「纯色的梨花翩然而落的时候,他站在花下静静地看着远处的丽影翩翩起舞,那个时候他望她的眼神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柔情与爱慕」
墨殇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见到浅浅那一瞬的惊艳,温暖了时光、柔和了岁月,在一刹那让他整个人都跌入了甜腻的美梦中。那个人是如此的出众,不单单是容貌更重要的是气质。
身为一个琴师,墨殇时常在各地的教坊观察舞姬的舞蹈,以便使自己的曲子能够更加感染人,最好便是奏起舞曲的时候,能令听众眼前产生舞姬翩翩起舞的感觉。
这样的愿望虽然可能不切实际,不过墨殇却是真真切切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认识浅雪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那日他因着新曲子陷入瓶颈便在漫步时经过了常去的教坊,本来这新曲与舞曲无关,可他依旧鬼使神差地便往教坊里走。那样的不自然在后来的日子里被他归咎于缘分使然,因为他和浅浅之间有着命定的缘分,所以他们一定会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然后相遇。
只是为了在那个时候遇上独一无二的她,他才会出现在那里。
那日刚进教坊,他便被台上翩然起舞的身姿所吸引。那舞姿空灵优雅,不同于一般人跳的带有一丝挑逗意味的舞蹈,那人所跳的舞处处透露出一股雅致的气息。
待到舞毕,墨殇才看清楚舞者的容颜,是教坊的新人,但却拥有着与教坊格格不入的冷漠气质,甚至还带着莫名的高贵。那仪态优雅得更像是宫中的公主,而不是沦落风尘的舞姬。
但是这张面无表情、冷冰冰的脸却是很适合方才那空灵的舞蹈。墨殇并不清楚自己是被那不含杂质的舞姿吸引还是被眼前的人吸引,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不知不觉地在靠近浅雪。
两人熟悉之后,浅雪便时常单独为他跳舞,有时候是在清澈的湖边,水袖翻飞间卷起些许湖水,在暖和的日光下形成一道亮丽的彩虹桥;有时候是在开满梨花或者桃花的树下,每到这个时候,墨殇便会看见浅雪在落花中舞蹈,披帛带起的落花随着她的动作忽上忽下,令浅雪整个人都仿佛沐浴在花雨中。
而墨殇那时至死都还记得的正是那日浅雪在花下起舞,转圈时撞上自己的视线而露出的生平第一个最为纯粹的笑容。
花如雨下,笑如清泉,那是墨殇永远都无法忘记的美景。尽管在桃花谢尽的那个季节,他的世界便彻底失去了浅雪的影子。
但是曾经铭刻于心底的记忆终归是难以磨灭的,此时此刻看到柳沁在自己的面前起舞,墨殇便不可遏制地想起前世的事情,之前模糊的场景也因为柳沁而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这个人就是他苦苦寻觅的浅浅,这个人就是时不时出现在他的梦境之中、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忘却的人,他找了那么久,而这一次他终于找到了她!
“彼岸,你何必做到这个程度?帮墨殇找到浅雪才是你真正的生意,你何必要这么费尽心机地将柳沁塑造成真正的浅雪?”凤墨清此刻正悠闲地坐在一边,和彼岸一起看着身处于另一个空间却还不自知的柳沁和墨殇。
自先前墨殇和柳沁“重逢”没多久,这两个人就被彼岸悄悄地转移到了那个空间。此刻他们所在的地方,据说是曾经的浅雪和墨殇最喜欢的场景。当时的他们一个抚琴一个起舞,如此的搭配倒是羡煞旁人。
怪不得彼岸对待千泷的态度会和其他人不一样,原来是因为千泷和洛城给了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哪怕抹去了记忆,强制性地遗忘,那段过往依旧鲜活地存在于彼岸心里某个地方,时不时地对彼岸造成相应的影响。
只是既然已经决定放弃这段过往,选择亲自将伪装的“浅浅”送到墨殇身边的彼岸又为何对着两人放心不下?不仅亲自教柳沁熟悉浅雪的打扮方式,甚至还不厌其烦地教柳沁舞蹈。
幸亏柳沁本就是习武之人,身体的柔软性要比常人好,才能够在短时间内将简单的舞蹈学了个八九分相像,至于浅雪曾经最为著名的凤舞,无论是彼岸和柳沁都已经放弃。
“我只是想还他一个尽可能真的浅浅罢了。我带走了他所熟悉的浅浅也害的他失去了性命,作为补偿,自然能做到最好便是最好。更何况要是柳沁不像浅雪,以如今墨殇前世记忆的复苏程度,他终究会察觉到不同。以防万一,柳沁自然是越像越好。”
“你就没想过有一天墨殇会喜欢上柳沁?可是柳沁心中并无对墨殇的爱意,到时候对墨殇的伤害怕是更厉害吧?”慢悠悠地说着,凤墨清成功看到彼岸脸色微变。
一贯淡然的人露出这般表情还真是让人无法抵挡。暗暗地叹了口气,凤墨清正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却听到彼岸已经坚定地开口:“那又如何?以后的事情没有人能够说得准,至少现在墨殇是幸福的。也认定了柳沁就是他要找的人,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未来发生的事情,只要它敢发生,我自然有能够解决的办法。”
说她自私也罢,说她独断也罢,彼岸此刻也不过是一个有着私心的普通人罢了。正是因为只要涉及到墨殇,她便会成为局中人而非当事人,她当初才会选择抹去一切的记忆,只是如今再开始抹去,她已经没有了那个勇气,只能沿着这条路一错再错。
“还真的是足够强大的自信和自私,不过意外的,我倒是挺欣赏你这一点。”笑眯眯地说着,凤墨清悠然自得地摇着自己的扇子。是人都是自私的,彼岸如今也有了这样的感情,不就说明这人离画凝口中冷冰冰的工具越来越远,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人么?这不是可喜可贺?
更何况对于因为本身强大而产生的绝对的自信,凤墨清向来便是欣赏的。因为只有足够强大、足够自信、足够无畏,人才能够守护好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心情甚好地继续看着柳沁和墨殇培养感情,凤墨清忽然看到一旁的彼岸取出几张纸,专心致志地不知道在弄些什么。诧异地凑上前去,凤墨清只看到彼岸将那几张纸不停地对折,直到小的已经无法再折下去的时候,这人才伸出手指轻轻地点了点那几张折纸。
随着彼岸的动作落下,那几张纸踉踉跄跄地便直起身子,仅靠着纸张的一角便想往前走。不过因着纸张是方形的缘故,不过多时这些不知道该不该算小人的诡异生物已经全部倒在桌子上。
凤墨清抽了抽嘴角,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彼岸如今奇特的行为。她折几张纸出来莫非就是为了看它们能不能自如行动么?不可置信地看着皱眉不语的彼岸,凤墨清不由得揣测彼岸此刻的心思,不过没多久,他便清楚地明白那些纸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拿着一杯茶放在自己面前,彼岸口中喃喃自语。随着她的话语,茶杯中的茶水竟然自行从杯子里飞了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后,一滴一滴都落在先前的纸片上。
下一秒,凤墨清就惊讶地发现那些纸片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从桌子上一跃而下,落到地上时竟然化成了人形!
“希望你们能够帮我个忙。”压低声音,彼岸小声地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好不容易从纸片变成人的事实中回过神的凤墨清乍一听见彼岸的算计,再度陷入了深深地打击中。竟然找人去攻击柳沁和墨殇,彼岸莫不是因为见不得两人的甜蜜相处,所以产生了嫉妒了?
“对于浅雪和墨殇之间的记忆,我想我觉得重要的那些,墨殇没准也会有印象。二殿下能够想象得到么?在我出手杀人的时候,原本深受那些强盗伤害的墨殇竟然会阻止我,也是在那个时候他告诉我‘生命都是值得尊重,没有任何人可以轻易地夺走他人的性命。’”
彼岸此生记得最为清楚的有关墨殇的事情无非就是他告诉她何为对生命的尊重。
在那一日,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强盗。墨殇却用那一双本该奏出世上最动听的乐曲的手为她挡了强盗的攻击,明明就知道自己不是那些强盗的对手,却还是固执地站在她面前拼尽努力去保护她。
那一刻,彼岸只觉得面前的墨殇在她心里的形象忽然高大起来。在她心里一直是个文弱琴师的墨殇在那一瞬间让她想到了“英雄”这个词,一个人的强大并不仅仅是因为实力的强大。
哪怕是毫无力量的人,在面对自己所不能够阻止的压倒性力量面前还能够保持着自己的正义与底线,那便是无人可取代的强大。
也是在这一天,看着墨殇在自己面前受伤,彼岸终于知道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琴师在自己心里的地位早已不同。
她不希望这人在她面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甚至于无法忍受这人有一天会去往她所看不到的地方。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名为占有欲的东西,也是她第一次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真正心愿。
只可惜她可以实现任何人的愿望,却唯独不能实现自己的。也许就像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的那样,身为往生阁阁主的她只能为他人实现愿望,而她自己本就不该产生任何执念。
“二殿下,你说倘若当初我的心里没有产生执念,墨殇他还会不会那样悲惨的死去?”
世间种种皆因执念尔,念由心生,悔时已晚矣。亏得她时常想起这句话,却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陷入这样的境地。执念起,悔时晚,再回首不过一场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