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第二十七章

此时的摄政王府。
书房里，紫色香炉里生着的是提神的香料，一身白色的墨殊靠座在案边的软座上，眉眼之间，透着一丝凝重。
而站在他面前的人，正是宸枫，此时他的眸子里，亦是透着心事。
“统领大人，此话当真？”半晌，墨殊只能问出了这句。
尽管心里，却早已有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难怪他会回了这璃国来，难怪他会这样对自己的世袭王位不屑一顾，原来城外，早已有了他的二十万大军。
“臣怎么敢拿此事与王爷寻乐？”宸枫剑眉微蹙。
他想了许久，终究还是想到，除了墨殊，恐怕也已经没有人，再能够阻止墨澜了。
毕竟大军已经兵临城下，璃国的朝政，已经是又一次岌岌可危。
“这么说来，其实统领，和澜儿早就相识了？”
“是。”宸枫微微一怔，但还是颔首。看来自己和墨澜的关系，恐怕也已经是瞒不住了。
墨殊微微扬唇苦笑，“明知道这个消息会这样让我知道，他还是告诉了你，看来他，是很信任你了。”
“信任？”宸枫亦是苦笑，“信任又有何用，或许他，也是算准了我会来前来告诉王爷，以他的脾气，不会做任何一件多余的事。”
“统领这是什么意思？”墨殊扬眉，看着他。
“难道王爷不了解他么？选择七月十五这一日发兵，又是为了什么？他说过，他对这璃国的国土，没有任何的兴趣，他只是，想要做完自己想做的事。”
宸枫说着，又想起了那一日墨澜淡然又绵密的声音。
——生灵涂炭又如何？血染江山又何如？统领大人，若他有本事，他就该保护好他的子民，不是么？
居然能说出这样冷漠的话来，这个墨澜，他真的已经不懂他到底是在想什么了。
“七月十五……是呵，七月十五。”墨殊眯起眸子，透出了一抹难以掩藏的忧伤。
虽然他的话没有说完，却也已经明白了，瑾灵说过，七月十五是夫人的祭日。而她口里的夫人，便是月姬了吧。
“终究，他还是恨我的。这一国的祸事，竟是因我而起……”
墨殊摇了摇头，透着无奈的怅叹，“想不到我倾尽一生想要替先皇守护了这璃国疆土，到头来，反而是我造的孽障，祸害了这一城的百姓……”
“王爷。”宸枫竟是不知该说什么。
“罢了罢了。此事，终究还是要解决。”墨殊摆了摆手，面上的倦色再也无法掩盖，抬手扶住了额头。”今日，还要多谢统领大人，把这个消息带给了我。”
宸枫颔首，”王爷伤势未愈，还要是多加休息才是。”
墨殊苦笑了一下，没再回答。
休息？他怎么还能躺得住？
此时在府门前，一辆碧青色的马车停了下来。
云倾下了马车来，小婢提着药箱跟在她的身后，府里的婢女都已经认识了她们，赶忙上前来迎接。
但是还未走到后院，就看到了胤桐神色有些匆忙地迎了出来。
“云倾姑娘……您帮小的劝劝王爷吧，王爷一早就起了来，去了书房，怎么也劝不听……”
也是，和墨澜的谈话闹得这样不欢而散，即便是身上的伤再是严重，他，恐怕也是躺不住的。
云倾微微颔首，便随着胤桐去向了书房的方向。
谁知刚走到了门前，却正见了书房的门打开，迎面走出来的人……竟然是宸枫！
陡然四目相对。
“统领大人。”云倾神色依然淡若秋水，微微一低头，礼数周全却又生疏地行了礼。
宸枫只感觉心头猛地被什么一扎。像是刺痛，又好像只是错觉。
有些话好像就这样忽然地涌上来到了喉咙口，好像一张嘴就能说出来，但看着她神色安然，却又是一个字都无法说出来了。
云倾也显然没有等他说话的意思。一转身，便入了书房。
宸枫跟着偏过头去，看着她的背影，陡然地握紧了拳，闭上眼，便决然地离开了。
屋里，云倾正在和墨殊说话，听到了宸枫的离去，只是微微一顿，并没有显露更多的情绪。
“王爷伤势未愈，还是回房躺着的好。”
虽然明知道宸枫在此，是在谈什么，也知道墨殊此时的心里，必定是在想着这场战争，还有墨澜。她却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一般，语气安然。
墨殊倒是没再坚持，让胤桐扶了自己回到房里去。
外人都退了下去，小婢跑去替云倾打水，便只剩下云倾一个人，坐在床榻边上替墨殊换药。
“我这条命，既是他想要的，姑娘又为何还要如此劳烦着救呢？”
忽地，云倾纤细的指尖微微一顿。但她并没有表露什么，依旧继续将绷带打上结。
“师门有训，行医之时，不可掺杂私心。”她淡淡一句，就将一切带过。
墨殊看着她，更是生出了一分的欣赏。
他微微一笑，“不愧是神医重天唯一的入室弟子，世外之人，到底不受凡尘所累。”
“王爷此言差矣，所谓凡尘，又有谁能逃得过？”
云倾做完了手上的活，低垂着眉眼收起了药瓶，放回药箱里。
“不管怎样，姑娘救我一命，我，也不知该如何回报姑娘。”墨殊细细地看着她一举一动的淡然若水，忍不住问道。
云倾这才抬起眼帘来看他，一对明媚的大眼睛，粲然明亮。
“若王爷真的要谢我，便欠了我一个愿吧。等哪一日想到了，再向王爷来讨还就是。”
墨殊却只是苦笑，“只怕没了来日方长，无法实现了姑娘的愿。”
“一切自有天定，如若真是这样，那也只能是命中所定罢了，王爷，无需介怀。”
云倾淡淡说完，小婢正好打了水回来，她净了双手便起了身。
“王爷好生休息，云倾先行告退。”
墨殊靠在床榻上，看着云倾一袭飘然的蓝色长纱，淡淡一叹。
墨澜啊墨澜。你既要置我于死地，又为何还要默许这姑娘前来救我，既要前来取我性命替你娘报仇，又为何还要连带着迁怒那一城的百姓……
你到底，是在想着什么……
云倾坐在回府的马车里，一直望着窗外，小婢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还是能感觉到她身上的阴沉。
似乎见了那统领之后，她的心情就不好了。
不过那统领大人也真是奇怪，明明一直都喜欢逗云姐姐开心的，今日，两人之间的气氛，怎么变得那么奇怪……
忽的只听得外面传来马儿嘶鸣的声音，紧跟着马车一停，车厢里的两人吓了一跳，幸好，没有摔倒。
小婢赶忙掀开了帘幕，想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却是一怔，“统领大人？！”
是一匹纯黑色的高头骏马拦住了他们的这辆马车，马背上，宸枫正扬手勒马，黑色的发丝随风而舞。
云倾一听得是他，秀眉微微一蹙。这个家伙，是在发什么疯？
赶车的车夫哪里见过这么不要命的人，吓了一跳，赶忙下来要行礼，但宸枫却根本对他视而不见。
他一策马，到了车厢边上，深邃的眸子里含着一抹让人读不懂的情绪，不知是不是怒意。
“云姐姐，统领大人这是怎么了？”小婢没见过这样的宸枫，吓了一跳，回头问云倾。
云倾蹙着柳眉，显然不想跟他有什么更多接触，淡淡吩咐了一句，“继续赶路。”
车夫领命正要挥鞭，手上却忽地一轻，是宸枫手里的剑合着剑鞘，就这么挑起了那根鞭子。
云倾终是掀开帘幕，探出身去，一抬眼帘却是陡然身子一怔。
因为就在那同时，宸枫的手，已经掌心向上，伸开在了她的面前。
云倾将视线上移，定在宸枫的脸上，片刻之后，开了口，“我若不答应，你是不是就预备这么拦着我的路了？”
“是。”宸枫一动唇线，只吐出这一个字。
云倾又看了他一会儿，终是将小手放入了他的手心。
身子陡然悬空，他温暖的掌心握着她的手将她整个人拉上了马背，随而便一驾座下的马，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