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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上)

离歌岁月 他乡的霓虹 2024-12-19 19:22
刘陵整个沉入水里,乌黑的头发浮上水面,柔软如同水藻,小小的气泡咕咚咕咚的冒着,腾腾的热气包裹着身体,如一件乳白的蚕丝纱衣,她从水里带起了一溜水花,韩玉坐在池边笑道:“别闹了。”
青丝落在如雪的肌肤上,刘陵走到她身边,趴在石台上,抬头问她:“以前在石玉阁里的时候,我是不是太任性了,总惹得你不开心?若是这样,还请你不计前嫌,原谅我。”
韩玉一愣,低头笑道:“那么久的事情了谁还记得,从来就你心思多,偏要件件事情记在心上的。”
刘陵转过身靠在池边,拨弄水里沉浮的花瓣,洗去了尘埃,水光映在她的脸上,清莹里透着娇艳的红,韩玉也伸手搅动水花,轻纱的袖口落入水里,她也不甚在意,道:“世子已经回淮南国去了,这个时候你可不该回长安。”
“你知道我是为了谁。”刘陵咬着唇,侧头看着她,刘迁已不是她所关心的了,关山万里,大雁南飞,死别生离,人生短暂如斯,她拉住韩玉的衣袖,祈求的道:“你知不知道他在何处?我终于回了长安,但是我找不到他了。”
韩玉心里微叹,若非如此,恐怕她一世也不会来求自己,韩玉温柔的抓住她的手,叹道:“有件事公子曾命我不得告诉别人,但是事到如今,想来他也不会再计较了吧。”
刘陵皱眉道:“什么事?”
“那年你出事被扣押的时候,其实公子是知道的——”她一提起此事,刘陵心里便是一痛,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韩玉斟酌字句,慢慢的道,“他不是不想救你,但彼时陛下尚还无力对抗四家外戚,加上淮南王......又有异心。”韩玉小心翼翼的续道,“于是四家暂缓内斗,私下达成协议,以共同对付淮南王为条件迫使陛下让步,其中一项便是由窦家接手石玉阁,当时公子被窦照困在石玉阁内,窦照以你为要挟,迫使他放弃石玉阁,后来的事......你应该就清楚了。”
刘陵心里霎时透亮,原来隆虑公主当时之所以如此轻易的放过了她,真正起决定作用的是韩嫣最终的放弃,而不是因为刘迁和雷被,也难怪刘迁回到专驿之后立即便要启程回淮南,必是因为他已看明白了时局,父王之所以能在长安如鱼得水,只是得益于四家的分裂,一旦四家联手,只能立即仓皇逃命。而韩嫣,韩嫣......
他骗了她,那晚她从冰寒刺骨的水渠潜入石玉阁内求他随她一起离开,他残忍的拒绝了她,说他已答应了隆虑做她的情人,他说他忘不了隆虑公主,也无法放弃名利地位,原来他早已如被拔了鳞片、鲜血淋漓的鱼,倘若她心里有十分的痛,他又有几分?刘陵死死的咬住嘴唇,铁锈味在舌尖弥漫开来,韩玉瞧她神色,不禁有几分着慌,摇了摇她,道:“你怎么了?都怨我都怨我,公子已严令了不许说的。”
刘陵拼命摇头,眼泪疯狂的涌了出来,浑身颤抖的道:“我到底,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他实在是看透了她,包括她的自傲和自卑,她及不上隆虑的地位平阳的容貌,她夹在家人亲情和爱情之间两难,他清晰的看到了一切,也预测了未来,帮她做出了决定,他从来是消极的,只是他证明了一点,有些情是永不能被说出来的,他悄然立在远处,却已为她计较了所有,没有一句解释。
刘陵心痛难耐,猛的又沉了下去,韩玉嗳了一声,也跳下水去,好容易把她拉出来,刘陵抱住她,大哭道:“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我求你,我求你。”
韩玉也抱住她,她缩在她怀里,依然像个小女孩,韩玉笑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你就打算这样去见他?”
韩嫣曾给他幽居的这个巷子取了个名字,叫做卿巷,后来不喜,便又废止了,这里已在长安城北的边缘上,离尘嚣远,离宫闱亦远,韩玉曾在此照顾过他,自然知道路径,她带着刘陵来到墙外,道:“若是没错,公子应是在此。”
刘陵轻抚那粗糙的墙面,四处看看,低声道:“他从未带我来过这里。”
韩玉叹道:“他曾在这里养了大半年的病,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来不回家,从前我以为他是生性风流,喜欢在外游荡的,后来时日久了,他似乎就是不爱回家。”
刘陵淡淡的道:“我也不回家了,我陪他,”她看着韩玉,极温柔的道,“阿姊,谢谢你,为从前,也为今日。”
韩玉抱了抱她,笑道:“快去吧。”
她转身快步离开,刘陵眼里泛起点点泪光,深吸了一口气,上前敲了敲门。
门并没有关。
她慢慢的推开门走进去,入目所及,不过一个小小的苑落,苑里一株参天大树,几乎遮蔽了半个天空,地上落了厚厚一层雪,没有足迹,她踩着雪走进苑里,静静的立了片刻,似乎风里四面八方都是他的气息,她闭上眼,等待时间荒芜。
不知过了多久,直等到双足失去了知觉,有人吱嘎一声打开了房门,她睁开眼看去,那人侧着头笑道:“回来了?”
他笑得很有些得意,似乎早已料到,平静得似是他已这样问了她千百次,仿佛她只是出门在附近转了转,总会回来的一般,她心里有些失望,偏过头不去看他,轻声道:“自以为是。”
韩嫣拖长音调,嗯了一声,笑道:“你说什么?”
刘陵心里一涩,几乎立即哭了出来,冷着脸怒道:“你自以为是!你以为你做了那些事是值得庆贺的么?你以为你放弃就是伟大的么?我告诉你,不是!从来不是!你从来不曾问过我究竟想要什么,你只是自己想当然的这么做了,你难道不是自以为是?”
她不想跟他吵架,却忍不住又出口伤人,好好的又要闹得不欢而散,她用手背捂住眼睛,挡住泪水,韩嫣走到她身前,轻轻把她的手拿下来,低头笑道:“好,我喜欢看你哭。”
他竟然没有还击,刘陵冷笑一声,也不恼,瞪着他道:“素日小肚鸡肠、口舌不让的人,今日是转了性了?”
“哭得好看,我单单就喜欢。”韩嫣凑近了些,笑吟吟的看着她,刘陵啐了他一口,骂道:“不要脸。”
韩嫣哈哈笑道:“骂得也好,再骂几声我听听。”
“癞皮狗,不要脸!”刘陵竟真的骂他,他道了一声好,她心里一急,掐了他胳膊一下,又骂了一句,韩嫣便又赞了一句,刘陵怒目相视,韩嫣淡淡笑道:“好了,不哭了。”
她这才发现,光顾着跟他置气,竟真的忘了难过了,低下头静默不语,韩嫣牵着她道:“还不进去?冻得生病我可没钱请大夫。”
没钱请大夫?刘陵忍不住扑哧一笑,刚要走,却发现膝下都没了知觉,不禁哎呦了一声,韩嫣笑道:“报应来得真快。”他没有抱她,只是背向而立,道:“上来吧,我现在可抱不动你了。”
刘陵看了他的手,默默的趴在他背上,还是那样宽厚温暖的脊背,她眼睛酸楚,咬着手指不发出声音,韩嫣背她进门,刚一打开,只觉满室花香浓郁,沁人心脾,与室外的冰天雪地对比鲜明,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竟让春夏之花盛开在这隆冬的时节里,玉簪锦葵蔷薇金盏菊牡丹杜鹃和兰花,还有连她也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它们万紫千红,没有边界的盛开着,仿佛一种烂漫的憧憬,一种恣意的态度,韩嫣将她放下,紧紧的搂住她的腰,轻声道:“喜欢么?”
原来他真的是料定了她会回来,刘陵靠在他怀里,偏不想如他的意,摇头道:“不喜欢。”
韩嫣笑道:“好,那我把它们扔出去。”
他果然把窗子打开,作势要把它们丢出去,刘陵急道:“唉!这么冷的天,岂不是会冻死?”
韩嫣回眸笑道:“你不喜欢,自然不留着碍眼。”
刘陵笑了笑,走过去关上窗,静静的看着他道:“我怎么觉得,你跟从前不一样了。”
“哪儿不一样了?”
“不知道,”刘陵摇摇头,说不出来,似乎她想说的很多话,包括她的歉疚和忏悔,在他看来早已没有了说的必要,他不要听,他在乎的只是当下,只是明天,只是她!刘陵被他的情绪牵引,也燃起了一种期待和冲动,他们还这样年轻,还有这样灿烂美好的年华,简直是挥霍不尽的时光,他们还要经历多少绚烂的未来,更重要的是此刻他的眼睛澄澈如明镜清泉,深深的只有她的倒影,刘陵忽然抱住他,心无挂碍,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韩嫣眼神转深,抱着她往厚得能掩住脚踝的毛毯里滚去,深邃的温暖席卷而来,他遮住她的眼睛,黑暗里只有他的唇他的手指他身上清冷的气息,只有灵魂达到了高度的契合,肉体的欢愉才真正有意义,他的身体覆住了她,花香覆住了她,欲望的浮浪将她往深渊里拖去,而她甘之如饴,喘息中她在黑暗里问:“这几年,你曾有过别的女子么?”
韩嫣笑道:“你有过别的人么?”
刘陵也笑:“好,咱们扯平了。”
话音未落,她已惊叫了一声,接着咯咯笑道:“大约你从小到大都是被女人哄着让着的,只有我定要跟你争个输赢胜负,是不是?”
韩嫣没有回应,哼了一声,狠狠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蚀骨的欢愉伴着颤抖从脊背一路滑向尾骨,她慢慢的静了下去,放纵的沉溺在他温柔的怀抱里。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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