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芳夕由丽嬷嬷陪同着回了房间,而文嬷嬷则留下来再好好调教调教剩下的宫女——文嬷嬷可是贵女们的教习嬷嬷,调教这些宫女那是绰绰有余,甚至可以说这次的调教根本就是对于这些宫女的荣宠,但是没有一个宫女能笑得出来。
文嬷嬷在对木芳夕的时候,手段还有所收敛,一来是木芳夕身份也算尊贵,二来是木芳夕的态度很端正,文嬷嬷并不打算为难她。
而这些宫女,一来没有任何身份地位,二来身为下人却惹怒了主子,可见品行如何,面对这样的人,文嬷嬷冰冷严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拿着戒尺缓缓踱步——论不着痕迹地折腾人,谁比谁不会呢?
不说剩下的那十个宫女是如何煎熬,木芳夕忍着右手手臂的疼痛,和丽嬷嬷一道回了房间,丽嬷嬷和木芳夕略说了两句话,就告退了。
木芳夕并没有听见任何月歌和青玉、墨玉回来的通报,因为右手手臂的刀伤,也不方便换衣服,便和衣走到窗前,看着在树影中若隐若现的小径,面上有些淡淡的忧愁。
即使刘沉岳说了,已经将月歌和青玉、墨玉安全地送回了苍珣王府中,但是青玉、墨玉和那些杀手对抗的惨烈场景,如同梦靥一般在木芳夕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月歌独自一人从小径中缓缓走来,心有灵犀地抬头一看,正好和木芳夕的视线撞了个正着,面对木芳夕似乎有些怔愣的眼神,月歌微微勾起嘴角,缓缓露出一抹笑容。
木芳夕深吸一口气,确认了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月歌并不是自己的幻觉,连忙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直接到自己的房间来。
月歌对于木芳夕的院子已经极为熟悉了,从院门到木芳夕的房间中这个过程,她没有惊动任何人。
木芳夕看着月歌关上房门,低声问了一句:“你们都还好吧?”
月歌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淡淡地笑了笑,道:“回大小姐,奴婢并无大碍,青玉左腿受了伤,墨玉伤得要重一些,但并无性命之忧。”
木芳夕的眼神微微暗了暗,今日若是没有青玉和墨玉,她的性命怕是要这么不明不白地交代了,这么想着,她心中忽然涌出一丝冷意来,面上却没有带出分毫,问道:“你这算是赶回来的?”
月歌点了点头,看着木芳夕,脸色也有些凝重:“大小姐,奴婢赶回来,是要告诉大小姐两个坏消息。”
木芳夕淡淡的笑容收敛了些,沉默片刻,平静地问:“还有什么坏消息?”她在街面上被人截杀,心腹丫鬟重伤,如今还能有什么更坏的消息?
月歌道:“主子知道了您被截杀的消息,并为此专门派了人出去,但是就在奴婢回来之前,那人传了消息回来,截杀您的杀手全都死了。”
木芳夕的眉头皱了起来。杀手全都死了,也就是说死无对证,木芳夕被当街截杀这件事,就算她是受害者,只要有心人能用这件事操作得当,她木芳夕的名声甚至是日后的安全,都会受到极大的威胁!
这个消息已经够坏了的了,木芳夕看着月歌,心中有些不安:“你说,还有一个坏消息。”
月歌面上有些不忍,道:“良贵妃……小产了。”
木芳夕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月歌抿了抿嘴,道:“良贵妃今日未时在后花园散心时小产了,但暂时还没有找到是否和谁有牵连的证据。但是,宫中如今只剩下皇后娘娘一人怀有身孕,而您却是要时常进宫为皇后保胎的,奴婢担心,这件事会被有心人利用。”
又是“被有心人利用”!木芳夕心中有一把火在烧,从她魂穿到如今,似乎她每每做的一件事,不管是好事还是寻常举动,总能“被有心人利用”,为此她平白挨了一顿暴打、名声受损、无端遭到禁足……种种无妄之灾不一而足,现在她不过是想救人,却还是逃不过“被有心人利用”!
木芳夕忍不住冷笑一声,语气中已然带了些金石之气:“那就让他来吧,本小姐倒要看看,最后是谁利用了谁!”月歌是素来知道木芳夕性子温婉坚定,心智甚笃,但还从未见过她如此决然的姿态,不由微微一愣,很快又反应了过来,赞叹地笑道:“大小姐说的是。”
月歌心想,大小姐心智手段不输任何人,又有殿下的庇护,这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
又和木芳夕说了几句话,月歌并未再说什么,为木芳夕脱了外袍,伺候她洗漱之后,这才款款退下。
木芳夕躺在床上,看着平整干净的帐子,眉头微微蹙起。月歌并没有问她是如何脱险的,甚至也没有问这一件从未出现在她的衣柜中的外袍是从哪里来的,甚至没有问她右手臂的刀伤是如何处理的,可见,月歌必然知道其中关窍。
只是,木芳夕不是很确定,月歌是如何知道的,干脆是她放出的求救消息,还是……欧阳靖予也插手了?
想到那俊美逼人的男子,木芳夕那几乎要沉淀进骨子里的困倦忽然一扫而空,整个人莫名振奋起来,他真是自己生平所见最英俊的男人了,就算不良于行,却丝毫不损他天潢贵胄的威严,要是能早日把他的腿治好,这个男人估计能帅得闪瞎狗眼吧?
木芳夕想到他站起来、身长玉立、光芒万丈的样子,忍不住抿嘴笑了笑,那双大长腿真是太完美了,如果能走动起来,那完美的肌肉线条、那优美流畅的步伐……艾玛,口水都要下来了,绝不能任由欧阳靖予暴殄天物!更何况……想到那朝着自己砍来的钢刀,木芳夕冷笑了一声,能借由治病救人来打击对手,不仅是她擅长的、更是她喜欢的,那些躲在暗处放冷箭的东西,且看她如何报复回去吧!抱着对那双大长腿的各种想象,木芳夕左手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冷笑地折腾了半晌,才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刘沉岳坐在木芳夕房间的屋顶上,听着底下的动静逐渐放缓、变得平静下来,知道木芳夕这是入睡了,不由轻轻撇了撇嘴,看了眼坐在身边戴着半面银色恶鬼面具、只露出形状优美的下巴和锋锐薄唇的年轻男子,无声地冷哼了一声。
那鬼面男子并未看刘沉岳,只是安静地坐在屋顶上又等了一会儿,才缓缓起身,纵身一跃,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后院之中。
刘沉岳本来就是陪着他来的,这会儿他都离开了屋顶,刘沉岳只能跟了上去,压低声音道:“喂,你真的答应了她啊?”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的,但是那年轻男子却点了点头,漂亮得有些扎人眼球的嘴唇微微挑起一抹邪肆的弧度。
刘沉岳只觉得牙疼:“唉我说,你这是用她做饵啊?这么好玩儿的一个女人,你毁了这一个,可见不着第二个了。”
那鬼面男子淡淡地看了刘沉岳一眼,眼神有些冷然:“她是我的。”不管是生是死,都是他的,旁人无从觊觎。
刘沉岳被噎了一下,无奈地举起手来,表示自己绝对无辜:“我只是还从未见过她这般有趣的姑娘,一时感慨,一时感慨还不行吗?”
鬼面男子冷冷地勾着唇:“这次的消息不是我放出去的。”
刘沉岳这才恍然大悟:“我就说嘛,既然消息不是你放出去的,那么我到的不是那么及时,也算是情有可原,是吧?”毕竟得到消息也需要一点时间的嘛,他可管着一大群人呢,说日理万机也不过分,哪能把那么多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木芳夕一个人的身上。
鬼面男子淡淡地看了刘沉岳一眼,并没有驳斥,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在木芳夕遇刺这件事上,他和刘沉岳都有疏忽的地方。不过无妨,日后改进就是了——只是这改进之法,又会让多少人掉了脑袋,就不是他需要顾虑的了。
对视了一眼,鬼面男子淡淡道:“明日你带上你的人来找我。”
刘沉岳有心逗他:“需要易容高手呀,还是让洛姨带人过去?”
鬼面男子有些不悦:“莫要胡闹!”
刘沉岳撇了撇嘴,凑上去调笑道:“我说你呀,年纪轻轻的,不要这么苦大仇深么,谁在明谁在暗还不好说,你又不是全然没有了胜算,来——笑一个么?”
鬼面男子嘴角紧紧抿着,再懒得看刘沉岳,足下轻轻一踏,纵身飞入了这沉沉夜幕之中,几个起落,不一会儿就消失了身影。
刘沉岳颇为无奈地耸了耸肩,想着明日要带去的人的名单,越过后院的墙,慢悠悠地沿着深深的窄巷离开了。
木芳夕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躺在床上清醒了片刻,丝毫不敢乱动右手手臂,只低声唤了一声,在耳房中当值的宫女立刻就迎了上来,态度比之之前要恭敬不少。
木芳夕对此表示满意,做出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任由她伺候着自己换了衣服、洗漱过后,又将早膳送了进来。
木芳夕看着早膳的菜色,有些意外:“这是从后厨领的?”
那宫女柔顺地点了点头,道:“回大小姐,小厨房里进了老鼠,糟蹋了许多东西,哪怕立刻去采买也会耽误了小姐用早膳,奴婢就先去后厨领了早膳回来给小姐。”
木芳夕并不是不通情达理的性子,听她说的在理,也没有再追究,只是强调了一句:“一定要将老鼠彻底地赶出小厨房。”天知道,厨房中的那点东西,全都是她的私产,而且随着丽嬷嬷和文嬷嬷的到来,小厨房还要供给这两位嬷嬷的膳食,囤积的东西并不算少,就这么都被老鼠给糟蹋了,木芳夕表示可心疼!
那宫女小心地应了,看着桌上寒碜无比的两个馒头一个包子,想了想,有些纠结地问了一句:“大小姐,要……布菜吗?”
木芳夕眨了眨眼睛,她知道杀鸡儆猴会有些效果,但没有想到这个效果会这么……这么让人哭笑不得,不过是两个馒头一个包子,哪里还需要布菜?
笑着摇了摇头,木芳夕柔声道:“这里先不用你伺候了,你且回去休息吧。只要不犯错,本小姐并不是苛刻的人。”
那宫女柔柔地答应了一声,下去了。
木芳夕用完了早膳,看了会儿书,想着用完了午膳之后再出门去书沙行换药,换完药她想进宫一趟。既然是宫里的人想杀她而且失败了,怎么说她都要去人家面前晃一圈,示威也好震慑也罢,总之不能让人就这么痛快地把这件事揭过去了。
看了几页书,丽嬷嬷和文嬷嬷相携进来了,木芳夕立刻把书放下,安安静静地站了起来,对丽嬷嬷和文嬷嬷微微福了福身子,浅笑道:“两位嬷嬷,今日也是精神抖擞呢。”
丽嬷嬷严厉的脸上微微带着一丝笑容,淡淡道:“大小姐可还记得,今日的任务是什么?”
练习走路、改正棋风、谈吐对答,最后再来个大综合。
两位教习嬷嬷对于木芳夕的教导也接近了尾声,她们目前所有的训练目的,不过是为了更加巩固这一个多月来的训练成果,让木芳夕在日常生活中不用刻意也能带出这些尊贵大气、贤淑雅致的风韵来。
因为还想着下午的行程安排,木芳夕早上的训练格外用心,和两位嬷嬷一起用过了午膳,丽嬷嬷终于松口赞了一句,木芳夕打蛇随棍上,道:“丽嬷嬷、文嬷嬷,臣女下午有些安排……”
丽嬷嬷和文嬷嬷对视了一眼,文嬷嬷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木芳夕的右手臂,淡淡道:“大小姐可以早些提出来,无妨的。”
木芳夕眨了眨眼睛——她确定,在早上的训练中,她将右手臂的伤痛掩饰得很好,但听文嬷嬷这句话……是被看出来了吗?文嬷嬷微微皱起眉头,像是很不赞同一般,道:“大小姐金尊玉贵,如何能有一丝一毫的损伤?老奴这一个早上都在等着大小姐开口,却不想大小姐如此不知轻重!”木芳夕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你特么的摆出一张“今天不完成任务哪里都不准去”的表情盯着老娘一个早上,原来是想表达你不赞同老娘继续接受训练的意思吗?面瘫是病,得治啊!
丽嬷嬷道:“虽然老奴并不知道大小姐是如何受的伤,但是,大小姐隐瞒得对,您这院子之中,还未做到主仆同心,小心些,总是合适的。”
木芳夕面上万分诚恳地应了一声,微微垂下头来,掩饰自己的表情——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红脸,她明白的。只是木芳夕并不打算将两位教习嬷嬷卷进这件事情中来,因此只是沉默不语。
好在丽嬷嬷和文嬷嬷并没有追问木芳夕的打算,用完了午膳,略略坐了坐,便告退了。
木芳夕叫上了月歌,本打算立刻就出门去书沙行,但她前脚才刚刚踏出房间,就觉得有什么不大对劲,想了想,还是决定退回房间,对月歌道:“你觉得我需不需要乔装打扮一番?”
月歌忍不住轻笑一声,道:“大小姐蕙质兰心,今日却变得喜欢开玩笑了吗?”
“没有开玩笑。”木芳夕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事关自己的性命呢,当然要重视一些,认真道,“本小姐现在是四面楚歌,自然是要小心一些的。”
月歌笑道:“大小姐,你可还记得,昨日遇袭之时,那些刺客可曾呼唤大小姐的名讳、身份?”
木芳夕愣了一下,想了想,摇了摇头:“未曾。”月歌道:“大小姐不过养在深闺,外人如何认得大小姐?歹人更不可能天天盯着大小姐。大小姐只管戴着纱帽,自在行走便是。”
木芳夕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些许消息,本来只要心领神会即可,但那种眼睁睁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经历让她实在有些心惊,不由多问了一句:“有人在暗处保护我了,是吗?”
月歌抿嘴笑了笑,见木芳夕是真心想要这个问题的答案,虽说对于她的胆量有些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
木芳夕一颗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笑着道:“那我们出门吧。”
月歌落后木芳夕两步,看着她拿着纱帽走在前面的背影,忽然微微笑了一下——木芳夕的胆子虽然不大,但是对于自家主子的信任,却是十分充足呢。这样也好,或者说,这样最好不过了。
木芳夕自从在明面上都和梁氏撕破了脸之后,出入木府就再也没有被阻拦、盘问过,府中的下人都只当木芳夕是个隐形人一般,冷漠以对。对此,木芳夕也乐得自在,畅通无阻地带着月歌出了木府,径直朝着书沙行而去。
只是这一次,刘沉岳并不在书沙行中,木芳夕站在书沙行的侧门边,规规矩矩地和门房说了一声之后,出来迎接她的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少年,他领着木芳夕走上一条小径,边走,还边笑眯眯地打量着木芳夕。
木芳夕并不打算追问少年什么,带着一脸悠然自得的笑容,让他看了一路,最后抓耳挠腮欲言又止的人,果断变成了少年自己。
“到了。”少年在一处院落前停了下来,伸手推开门,对木芳夕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扁了扁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木芳夕含笑摇了摇头,踏进院落之后,微微侧头,就看见那少年还站在原地,一脸困惑不解的表情,才笑着解释道:“你刚刚那种种做派,做得太过明显,分明是想让本小姐对你产生好奇,可惜呀,本小姐可不喜欢轻易让人如愿呢。”
少年顿时恍然大悟:“我就说嘛!主子为什么都不带上我,原来是这个原因!”说罢,那少年兴奋莫名地对木芳夕拱了拱手,乐呵呵地转身就跑了。
月歌相当无语地看着那少年,转过身来,对木芳夕道:“大小姐,这种……”
“很有趣啊。”木芳夕笑着摆摆手,道,“这孩子生机勃勃的,又没有坏心眼,何必拘束了他。”
两人进了院子,很快就有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丫头迎了出来,上下打量了一眼木芳夕,视线又落在了月歌的身上,笑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奶声奶气道:“两位贵客,里面请。”
三人进了内院,洛姨刚刚好为前一位患者包扎好了肩膀,那小丫头就道:“洛姨,木姐姐来了。”
洛姨笑道:“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去洗个手。”说罢,就转身挑了帘子暂时离开了。木芳夕在那小丫头的指引下,坐在了左上首的位置,月歌站在她的身后,等了不一会儿,洛姨就从帘子后走了出来,并不多言,只是简单地问了问木芳夕的状态,知道木芳夕没有发烧、身上其他地方也没有不适,这才笑着解开了绷带。
洛姨用的金疮药很好,但是因为木芳夕总是有些必须的动作要做,因为她右臂上的刀伤此时还有些渗血,看着这样的伤口,洛姨微微皱起了眉头,但到底没有说什么斥责的话,只是为她换了药、重新包扎了伤口,才对木芳夕叮嘱道:“能不用右手,尽量不要用。你能用左手做事吗?”
“不是很熟练。”木芳夕老实道,“我之前并没有刻意训练过用左手来做事情,因此很多细致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洛姨眉头微皱,但并未主动为木芳夕想什么对策,只是道:“且小心着些吧,后日再来换药。”
木芳夕含笑答应了一声,洛姨并未挽留她们,让那小丫头带路,木芳夕和月歌一起离开了书沙行。
木芳夕在书沙行待的时间并不长,还不到两刻钟就出来了,她看了看天色,对月歌道:“我们现在就进宫。”
月歌应了一声,雇了一辆轿子,将木芳夕送到了宫门口,木芳夕身上带着皇后娘娘给的令牌,在侍卫确认了令牌和她的身份之后,就带着月歌进了皇宫。
进宫之后,自有小太监前来接应,木芳夕带着月歌,由那小太监领着,缓缓朝着承乾宫走去。
到了承乾宫,木芳夕和月歌由宫女领着进了内殿,皇后娘娘正歪在踏上,神情有些疲倦,见木芳夕来了,就笑了一声,道:“过来,陪本宫坐坐。”
木芳夕快步走上前去,月歌则落后两步,跟着上前,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
皇后娘娘并未让木芳夕把脉,而是笑道:“你知道吗?就在昨日下午,良贵妃在御花园中小产了,孩子……到底没有保住。”
木芳夕愣了一下,没想到皇后娘娘和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迟疑了一下,道:“娘娘怎么看?”
皇后娘娘冷笑了一声,看了眼木芳夕,道:“你可知,你那好妹妹,现在何处?”
木芳夕心中微微一动,立刻道:“臣女的妹妹现在宫中……”
嚣张跋扈得不可一世的良贵妃被害得小产,竟然有木晴雪的手笔吗!原来这才是这两天木府内宅管理松懈的原因!梁氏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皇后娘娘见木芳夕的神色有些微妙,就知道她领悟了自己的意思,略有些嘲讽地笑了笑,道:“本宫原以为,那好歹是她的孙子,皇上又子嗣艰难,她怎么也会怜惜着些,却原来,任是什么都比不过她的私欲。”
这话的意思,就差没明晃晃地说太后娘娘指使木晴雪将良贵妃害得小产了!骤然听到这样堪称惊悚爆炸的宫闱秘闻,绝对不是她可以听的!木芳夕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了两下,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在场的宫女。
内殿之中只有四个宫女伺候着,月歌站在木芳夕身后的位置,一个个的都微微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
皇后娘娘浅笑着拍了拍木芳夕的手背,道:“你是木府的小姐,又和本宫如此亲近,出了这件事,你再想着避嫌,却是晚了。”
木芳夕深吸一口气,笑了笑,道:“木晴雪做下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之后,臣女的退路已经被斩断了,如何敢想着‘避嫌’?”
良贵妃张扬跋扈,自从进宫以来都被皇上护得好好的,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她的性子也不是讲道理的,木晴雪有太后护着,良贵妃或许一时半会儿动不了她,却可以拿木芳夕泄愤!
皇后娘娘微微收敛了笑意,道:“皇上从昨个儿起就一直陪着良贵妃,杖毙了不少宫人,却分毫不能动木晴雪。”沉默了片刻,皇后娘娘叹息一般地低声说了一句,“这么多年了,太后的势力已经变得太大了……”
木芳夕从未这么直观地感受到那个风韵犹存的女人的势力,她是太后,是这后宫之主,却能让皇上生生忍下这杀子之仇,对她无可奈何。
木芳夕并不能确定想要她性命的到底是皇上还是太后,但还是决定在这多事之秋低调着些,看着皇后娘娘,柔声道:“娘娘不必多虑,您是正统,谁也动不了您。”
皇后娘娘微微勾了勾嘴角,转而道:“你此次进宫,怕不是来找本宫闲聊的吧?”
木芳夕回过神来,笑道:“还请娘娘允许臣女为您把脉。”
皇后娘娘的左手本来就放在木芳夕的手边,闻言,很干脆地翻过手掌,示意木芳夕可以把脉了。
木芳夕这次为皇后娘娘把脉,用的都是左手,虽然有些别扭,但到底还是探清楚了皇后娘娘的脉象,因为不再服用那毒药,再加上饮食精心,皇后娘娘的身体虽说还有些淤寒凝滞,但要比前些日子好些了,和她之前的判断一样。
木芳夕将早已准备好的方子拿出来,交给皇后娘娘身边的心腹宫女含锦,笑道:“娘娘,这是臣女为您求来的调养方子,您可让信得过的御医瞧瞧,御医院中的药材自是顶级,臣女就不班门弄斧了。”含锦将那方子展开在皇后娘娘面前,皇后一眼就看见了上面炮附子的字样,眉头微微一皱,显然是有些抗拒的。
皇后娘娘并非杏林世家出身,寻常人对于这种有剧毒的药材自然是要忌惮一些,更何况她现在还怀有身孕,比往日更加谨小慎微,也是应该的。
木芳夕想了想,将她为何要送上这样一份调养方子的理由说了,皇后娘娘和含锦都有些震惊。只是,含锦是惶恐竟然有人用这么隐秘的方式谋害娘娘,而皇后娘娘惊怒的是,邱御医竟然会背叛自己!
邱御医是皇后进宫以来就一直用惯了的御医,皇后自认从未折辱过他不说,哪一次请邱御医前来不是平和有礼以待?平日里皇后娘娘有些赏赐也断断没有少了他的,如何一个忠心耿耿的御医,在这紧要关头反水害她?木芳夕说完了自己该说的,就收敛了眼神,并不干涉皇后娘娘的思虑,内殿之中沉默了半晌,皇后娘娘才说:“本宫……倒要多谢木小姐了。”
木芳夕笑了笑,道:“不知皇后娘娘可还有信得过的御医?”
皇后娘娘也不瞒她,点了点头,道:“本宫母族之中有两名子弟也进了御医院,只是他们等级并不高,接触不到本宫。”还有一点,凡事讲究先来后到,皇后娘娘为人仁厚,邱御医没有犯错,她也不忍让母族子弟排挤了他的位置。但如今,却是不同了。
要说皇后母族的那两位御医,医术精湛,但只是入御医院的时间太短,等级自然不高,但若有皇后娘娘提携,倒是不用担心这小小的等级问题了。
皇后娘娘是崇归郑氏族中最尊贵的女子,有家族中人护着,木芳夕倒是对于皇后娘娘日后的医疗状况放下心来,和皇后娘娘说了会儿话,正准备告辞,却听皇后娘娘道:“还有五个月,你就要嫁给苍珣王了。”
木芳夕起身的动作顿了顿,有些不解地看着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笑了笑,眼神有些苍凉,又有些嘲讽,道:“苍珣王……很好。”
木芳夕这下是真的愣住了——欧阳靖予除了那一张脸和那绝世好身材之外,还有哪里好?
皇后娘娘看着木芳夕怔愣的表情,忍不住轻笑出声,摆了摆手,道:“好了,本宫也不耽误你了,天色不早了,快些回去吧。”
木芳夕眨了眨眼睛,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子,和月歌一起离开了皇宫。
和月歌一起坐在马车上朝着木府而去,木芳夕忍了忍,终究没有忍住,侧头问道:“月歌,皇后娘娘最后那一句……‘苍珣王很好’是什么意思?”月歌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的,当今的皇后娘娘是在当今圣上还只是个亲王的时候就娶的正妻,那个时候苍珣王还是太子,风华无双、智勇双全、气度非凡,是多少深闺少女的梦中情郎,也不怪皇后娘娘说一句“很好”。
只是苍珣王的当年有多辉煌,就反衬得他如今有多落魄,月歌不欲和木芳夕多说这些,只是淡淡道:“皇后娘娘一向敦厚善良,赞这一句,也不足为奇。”
木芳夕还是感觉怪怪的,她知道这种感觉并不是怀疑皇后娘娘所说,反倒像是……反倒像是……自己藏着掖着的宝贝遭到了觊觎的感觉!
卧槽这是什么见鬼的感觉!木芳夕还没来得及欣喜于自己的通透,瞬间就被这比喻给吓了一跳,如同五雷轰顶一般,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她这是什么时候对欧阳靖予动的心思!她作为当事人都不知道!这一定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