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动着他肩上黑貂的披风,亦让乌发飘舞,映出那双分外冷冽的眸子。
“宸枫。”云倾脱口唤了他的名字。
宸枫落定,一抬手将云倾保护在身后,手腕一转,长剑遂迸出剑鞘。
黑眸扫过面前的众人,却分毫不因为敌人众多而显出慌乱,相反,是那么的沉稳安定,令人一见便心生胆怯。
“是我。”他微微偏过头,放软了嗓音让身后的云倾放心。
而后他回头,语声再度冷若冰霜。
“若不想我一个个摘下你们的脑袋,你们最好马上离开。”
“是你。”见了他,带队的人亦冷下了眸子,“怎么会?”
“我怎么会在这里?”宸枫嗤然一笑,“莫以为你们潜入璃国,会真的神不知鬼不觉。”
“不可能!”那人握拳,咬牙微怒。
“这有什么不可能,还是回去告诉你们的皇上,云儿是我的人,倘他要与我面对面解决,我随时恭候,但若是再找云儿的麻烦,就莫怪我不客气。”
黑眸微敛,透出几分森冷的怒意。“笑话!败军之将,岂能见驾!”
一声怒斥,而后便是转瞬间刀剑交缠,明耀了周围的狂风。
云倾心头一跳,生怕宸枫有个闪失,只是尚来不及说话,又听周围刀剑铮铮,风声作乱。
这回带着一队精锐兵马到来的人,竟愈发让云倾吃惊。
是萧垣。然而当迎上了她的目光时,他以眼神示意的,是让她放心的意味。
云倾不解,却看着萧垣带着人马,反将楚乔的人包围,阻拦了他们的退路。
宸枫见他到来,对他微微颔首。
为首的人见了萧垣,突然变了脸色,“你……竟背叛皇上!”
萧垣反手收起长剑,神色冷冷,“如今皇上残忍暴虐,残害无辜忠良,已非圣主,继续效忠,便成助纣为虐。”
“荒谬!”
“荒谬的人是你,你明知道皇上为一己之私已杀了多少无辜的人,百姓早已人心不定,若是继续下去,只怕社稷不保……”只是未等他说完,那人已提了长剑,向着他攻去。
萧垣提剑抵挡,一时周围刀剑相触,铮铮作响。
云倾心惊的看着他们刀剑相接,在枯林里缠斗,眼前耀目的光影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幸而宸枫眼明,替她挡开了周围想要趁乱带走她的人的袭来的攻势。
“不舒服?”她苍白的面色让宸枫微微敛眉。
云倾摇头,抬眼却见他身后有剑芒直直袭来。
“小心!”她惊慌的抓住了他的手臂,而身子也顺势被他揽入了怀中,带着从旁一旋,便躲开了那一剑。
而后宸枫反手一剑,将那人击倒。
脑海中闪过的是当日他曾在璃国宫外不愿的林子里,为了保护自己不被太后派来的杀手所伤,生生为自己挡下一剑。
那画面染着鲜血,令她窒息到周身疼痛。
宸枫读到她眼底的忙乱,知道是这画面勾起了那些让她惊慌的记忆。
他抬手将她整个身子揽紧,也揽下了她的头,让她不去看那些鲜血飞溅的画面。
这边,萧垣已带着人将楚乔派来的人击退。
只是宸枫依旧不愿赶尽杀绝,见那些人带着伤匆匆逃离,便只是示意他们后撤,不再追击。
萧垣收起长剑,落到了云倾的身前,跪了下来。
“云倾姑娘,属下该死。”
云倾已在宸枫的怀中安定了一些,她低头,看到萧垣同样显得有些憔悴沧桑的面上,染着一缕淡淡的血痕。
定是方才退敌时划伤的。
她摇了摇头,“你会来救我,我真的没有想到。”
萧垣顿了顿,磕下了头,“属下得知了皇上想要劫走姑娘,实是不愿再为一个残暴的君王卖命,所以才前来,幸得中途遇见大将军……”
“是。”
宸枫迎上云倾投来带着几分询问的目光,抚了抚她的发,“我听到你有危险,当时也顾不得怀疑。”
“属下知道,皇上曾做过太多伤害姑娘,伤害大将军的事,希望姑娘原谅……”
看着萧垣叩拜,云倾低低一叹。
她俯身,取了帕子轻轻的替他拭了面上的血痕,然后将他扶起。
“莫说这些话了,皇上做的事,也不是你的本意。”她的嗓音依然柔软,却带着她特有的那种坚韧。
“我倒是不担心自己,怕只怕,这战事祸及了太多无辜的百姓,那才真是一桩赎不清的罪孽。”
湛潋关外。
当午后楚乔见到了满身伤痕,狼狈而回的侍卫们时,便知道他们没能将云儿带回,气的当即拔剑,刺死了面前来报的人。
余下的几人纷纷叩首求饶,却依然还是逐一死在了他的剑下。
外面的阳光不甚明晰,仿佛仍被一层薄雾覆盖着。
而看着周围躺着的一具具尸体,楚乔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烦乱。
他猛地甩下了手中染血的剑,开了口。“来人。”
外面的侍卫战战兢兢的掀了帘幕,还未请示,却已被这周围横七竖八的尸体吓得变了脸色。
楚乔背手而立,“马上找人把这些尸体拖出去处理。”
“是,是……”那侍卫连滚带爬的逃出了血腥味浓厚的军帐。
而当尸体运走之后,那残留的浓重血腥味,却依然长久不散。
楚乔看着手边放着的地图和书册,陡然间只觉头疼欲裂,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撕裂了似的。
他俯身,伸手扶住一旁的架子支住身子,而后匆匆取出一白色的小药瓶,倒出几颗小小的红色药丸。
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他仰面吞下,才觉得头疼欲裂的感觉,慢慢的散开。
只是也在那疼痛感散去之后,突生的一种强烈的无力,让他蓦的自嘲而笑。
看着手中白瓷细雕的药瓶,蜿蜒缠绕的花枝媚骨若嗜血。
夺魄。
想不到这曾经用来谋害了他人的东西,却最终会成为了他依赖的止痛良药。
可惜的是,他也不知道,这所谓夺魄,最终夺去的,又会不会仅是他支离破碎的魂魄。
而因为残缺不全,所以哪怕只是化为烟雾,守在她的身边,都不被允许。
他苍冷一笑,将手中药瓶掷下。
瓷器破碎的声响如若裂帛,也像是摔碎了他心中的某个部分。南边,白色的军帐里。
听闻楚乔昨夜突然自作主张的派兵潜入璃国,突袭了后方的军队,却并未取得良效,反让敌方提高了警惕。这个消息令正在军帐中翻阅地形图的凌宇勃然大怒。
他起身,重重的将手中的地图摔向了地面。
“该死的楚帝。”怒意重重的声音吓得跪在案前的通信兵不敢抬头。
凌骐尚坐在一旁,安然的眉眼显得淡然,倒看不出几分的心思。
他抬了抬手,示意那通信兵先行退下。
而后他顺了顺衣袖,落落的起了身来,“父亲先莫要动怒。楚帝这么做,孩儿觉得倒未必是件坏事。”
“是么?”凌宇冷着脸色,语气倒是冷静了些。
“父亲想,若要攻破这湛潋关,最大的阻碍便是那将军,但现在楚帝一时冲动,反而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
“更何况,”他低头,看了看方才送来的密报,勾唇一笑,“昨夜的袭营,也不是一无所获。”
“哦?骐儿可有发现?”
凌骐翻过了一页,仍显从容,“至少探子来报,发现了那璃国公主,也到了仪城。”
浓眉微微一敛,“璃国公主?”
“此事父亲或者尚不清楚,但依孩儿所得消息,这璃国的公主和那摄政王早已珠胎暗结,两情相许。”
“还有一点,那墨清,也意属这璃国公主。”
凌骐只是淡淡一点,便让凌宇陷入沉思。
“所以,倘若让他知道这公主已来仪城,并和摄政王双宿双栖,以他的性子,便再不能这般的置身事外了。”
凌宇冷冷扬起唇角,“原来此人的软肋在此,真枉费了先前的一番功夫。”
“父亲大可不必担忧,浅浅性子固执,现在看来的确不是坏事。”
凌骐扣下手中密报,眼底染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依旧那么温文和煦。
然而只是淡淡话语,却足够暴露了他残忍冷漠的心。
他仍在微笑,“只要控制了他,浅浅那丫头,根本不是问题。”
阳光有些昏暗,遮盖在一片淡淡的烟雾里。像是昨夜的大雾仍未散去,依然残留在周围的空气里。
接到探子来报的消息时,浅瑜正在临时搭建的楼台上看着下面的兵士操练。
她匆匆读完了密报上的内容,明晰的眸子里深深的闪过一抹幽暗的情绪。
只是转瞬即逝,尚让人来不及猜透。
她攥紧手中信纸,而后便一拢肩上狐绒斗篷,一转身顺着扶梯匆匆的下了高台。
沿途的士兵们毕恭毕敬的向她行礼,但她并无心思去理会。
一路到了墨清的帐子外。
淡淡的阳光照在这纹饰着貔貅图案的帐幕上,一时却让她觉得熟悉又陌生。
她掀了帘幕,便看到了墨清。他披着茜素红的外衫,正靠在竹塌上,狭长凤眸微微垂着,被乌黑长睫覆盖,静静的看着手中的一件东西。
浅瑜忽的顿了顿,像是有些犹豫自己似乎不该这么匆匆的闯进来。
只是纵然听到了响动,墨清也没有抬头的意思。
掀了帘幕的手微微一顿,她还是走了进来,放下了有些厚重的白色门帘。
无声无息的走到了他的身边,她才看清,他掌心里的东西,正是一朵桃花型的簪花。
雕工精致,色泽华贵却又温润,细细的金丝垂坠下来,更显雅致。
他白净的指腹静静的抚过了簪花,那小心的怜惜,仿佛就像是面对着一个心爱的人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