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出现在她面前,带着和当初相似的容颜,相同的灵魂的味道,她恍然以为他亲自前来接她,可谁知再见已是陌路」
画凝闻言抬起头淡淡地扫了一眼凤墨清,瞥见他眼底的迟疑,顿时叹了口气慢慢地说着:“是。墨殇和姐姐之间的关系并不能说的清楚,你说他们是师徒也可以,因为墨殇教会了姐姐很多她所不知道或从来没有察觉到的事;你说他们是搭档也行,因为墨殇就像洛城,而姐姐则像千泷,只不过不同于千泷,姐姐从来没有想过以名动天下为目的;你说他们是恋人也无可厚非,因为墨殇确确实实很爱姐姐,而姐姐……墨殇于她而言是独一无二的,墨殇的重要性远远超过我,只是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谈到爱也来不及谈到爱。”
墨殇和彼岸之间从来没有一个明确的关系能够来说明这两人的感情,哪怕是将这段感情从头看到尾的画凝都没有办法分得清。这两个人亦师亦友,像是惺惺相惜的情侣却又不同于一般的恋人,这也许是因为两人当中的彼岸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
不懂人情世故,不懂爱恨情仇也不懂得什么才叫做善良。在人间游荡了这么久,彼岸一直窝在自己的世界里,偶尔帮人实现心愿,却是以一种绝对的旁观者的身份。
表情、动作刻板生硬地就像一个工具,直到遇到了墨殇,她才算是真正变成了一个人。
墨殇教会她如何是笑,告诉她这个世上并不单纯黑就是白,哪怕是街上抢钱的人都有可能是为生活所迫,并不绝对是无可救药的坏人;他还教她何为手下留情……
他教了彼岸许许多多,画凝就在一旁看着彼岸一天天变得神采飞扬起来。面上露出的表情是之前的彼岸永远都不会有的,那个时候画凝就知道墨殇在彼岸的世界里已经留下了重重的痕迹,而墨殇在彼岸心目中的地方也是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的,哪怕是她画凝都不行。
若是时光一直这么走下去,画凝会觉得彼岸将会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而不是无心的工具,只是变故永远在人以为幸福将永恒的时候来到。
“墨殇死了?为什么?”他们的相知相遇被画凝一笔代过,但仅仅是那些词汇的描述便可以看出当初的彼岸有多快乐,那个墨殇又有多爱她。这样子纯粹不含杂质的感情,凤墨清此生从未遇到过。但是为什么这样一份感情依旧无法长久?
“按人间的说法应当算是报应吧,原本身体健康的墨殇在某一天为姐姐伴奏的时候忽然昏倒,至此一病不起。不过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墨殇人这么好,哪来的报应?怕是有人不想让他继续活下去了吧。二殿下,江情,你们知道吗?自姐姐认识墨殇到我们来到这凤离城,整整几十年,快要赶上人的一生了,可这往生阁却什么也没做。之前是因为姐姐时常跟墨殇在一起,心中时时想着要多学一点这人世间的事或者说单纯地想跟墨殇在一起;后面则是因为墨殇死了,她的心也就跟着死了。”
画凝说的隐晦,凤墨清却是联想到先前那个声音告诉自己的有关前世以及对彼岸身份的猜测。他立刻便推断出以彼岸昔日那种身份,沦落至人间定是因为某种惩罚。惩罚尚未结束,她便因着墨殇而冷落了工作,上面的人自然会将墨殇看作是彼岸的阻挠。
那么彼岸如今的悲痛中是否还夹杂着一些旁人所不知道的内疚和懊悔?
“很可笑,是不是?明明是在替旁人实现心愿,可我连自己的心愿都实现不了!眼看着墨殇一天天衰弱下去,明明我比谁都要知道他的大限将至,可是我什么也做不到!”带着满满的苦涩的声音在从一旁传来,凤墨清三人顿时一惊。
慌张地转过身只见彼岸面色淡然地站在一边,不晓得对方听进去多少,他们只看到彼岸那眼中透露出的苦涩和悲哀已经浓烈得铺天盖地,令旁观的她们看去都不由得感同身受。甚至只需要一眼,他们就能清楚地明白眼前这个还保持表面冷静的女子心下究竟是多么都痛苦。
从未见过的眼神,从来没有听到过彼岸用如此的语气说话,凤墨清心中隐隐冒出几分异样的心情。他犹豫着,垂在身侧的手微动,合拢放开再合拢,最终他还是黯然地垂下眸,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默默地站在原地。
彼岸也并不在意他人的看法和心情,她只是视线慢慢移到手上,再看到被紧握在自己手中的白玉簪时,她的表情终于柔和了下来。
这玉簪虽算不上名贵,却终归是墨殇当年送她的第一份礼物。手指摩挲过去,原本光滑的玉簪表面已经变得有些粗糙,就连玉色都大不如前,可终归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宝物。
只是……伸手抚过那上面的裂痕,彼岸眼中渐渐蒙了层水雾。这是她这辈子最珍视的宝物,可却也是亲手被她抛弃的宝物。若是当初她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再度记起那段过往,她还会不会狠心将这个白玉簪毁掉?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连彼岸自己也不知道,可是她知道现在的自己既然有了那段记忆便无法割舍掉这根白玉簪。
定定地看着彼岸将那根白玉簪护若珍宝,凤墨清心里便不由得有些不舒服,以至于他只看了片刻便转过脸。
察觉到凤墨清的不自然又看到彼岸时不时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画凝就不由得想要唉声叹气。这一个个的竟然都因为那段记忆而变成这样,要是墨殇出现了,这两人还不知道会变得怎么样。
摇了摇头,画凝站起身决定还是先将早已经冷掉的早餐再去热一热,即便彼岸再伤心也不可以什么都不吃啊。
端着盘子转过身,下一秒画凝猛地怔在原地,手一松,盘子“砰”地落地,碗里的粥洒了一地,可是画凝只是研究眨也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眼中慢慢都是不可置信。
凤墨清三人听到声音同时抬眼望向画凝。江情先是盯着画凝,确认她没受伤才将视线上移,而凤墨清和彼岸却是一眼就瞥见了站在门口的那个男子。
锦衣华服一看便是大家公子,可是令人诧异的是他那张脸竟然跟凤墨清有七八分相像。
江情看看凤墨清再看看眼前的男子,这两人相同的地方只有那张脸,而气质却是迥然不同。凤墨清偏向于妖魅,而时不时地调笑会让这人多了几分轻佻的意味,看着就像一个流连风尘的纨绔贵族;可眼前的人却不同,气质极其温和,单是这样看着就让人感到莫名的舒服,就连那双在凤墨清脸上显得勾人的丹凤眼在这人身上,被那温和儒雅的气质一衬竟然带了几分暖意。
若说凤墨清是妖孽,眼前的这个男子便是暖阳,哪怕在冬日都能给人带来一种温暖。
不过世上竟会有这么相像的人,若不是江情认识凤墨清多年,对凤墨清早已熟悉到了骨子里,恐怕连他都分不清两人。只是单是因为看到和凤墨清相似的人,彼岸和画凝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墨殇。”刚刚走到画凝的身边想要问个清楚的江情忽然听到身旁的人以及身后的彼岸同时开口,只是前一个是带着一种忧虑,而后一个则是欣喜。
墨殇,眼前的人竟然是方才他们在谈论的那个墨殇?不过墨殇不是已经死了么?想起遇到画凝和彼岸之后,他们遇到的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江情猛地反应过来,这个人大概是墨殇的转世而非彼岸和画凝所熟悉的墨殇。
“我想问一下这里是不是可以实现我的心愿?”来人面上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面对画凝几人的失态也并未产生丝毫不满,只是镇定地上前几步走进这往生阁,温和地冲着几人颔首问道。
“是,本阁可以实现你的心愿。但是世间万物皆有其理,若你的心愿违背世间之理,随之而来的相应代价也需要你自己承担,这样也可以接受吗?”彼岸似乎也是很快地明白眼前这人和墨殇之间的区别,再度开口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昔日的淡然与平静。
只是当凤墨清的视线下移,停在彼岸的手上,他立刻发现现在这个看上去镇定的人心里肯定是翻江倒海的不安,过多的情绪被她隐藏在心底,若是爆发,不知道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紧紧握着手中的白玉簪,彼岸只觉得在看到墨殇的那一瞬间,自己的心躁动不安。就算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只是她认识的墨殇的转世并不是墨殇,可她已经全然失去了往常的从容自若,只能靠着仅剩的理智在控制着她的行为。
“画儿。”故作镇定地唤了一声,彼岸慢慢地走向一旁,单手撑着桌面缓缓地坐下,一双眼漠然地看着来人。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不是墨殇,只是一个想要实现心愿的客人,而她所要做的就是当一个旁观者、不带任何感情地实现这个人的愿望。
画儿被彼岸这一唤立刻回过神来,招呼着来人坐下,自己迅速地将地上的污秽收拾干净,随后快速地将泡好的香茗放到彼岸和那人的面前。
“代价?这些我并不在乎,毕竟人这一生终归需要有一次不顾后果,更何况那个已纠缠我多时。若不解决,恐怕这之后我都无法安生。”把玩着那如玉般的白瓷杯,来人眉眼间透露出几分阴郁,片刻后才淡淡地继续说着:“我想请阁主帮我找一个人,不过我并不知道她的名字,我只知道我唤她一声‘浅浅’。”
彼岸闻言一怔,拿着杯子的手顿时脱力,滚烫的茶水在一瞬间全部倒在了她身上,可她却恍而未觉。
浅浅,那是墨殇对她唯一的称呼也是独一无二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