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和虚假只差一步之遥,过了这道坎是真实是虚假,其实全在一念之间」
刀尖离得越来越近,彼岸却是在慕央彻底逼近的那一瞬间突然松开自己的手,任由那把刀划破自己的脸,鲜血流下的那一刻伴随着画凝三人的惊呼,彼岸却是充耳不闻,她劈手夺过慕央握在手心的醉慕央,将瓶子贴近自己的脸颊,任由鲜血混杂着被刀刃卷起的肉一点点流进了那早已失去原有香气的熏香中。
鲜红的血液浸染了纯色的熏香,刻下了一笔又一笔浓重的痕迹,如同在洁白的宣纸上失手划上一道又一道的黑色痕迹,丝毫没有美感可言,可是慕央却是一下子双眼放光,因为她似乎嗅到了从醉慕央上再度飘出来的香气,比之先前地要更为让她满意。
欣喜地松开刀,慕央激动地整个人都在发颤,她慢慢地伸出手朝彼岸手中的醉慕央伸去,可当指尖触碰到那熏香的时候,她发现留在熏香上的血液凝固了,然后弥散在空气中的香味瞬间淡去,再次跌入了绝望之中,慕央一下瘫软在地。
彼岸见状低下头俯视着慕央,一手捂住自己受伤的地方施法止血,另一只手却是将手中的醉慕央缓缓松开,期间还伴随着一个冷到极致的声音:“你以为你所知道的就是真实?这醉慕央便彻底毁了吧,看不清真实与虚假的你不需要这个东西。”
慕央闻言一怔,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她不想听不想看,不想知道自己所耗费的心力完全化成了泡影。不可能的,她调香的秘诀是死去的大师兄教的,她调出醉慕央的方法是那个人提起的,这些才是全部的真实,这些才应该是真实!
醉慕央她要不起了,她制不成醉慕央了,所以彼岸手中的赝品再也没用了,可是为什么心里会觉得那么痛?慕央抱着头低声哀戚,她绝望地抬着眼,看着醉慕央在她的眼前慢慢落下,离得地面越来越近,下一秒,只要下一秒,她所制的醉慕央就会彻彻底底在这个世上消失。
眼看着醉慕央即将毁掉,而慕央却是一副不所谓的样子,彼岸终是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闭上眼不愿再看,却忽然觉得裙袂被勾住,她诧异地低下头,只见裙子的一角被慕央不小心勾在手上,那人现在就趴在她的脚边,一只手死死抓住着那块熏香。
小心翼翼地将醉慕央贴在脸上,慕央终于喜极而泣。她舍不得,就算这个熏香是失败品,她还是舍不得,舍不得任由它眼睁睁毁在自己面前。
“你果然还是喜欢调香的。”淡淡的叹息从慕央头顶响起,慕央诧异地抬起头,看见那个淡漠的女子眼中露出几分悲悯的情怀,那澄澈的眸子里华光流转,耀眼地让慕央忍不住就想伸手去触碰那双眼,那里有她永远不曾有过的淡泊与宁静。
“慕儿!”一个苍老的声音突兀地在不远处响起打破了这厢寂静,慕央闻言浑身一个激灵,她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只希望那个声音是自己的错觉,可那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渐渐出现在月色下步履蹒跚的人是真实的,那是她的师父——多年前就隐匿的调香师韶羽此刻竟然就在自己面前,唤着她一声熟悉的“慕儿。”
那是他收留她的那一年为她取的名字,“慕儿,慕儿……”,慕央总是听到韶羽这么叫她,语气中带着满满的温和和她总是下意识想要逃避的宠溺。
“师……父,”干涩的呼喊从她的唇畔无意识地流出,慕央情不自禁地捂住嘴,任由大滴大滴的泪滴落在自己的手背,她躲了那么多年、隐姓埋名活在这凤离城,最不敢见的人便是韶羽。
她被他捡回去,被赋予了名字,被教授知识学习制香,这一切的一切是她做小偷的时候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最终她却亲手毁了这些温馨,甚至亲手杀死了韶羽最疼爱的弟子。
“慕儿,你都做了些什么!”韶羽拿起拐杖狠狠地敲响地面,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气愤说道,若不是那个姑娘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庄子说找到了自己离家出走多年的小弟子,他都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看见这个小丫头!
可再次相见,这人却做了些什么?他竟然看到这丫头为了调香用利刃划破了无辜者的脸!
“师父,我什么也没有做!是因为你偏心,如果你能公平点,我根本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对韶羽的尊敬、埋怨、嫉恨因为韶羽的责怪一点点被吞噬掉慕央愤愤地站起身,对着早步入古来稀之年的韶羽大声责问!
若不是他对着大师兄的偏爱,她不会出卖自己的身子去勾引报复大师兄,也不会因为杀死大师兄害怕被追究而离开庄子,更不会被外来的虚名一下下啃噬掉她仅剩的善良。
如果能够一视同仁,她又怎么会嫉妒?如果她也有那种天赋,她怎么会变得这幅模样?一切一切都是这个人逼得!
“慕儿,我对你们几个徒儿从来就没有偏心过啊!”韶羽听了慕央的指控,脸上的悲哀之色更重,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给慕央留下这样一个偏见,“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大师兄什么偏方,他骗你的,自你长大,你大师兄就对你有好感,他知道你沉迷于调香,才想用那个所谓的偏方骗你啊。”
拐杖敲击着地面,一下一下,动作不重,可那声音却仿佛是敲在慕央身上,让她越来越无法站稳。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她视若珍宝的调香手法是假的,醉慕央是假的,她这个人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如果是假的,为什么我后来会觉得自己的技艺突飞猛进?”想到最重要的一点,慕央立刻再度叫了出来,若不是后来她真的调出自己想要的香,她怎么会这么轻易地相信大师兄教的方法呢?
“你有天赋的,慕儿,从第一眼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适合调香,适合继承我的衣钵,你为什么不等等呢?只要你继续努力下去,你很快就会在调香上面有所造诣。”
韶羽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大善人,初次看见那个小小的丫头时,他一眼就觉得眼前这个丫头一定可以成为首屈一指的调香师,正是看出了对方的天赋,他才会领着她回家,手把手教她,可人算终归不如天算,这人走上了歧路,一路错步步错,而导致她走错路的源头竟然是自己。
惨笑一声,韶羽几乎站立不住,若不是身旁有侍从扶着他,他真的会一下子摔倒在地,他眼睁睁看着一块由自己精心雕琢的美玉变得破碎不堪,只剩下一个轮廓昭示着它曾经是一块美玉。
一想到自己亲手毁掉了自己的心血,韶羽眼前一黑立刻昏死过去,侍从无法,只好立刻招来几个侍卫,护送着韶羽先去太医院。
慕央浑身瘫倒在地,她手上还拿着醉慕央,可眼中的光却早就已经破碎不堪,只剩下残存的一丝余光显示着这人还活着。
“彼岸,我记得你说过可以实现我的心愿的吧?”
“是。”推开围在自己身边查看伤口的三人,彼岸走到慕央面前,伸出手将她拉起来,对着对方凄楚的眉眼再次应道:“我会实现你的心愿,无论是何种心愿,但若是逆天而行,你需要付出代价。”
“代价?怎样都好,我杀了人,难逃一死,我只希望死后把我和醉慕央和在一起,让我成为醉慕央的一部分,这个心愿你能实现的吧?”满眼希冀地看着彼岸,慕央看见对方点了点头,这才安下心来,绽开一抹足以颠倒众生的微笑,随后她优雅地走到江情面前,对着江情乖巧地偏了下头:“江将军,我是凶手,你抓捕我吧。”
慕央偏着头,唇角神采飞扬,眉眼弯弯,笑得纯真而清澈,这是第一次他们看见慕央笑,同时也是最后一次。
那一夜的调香盛会抓住了连续杀人犯的真凶,凤离城的城民都额手称快,对提倡举办这个盛会的凤墨瑾更是爱戴,尽管私下里有传言想出这个点子的人并不是凤墨瑾,但这些毫无根据的言论自然是被淹没在表面的欢喜下。
那一夜之后,慕央被投入大牢,最终判处死刑,判刑之时为了维护她最后的尊严,在凤墨清的央求下,凤梓涵最后还是决定在十日后秘密处决慕央,一代佳人死的悄无声息却又带着自己最后的尊严毫无遗憾的死去。
慕央死后,彼岸借由凤墨清的特权领走了慕央的尸体,遵照着慕央生前的心愿,将她整个人都和醉慕央融合在了一起,至于彼岸是怎么做到的,凤墨清几人完全不知情,也没有想问的欲望。
那一日细雨绵绵,天色阴沉,彼岸撑着素色的油纸伞,另一只空余的手上是被油纸包的严严实实的醉慕央。山上的香恋歌还是初见时的模样,只是少了主人的它显得更为苍凉,彼岸合拢伞搁在门边,缓步进入香恋歌,将醉慕央放在了慕央经常呆的内间,随后再次望了一眼屋内的摆设,这才合上香恋歌的门并且彻底将香恋歌锁住。
走出香恋歌的刹那,细密的雨渐渐有转大的趋势,彼岸仰起脸望着阴沉的天空,又看了看不远处撑伞望向自己的凤墨清,终于弯下腰拿起伞,慢慢撑开抬步跟了上去。
香恋歌在彼岸的身后发出一阵悲凉的叹气,可从那之后香恋歌的附近都围绕着一股极为淡雅且让人产生三种不同感受的香气,那香气经久不散,不多时便成为了文人墨客、才子佳人最爱游赏的名地。
醉慕央,取字为慕,是为歆慕,孰人曾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