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因为铜镜？

苏媚娘此时发现，除却这个男子特立独行，周遭的人全都不可免俗地散发着骚气。
狐狸的骚气。
苏媚娘这位相公极是贴心地扶着她过了火盆，拜了天地高堂，夫妻双双对拜后，喜堂之上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你如今既做了我族的儿媳，便要遵守三从四德，一心一意爱你的夫君便是本分，初次之外，再莫想着其他，便是过往，也都舍了吧。”
说完，也不管苏媚娘答应不答应，一群婢女兼着喜娘便簇拥着他二人入了洞房，他们于喜床上并肩而坐，衣摆将要被人绾上同心结。
“且慢。”苏媚娘及时制止。
蹲在地上的喜娘吓了一跳，可从盖头下看见她的裙裾闪了闪，退到了一边。
“你们先下去吧。”那男子吩咐道。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不多时便清净了，苏媚娘迫不及待掀起盖头，入目处，一张俊俏而绝美的面孔，出乎她的意料。
“可是吓着你了吧？”他语声虽低沉，但嗓音极好，听了让人心安。
苏媚娘冲他莞尔一笑：“意料之中的事情，我不过是自投罗网。”
男子诧异：“你先时已知晓一切？”
苏媚娘将盖头扔在了一旁：“先时不知，如今亦不知，所以我才会来到此处，寻找一个答案，这个答案，你可愿给我？”
“真是个奇女子。”男子露出他二人相见后第一个笑容：“我叫苍青。”
“我不过是个制镜铺子的掌柜，姓苏，你可以唤我一声媚娘。”
“媚娘……”苍青仔细回味：“人如其名，如此倾城之姿，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人。”
“那第一人是谁？”
“便是知晓了她的名姓亦无用，她已不在人世了。”苍青的神情变得伤感。
“自古红颜多薄命，这是常理，苍青公子无需太过伤感。”
苍青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已忘不了她了。”
苏媚娘倒了杯茶递给他：“我在悦己斋中，见过痴人无数，哪个不是一念执着，一辈子抛却，守着回忆过活，最后让自己也落得个惨淡下场，何苦呢？更何况苍青公子寿命千年万年，有朝一日飞升成了仙，前途自是不可限量。情爱这东西，浅尝辄止便好，若喝得多了，定会吃尽苦头，苍青公子毋要顾此失彼了。”
苍青展眼看向她：“怎么，你知道我的身份？”
“自我被送上了你们的花轿，便始终闻着一股子狐狸骚气，你说，这里不是狐妖的地界又是哪里？”
苍青忽然间哈哈大笑起来：“我果真没有说错，媚娘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苍青佩服。”
“所以，苍青公子可愿给媚娘一个答案？”
“此处是狐妖隐于世间的所在，重阙楼台。我狐妖一族在此居住上万年，不想近来桑梓遭受变故，年轻母狐相继死去，现下的重阙楼台，只剩下公狐与年老的母狐相伴，照此下去，狐妖一族，便要消失了。”
“所以你们便想出了与人族女子通婚的法子？”
“是母君的主意。”苍青无奈道：“母君是狐妖族的族长，她不忍看到狐妖族灭亡，才想出了此种办法。”
“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你们已修成人身，只管光明正大将人族女子明媒正娶了便是，犯不着用这种卑劣手段，把别人的新娘子掳了来，着实太不厚道。”
“你也说了，来时路上，始终闻到一股子骚气，修为还不够的狐妖便是如此，无法掩盖身上气味，而重阙楼台现下，多数是这样的狐妖，你说，哪个女子肯嫁到这里？”
苏媚娘笑了：“你们母君是老得腐朽了，情根深种时，什么都不成了问题。”
“我亦是如此劝说母君，可她老人家心系狐妖一族安危，已是无那耐心等着公狐去寻那命定的人族女子了。你看，便是我也不落俗套地被她拉来成亲，连我在内，狐妖四公子一个也不能幸免。”
他顿了顿，又道：“是我记差了，现下狐妖已剩下三公子了。”
“四公子？”苏媚娘挑眉：“如何只剩下了三位？”
苍青眼神刻意回避：“是狐妖一族的一段旧事，还是莫要再提的好。”
苏媚娘也不追问，转身推开了窗子，重阙楼台的月和人间的一般明亮，想来应是同一轮了。
“重阙楼台的具体位置在哪里？”苏媚娘忽然问。
“春熙城外落英坡上一处看不见的地方。”
“是你们施了障眼法了吧？”苏媚娘歪着脑袋看向他：“苍青，你我这算成了亲么？”
苍青目光坦坦荡荡：“按你们人族的风俗，拜了堂，你便算是我的妻子。”
“半途中抢来的女子，不算明媒正娶；入了洞房，交杯酒未喝，盖头未挑，同心结未绾，不算礼成；更何况，你我还未圆房，无夫妻之时，这样怎能算成了亲？”
“无论如何，你不会仙术，横竖已回不去了。你如今已有了我苍青之妻的名分，便是在重阙楼台中，除却母君，人人需得敬你三分，我可以让你在这里过得称心如意，比人间逍遥万倍。便是你不愿与我成就夫妻之实也没关系，我本不在乎，只是你莫想着出去，母君仙法高深莫测，便是我们四公子亦差之许多，若让她发现你存有异心，结局不过是个身首异处。我敬你，自然不想你下场如此凄惨。”
苏媚娘不慌不忙斟了两杯酒，递给了苍青一杯：“萍水相逢，难为你如此替我着想，这一杯酒，媚娘该敬你。”
苍青甚是大方地接过，一饮而尽。
“不过……”苏媚娘笑道：“在这世上，我苏媚娘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几个能阻拦的。便是你们母君法力无边，若要拿了我的命去，也需掂量掂量。”
这人族女子甚是大气，苍青不禁在心中连连赞叹，他此生佩服的人极少，母君算一位，为玉奴自毁魂魄的琉白算一位，眼下，苏媚娘亦是一位。
“你还真是……”苍青笑着摇头：“在重阙楼台这么些年也着实太过没有意思，此次，我便帮你。”
苏媚娘扑哧一笑：“你到时一只讨人喜欢的狐狸。”
“多谢。”苍青神色黯然：“要是她也能这么想便好了。”
苏媚娘笑吟吟凑近他：“她？可是位姑娘？”
苍青道：“不过是位故人，不提她也罢。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自然是将那些新嫁娘都救出来，月老定下的因缘，岂是你们想破就破得了的？”
“月老是天上神仙，九重天上与我重阙楼台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便是母君改了这些女子的因缘，月老也不能言语一句。仙族和妖族，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们狐妖倒本事。”苏媚娘展眼看向他：“那些女子被掳了来，现下可是已与你族公狐拜了堂成了亲？”
“这是自然。”苍青道：“来得早些的，怕是已有了身孕了。”
“那些女子可都愿意？”
“便是不愿意也是无用，狐族的媚术你当了解，无人能抵挡。”
“那可不一定。”苏媚娘神秘一笑：“别人不知，有一人我可以肯定，她绝不会为你们的媚术所惑。”
苍青听了，仔细想了想，忽然道：“媚娘说的，可是一位叫做锦欢的姑娘？”
苏媚娘点头：“正是。不知她嫁给了谁？”
“说来那人与我颇有些渊源，便是四公子之一的净生公子。净生倒是极喜欢这女子的，只是这女子生性刚烈，才来没几日，便寻了几回死，饶是净生使用了媚术也是惘然，现如今只施了术将她困在屋中，不能行动。”
“如此，我便先去会会这位净生公子。”苏媚娘道。
“你不会仙法，还是莫要贸然前去，我先替你去寻他便好。”
苏媚娘仰头看了看天上那轮明月，笑了：“用不着我去，明日天一亮，他自然会来了。”
重阙楼台四公子府挨得很近，各有各的特色，除了已逝的琉白的宅院现下空着，有荒废趋势，其余三座宅院皆打理得井井有条，美景不胜数。
净生站于书房窗前，看着花园中闲坐贵妃榻上的女子，那精致面容上现出的愁苦令净生的眉头紧皱着，似乎自那女子来至府上，他的眉头便没有舒展过。
“夫人今日仍是没有进食？”净生问身旁立着的小厮，是只年轻狐狸，一张脸仍是新生的水灵，看上去，宛如女子。
“没有，送去的食物被原封不动退了回来，夫人说她厌嫌小的们身上的骚气，不愿再让小的靠近。”
小厮脑袋耷拉着，很是垂头丧气。
“便是怨不得你的。”净生安慰他：“待你成了年，身上的气味自然会消除。夫人是思家心切，你莫要介怀。”
小厮答应着，退去了，净生转而回头继续看着院中女子，想了想，举步去了花园。
锦欢正对着满园的花惆怅，心想着该如何才能回家。徐家公子掀开轿帘发现她不见了，不知该有多着急，她如今被这群狐狸掳了来，阴错阳差嫁了别的人，便是再回去了，亦不知徐家公子还会不会如往日那般待她了。
想到徐家公子，锦欢心中思念立时泛滥，从怀中摸出月下镜，想再看一看徐家公子的模样。
月下镜如初时买来一样，仍泛着清泠月光，犹如天上明月，镜中虚影仍如走马灯一般变幻无常，世间男女于镜上流转而过，最终剩下来的那一人，当是红线紧匝住的命定之人。
先前在悦己斋看时，锦欢便知道，她的命定之人，便是那徐家公子。
自来到这鬼地方，那月下镜便被她翻来覆去看了数次，徐家公子总于镜中对她微笑，唤她一声娘子。
只是今日，月下镜却有些不同。
镜中虚影晃动了半盏茶的功夫，仍是不肯停歇，待镜中终于勉强出现一张面目，却是她心中咒骂了千遍万遍的净生，眉目含情，亦看着映在镜中锦欢的容颜。
“这镜子倒很特别。”净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清香拂来，锦欢吓了一跳，当啷一声，月下镜脱手而出，掉落在地。
还好没有摔碎。
锦欢正欲去拾，净生却快她一步，将铜镜拾起，也不管上面都是尘土，用自己的衣袖拂拭干净了，才交还于她：“往后当心些。”
锦欢赶忙接过，将月下镜珍重地放入怀中，扭头便要走。
净生拉住她：“你受不了狐媚之惑，可是因着这面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