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芳夕双脚刚落地,立即握拳抬手,用中指掌指关节撞上那人的手肘麻穴,同时腰身用力,往后挣扎了一下。
那人根本没有防备木芳夕这样一个弱女子,突然受到攻击,只觉得右手瞬间麻木了一下,怀中的姑娘变得滑不留手一般,没留神就让让她挣开了自己的束缚。
那公子笑得越发灿烂,看着木芳夕戒备非常的表情,如同看见了自己最心爱的宠物一般,充满了宠溺和喜爱之情,还举起手往后退了两步,主动拉开和木芳夕的距离,柔声道:“别怕,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木芳夕眉头微皱,仔细打量着眼前人。
在这数九寒冬之中,他的穿着可以算是单薄,一袭水蓝色的棉布长衫,简单得很,甚至连纹绣都没有,浓眉大眼,天庭饱满,整个人精神奕奕,笑容温暖又充满安抚,木芳夕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木芳夕在观察他,他也在观察木芳夕,见状,笑容更加灿烂了:“我是刘沉岳,木小姐可曾听说过在下的名号?”
木芳夕对此表示囧囧有神——你是天王巨星吗?她作为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弱鸡,他到底有什么自信她会听说他的名号?
刘沉岳一看木芳夕这样子就知道她没听说过自己了,也不在意,表情更加温和地笑道:“在下是这书沙行的主人。木小姐可还记得,去年风靡建丰城的五色夜明珠,就是我书沙行从那番蛮古国带来的。”
木芳夕对于这件事是有模糊的记忆的,别说去年了,就是时至今日,谁家千金能拥有一颗五色夜明珠那也是极大的谈资,没想到这稀罕物,竟然是眼前这人带来的吗?
不等刘沉岳继续刷好感,木芳夕却已经反应过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姓木?”
刘沉岳面上笑容不变,道:“在下向来喜欢凑热闹,看见木小姐被一群恶徒堵在街角,一时不忿,凑过去听了一耳朵,佩服于木小姐的智慧和勇气,这才忍不住出手相助。”
木芳夕嘴角抽了抽——说的真好听,特么的分明是看了她一场热闹,非到危急关头不出手才是吧。不过这人到底帮了她大忙了,木芳夕也不知知恩不图报的寡廉鲜耻之辈,便对刘沉岳福了福身子,诚恳道:“大恩不言谢,小女子不才,却也有些本事,定会报答刘公子。”
刘沉岳先前看着木芳夕在粱展熙和周泽面前唱念做打俱佳,又见她如此落落大方的姿态,心中对她更添几分喜爱,很是爽朗地笑道:“木小姐高兴就好。”
顿了顿,刘沉岳道:“木小姐身份尊贵,不好独自一人在外行走,不知……”
木芳夕赶紧道:“小女子自然是要回府的。只是,缺一顶纱帽。”
刘沉岳笑了笑,道:“这不难。不过在下观木小姐似乎腿脚不便,不若在下安排一顶轿子,送木小姐回府如何?”
木芳夕本来想说不用麻烦了,但看着刘沉岳如此阳光的笑容,心中微微一暖,想着日后定要重谢才好,便也不矫情,点了点头。
刘沉岳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木小姐且随我来,先在侧厅休息一二,在下这就去安排。”
木芳夕温顺地跟着刘沉岳去了侧厅。
不多时,刘沉岳就安排好了轿子,并让侍女扶着木芳夕上轿之后,目送她安全离开,这才回到了书沙行内。
刘沉岳回了自己的书房,门还没关上,就看见自己的属下抱着一只信鸽兴冲冲地朝自己跑过来:“主子,有八卦!”
那信鸽的脚环上浮雕着一只狴犴,那是欧阳靖予的符号,只是这符号原本是他当上太子的时候先皇赐给他的,后来他被废除,先皇怜惜他并无大错,并没有将着符号收回,只是这符号的等级太高,并不能代表苍珣王,只是代表欧阳靖予本人。刘沉岳和属下一起进了书房,嘿嘿笑着将字条从信鸽的脚上抽下来,一脸猥琐地笑着那属下打赌:“我猜这是有关刚才那位木姑娘的。”
那属下眨了眨眼睛,抗议道:“这明明是属下先这样想的,如何能打赌!”
刘沉岳哼哼唧唧了两声,没说什么,将纸条展开,果然就看到上面冷冰冰地写着五个字:调查木芳夕。“好了!既然你对这个任务这么感兴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刘沉岳将纸条扔进炭盆中,转身用力拍了拍那属下的肩膀,“一定要好好完成任务啊,我们大伙儿都指着你给消息了!”
那属下也跟着嘿嘿笑了两声,摸着下巴,道:“这可是苍珣王第一次对女人感兴趣啊,放心吧主子,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刘沉岳对此表示很满意,潇洒地挥挥手,道:“去吧!”
相比起书沙行之中一众人等为了爱好其乐融融干劲十足的和谐场景,木芳夕回到云麾将军府之后,可没有那么舒适。
木芳夕进出木府向来是不被允许走正门的,对此木芳夕也不介意,无视了守侧门的下人不怀好意的打量,木芳夕将纱帽拿在手中,缓缓朝着自己的小院走去。
回到小院,木芳夕将纱帽交给前来伺候的宫女,低声说道:“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其中一个宫女领命,快速地下去了。
剩下的那个宫女扶着木芳夕缓缓回到了房中,木芳夕坐在凳子上的时候神情微妙地变了一下——好痛啊!好想找个人推拿舒筋一下,但是这个位置也太尴尬了,让谁来做好像都不合适的样子,简直不能更忧伤。
那宫女见木芳夕龇牙咧嘴的,有些慌张:“是奴婢碰到小姐了吗?”
“没有。”木芳夕对这些宫女还是很尊重的,勉强笑了笑,示意她扶着自己从椅子上缓缓站起来,走向小榻,道,“我不小心撞到了……腿,坐着有点难受,还是躺一会儿比较好。”
那宫女不疑有他,略用力,扶着木芳夕缓缓地靠坐在小榻上。
木芳夕还没躺下,就听见门外有人禀报,说梁氏要见她。
木芳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只能在那宫女的搀扶下再次从小榻上起身,示意那宫女可自去休息,便自己一个人缓缓走出了小院,朝着主院走去。
梁氏这次派来叫她的丫鬟木芳夕也见过几次,个性有点木讷,但好在也没什么坏心思,两人一路无话地到了主院,那丫鬟为木芳夕通报了一声,让木芳夕进去。
木芳夕缓缓走进主院前厅,扫了一眼,确定木合德并不在府中,想着她和欧阳靖予好歹还有婚约,估摸着梁氏并不敢把她怎么样,心中多少也有了底气。
走到梁氏面前,木芳夕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子,强忍着因为这个动作而骤然发难的臀部酸痛,不等梁氏说话就自己站直了身子。
梁氏眉头微皱,有些不悦,直接开口教训道:“我让你起来了吗?你近日来是越来越不知礼教了。长此以往,让母亲如何放心把你交给苍珣王!”
木芳夕嘴角抽了抽,道:“母亲大可放心,芳夕估摸着,就在这几天钦天监就能把女儿和苍珣王的日子定下来了,到时候宫中的嬷嬷也会跟着到府上,女儿就是再不识礼教,想必宫中的嬷嬷也总是有办法的。”
这话一来暗示了梁氏,她可是有靠山的人了,二来则将梁氏想要借由“教规矩”之类的理由折磨她的可能给断了。
梁氏却冷笑了一声,道:“丢人现眼的东西,你还有脸提和苍珣王的婚事?你今天都在外面做了什么!”木芳夕想到这个心中也是一团火,冷笑了一声,道:“母亲也知道今日我在外面遇见的险情了么?我倒是想问问,临洛梁家的人是何居心,当着众人的面一口一个地叱骂芳夕为逃奴,甚至想当众侮辱于我!这件事,母亲究竟知道多少?”
梁氏不耐烦道:“你独自一人在外行走,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三个公子言行暧昧,现在被人揭穿了,你不思反省也就罢了,还想拉着你表兄下水不成!”
木芳夕向来知道梁氏颠倒黑白的本领,也不和她争辩,只是道:“看样子母亲是不会相信芳夕了。那么好,母亲这是听了谁的说嘴,让她出来,芳夕愿意和她对质!”
梁氏眸光微闪,正要拒绝,就听木芳夕气势更盛,道:“母亲大可放心,芳夕还不至于和一个下人过不去,所求不过是一个清白罢了!这件事是母亲率先提起的,这些伺候的丫鬟可都听了去,今日若不给芳夕个明辨清白的机会,明日怕是整个建丰城都要传唱芳夕的谣言了!这种事,芳夕决不答应!”木芳夕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梁氏也不好明着拒绝,只能道:“摇光,你且把今日在街上看见的说说。”
站在梁氏身侧伺候的大丫鬟摇光答应了一声,走到木芳夕身边,对木芳夕福了福身子,神情淡淡的,道:“回夫人,回大小姐。摇光今日出门采买,就看见大小姐一人,也没有戴纱帽,站在街边和三位公子有说有笑,其中一位公子对大小姐甚是殷勤,大小姐也没任何拒绝的意思。后来一队人马过来,大小姐和其中两位公子退到街角,行动间有数度肌肤相亲。”
木芳夕嘴角抽搐,这丫鬟该不会是梁氏的亲传子弟吧,这语言艺术运用的,简练提纯出来都是事实,但这细节却能杀人于无形!
摇光只当没看见木芳夕惊讶的眼神,平静地继续道:“后来那队人马似乎和大小姐起了冲突,大小姐向之前的两位公子求助,并对其中一位蓝衫公子投怀送抱,奴婢至此已经看不下去,就准备离开,后面的事情奴婢就不了解了。”
“混账东西!”不等梁氏开口,木芳夕直接抬手,运足了力气一巴掌甩过去,冷声道,“你不过是府上的一条狗!竟敢在街上看见本小姐落难却束手旁观!这还不算,谁准你将这些无端臆测的东西拿来说嘴的?还添油加醋地告诉了母亲!你莫不是要离间我和母亲的感情不成!还是说你想败坏了我云麾将军府的名声,让父亲也无颜面对朝中众人不成!”
木芳夕的帽子一顶比一顶大,摇光还来不及为那一巴掌愤怒,就被吓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地对梁氏道:“夫人!夫人奴婢没有……夫人要为奴婢做主啊!”
梁氏被木芳夕那雷霆万钧的一巴掌给下了一跳,根本就来不及插嘴就让木芳夕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通,见木芳夕终于停了下来,脸色早已难看地不行了:“木芳夕!谁给你的胆子打骂下人……”
“母亲说的好生奇怪!”木芳夕的火气在那一通痛快淋漓的斥责中散去了大半,此时面色平静地看着梁氏,分毫不让,“母亲治家向来严厉,这十几年来,经由母亲的手打死发卖的下人还少么?这丫头欺上瞒下不说,先是对本小姐不敬,后是对母亲不忠,如此恶奴,不趁早打死了事,还留着干什么?”梁氏被木芳夕顶得胸口疼,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怒道:“那你也要知道摇光是母亲的丫鬟!要打要杀也是母亲动得你动不得!不知礼数,不思悔改!严嬷嬷,掌嘴!”
严嬷嬷答应了一声,看出梁氏已经快要气疯了,示意两个丫鬟压住木芳夕,自己快步走上来就要压着木芳夕掌嘴。木芳夕站在原地,冰冷的视线扫过那两个丫头,不等她们动手,冷笑着道:“看样子母亲是没有将我说的话听进去了。按照钦天监的速度,明日,最迟后日,宫中的嬷嬷就要来教导芳夕了。母亲这是要——”她的视线在严嬷嬷和两个丫鬟的脸上扫过,淡淡地抬起头,神情甚至是有些倨傲的,“让宫中的嬷嬷看我们府上的笑话吗?”木合德一生中正,最是注重规矩脸面,梁氏要敢让他丢脸丢到皇宫中去,恐怕梁氏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只是这要是在平常,梁氏还能权衡利弊,但她现在都要被木芳夕气疯了,哪顾得了那么多,沉声怒道:“严嬷嬷!还等什么!掌嘴!”
木芳夕惊怒,只是她这小身板,被两个丫鬟扑上来压住,如何能反抗严嬷嬷的巴掌?“放肆!你们竟敢……啊!”
严嬷嬷没有丝毫放水个巴掌都竭尽全力,一巴掌下来,木芳夕只觉得耳朵嗡嗡地响,口腔中瞬间就弥漫开了血腥味,心中残留的那点怒意瞬间高涨,当即也不管不顾地一脚踹在了严嬷嬷的肚子上,直把严嬷嬷踹得“哎哟”一声,跌倒在地,张嘴想骂,却因为撕裂的痛轻嘶了一声。
梁氏惊怒交加,直接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连声道:“这简直是反了!反了!木芳夕,你不服管教!哪有丝毫将军府小姐的风范!从今日起,你给我关禁闭!关禁闭!不许你出来丢人现眼!”
梁氏看着严嬷嬷从地上爬起来,愤怒地尖叫道:“严嬷嬷,掌嘴!掌嘴十下,不准停!”
木芳夕被打了一巴掌右脸都已经肿起来了,这会儿一听梁氏竟然还想打她十个巴掌,愤怒不已地想要叫骂,这次却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被严嬷嬷扇了一巴掌。
严嬷嬷这次学乖了,得了梁氏的默许,打了她一巴掌之后,直接走到木芳夕身后,一脚踹在木芳夕的膝盖上,两个压着木芳夕的丫鬟手上用力,直接将木芳夕逼得跪在梁氏面前,木芳夕只觉得膝盖剧痛,想要挣扎却动弹不得,眼中的怒火几乎要烧出来。
严嬷嬷这才缓缓走过来,丝毫不避让地站在木芳夕面前,承受着她的下跪,居高临下地看着跪着的木芳夕,志得意满地笑了笑,抬手,用力地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打了下来。
十个巴掌打完,木芳夕只觉得眼冒金星,当两个丫鬟放开她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力气维持住平衡,直接栽倒在地上,脸上已经完全肿了起来,嘴角裂开,口中满是血腥味,万幸的是听力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害。
梁氏看着木芳夕凄惨的模样,这才觉得解气了些,走到木芳夕面前,淡淡道:“你今日闹了这么一场,实在难看,更何况你还当街自称是木府的小姐,影响更是糟糕,我是一定要将此事告知夫君的。至于你和苍珣王的婚事……你放心,母亲会递折子进宫为你求情的。”
木芳夕在一片嗡嗡声中听见梁氏似远似近的声音,心中冷笑不已——求情?你这个毒妇是巴不得欧阳靖予不要她吧,不过是为了独吞她的嫁妆,装什么假惺惺的样子!
见木芳夕半晌站不起来,梁氏大发慈悲地让两个小丫鬟半扶半拖地将她送回了她自己的小院,那两个小丫鬟也没招呼人,直接在院门口将木芳夕扔下,转身就走了。木芳夕疼得根本张不开嘴,只能靠在院墙上休息了一会儿,好在打理庭院的宫女不曾偷懒,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有片衣角落在院门口,好奇之下走出来一看,就看见木芳夕形容凄惨地坐在地上,吓得惊叫一声,连忙将木芳夕扶了起来。
木芳夕想要让她不必惊慌,但那宫女看不懂木芳夕的手势,急急忙忙地把所有宫女都叫了出来,一众宫女烧水的烧水,煮鸡蛋的煮鸡蛋,鸡飞狗跳地扶着木芳夕到了小榻上歪着,拧了赶紧的棉帕为木芳夕擦脸,动作小心翼翼,却还是让木芳夕疼得龇牙咧嘴。
月歌在苍珣王府中等着欧阳靖予回来之后,得了他的吩咐,才回到云麾将军府,却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出了一次门,回来的时候院中再次乱成一团。
随手抓了一个宫女过来问了情况,月歌顿时震怒:“你说梁氏打了大小姐!”
那宫女哭道:“大小姐现在情况很不好,月歌姐姐你快去看看吧。”急吼吼地进了木芳夕的房间,推开两个围在木芳夕面前的宫女,一眼就看见木芳夕青紫肿胀的脸,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她竟敢!”
木芳夕再不济也是太后亲定的苍珣王的未婚妻,梁氏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从三品云麾将军的正妻,身上没品没级的,就敢对苍珣王的未婚妻下这种毒手!
月歌只想到太后在木晴雪的挑拨之下可能会对木芳夕不利,却没想到,云麾将军府中还有这么个胆大包天的祸患!
愤怒过了头,月歌反而冷静下来,知道木芳夕此时也不能说什么,便柔声道:“大小姐,你先安心养好身子,月歌要出府一趟。”
木芳夕对月歌很是感激,若不是她,自己恐怕在宫中就已经是这幅鼻青脸肿的凄惨模样了,此时见她又要出府,并不阻止,只是用力握了握月歌的手,示意自己没事,就让她离开了。
只是月歌这次出府,却没有早上那么顺利。
守着侧门的下人拦住了月歌,淡淡道:“主母吩咐,大小姐禁足一个月,院中下人不得出府。”
月歌只觉得梁氏的脑子有毛病吧,府中小姐禁足这种事是好听的么?至于连个门房都要通知到。
只是她并不打算和门房多费唇舌,神情微敛,端着那自小培养起来的威严气度,淡淡道:“滚开。”说罢,不理睬门房的阻挠,就要出府。
那门房冷笑一声要拦她,月歌斜眼看了他一眼,站住了脚步,道:“你今日若敢碰我一下,我定要断你一只手!”
门房被她震慑得迟疑了一瞬,月歌趁机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