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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鬼怪复仇?

江畔夜语 江姝渃 2024-12-15 20:52
问题是,久儿是如何不见的?春熙镇消息最灵通的沈媒婆跟茶水铺的老板娘是这样说的:“罗老爷发现久儿姑娘不见了,简直是火冒三丈啊,把全府的下人都叫了来一一盘问,久儿姑娘房里的贴身丫环云锦一口咬定久儿姑娘自晚饭后回了房间便再不曾出来过,她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自己虽睡在偏房里,但怕久儿姑娘夜里有吩咐,因此睡觉极轻,赖好有点声响便会醒了,倘若久儿姑娘出门她是一定知道的。何况那晚月色疏朗,天气晴好,深夜里四下寂静,连狗吠都不曾有过,更别说开门的声响了,所以,久儿姑娘绝对没有迈出过房门半步。”
茶水铺的老板娘不信:“人都有个犯懒的时候,兴许那云锦当晚恰好睡得熟了,连久儿姑娘出门都未曾听到呢?”
沈媒婆拍了拍桌子附和道:“就是说呀,罗老爷也是这样想的,于是叫了当夜在前院和后门值班的几个小厮来问话,结果几人都说当值期间不曾有人出过罗府的大门,你说这不是奇怪了?”
老板娘往沈媒婆空了的杯子里又添了些水,仍是不信:“那些小厮值班也会有个打瞌睡的时候,或许久儿姑娘就在那个时候出的府呢。”
“不可能,”沈媒婆灌了口茶急道:“罗府为了防止看门的小厮在当班的时候打瞌睡,在大门的围墙周围种了丁藿香,这味道让人闻了精神振奋得很,还怎么打瞌睡?”
“那……这久儿姑娘就真的在自己房里不见了?”老板娘半信半疑。
“确实,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见了的。”沈媒婆说得斩钉截铁。
一传十,十传百,一天的功夫,全春熙城的人都知道了,久儿姑娘乖乖地呆在自己的房间里,足不出户,人却不见了。有人说,久儿姑娘莫不是被采花贼掳了去?也有人说久儿姑娘是和情郎私会翻围墙偷跑了的,还有人说久儿姑娘本来就是天上的织女下凡,期限到了,便该返回天庭了,他那夜去上茅房,看到不远处的夜空上影影绰绰的,像是有个人在天空中飞舞,现在回想一下,那身形倒和久儿姑娘是一样的,他说的煞有介事,唬得听众都当了真,个个啧啧称奇。
罗老爷深知,流言蜚语最可怕,城里的传闻越来越离谱,罗家一夜之间颜面扫地,人人都在等着看一场好戏,这可比茶馆里说书的讲的故事有趣多了。街头巷尾都在热议久儿的失踪,但久儿却依旧一点消息也没有。久儿娘整日在久儿爹面前苦恼,搅得久儿爹心烦意乱,眼看着交货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他想死的心都快有了。
春熙城的人都觉得,久儿姑娘的失踪实打实是件怪事,但春熙城的人没有料到,这只是个开始,自此之后,怪事便一桩接一桩源源不断地发生了。
头一件,是夜里打更的张麻子遇见的。张麻子有个习惯,每日当值打更之前,须得喝上一杯小酒,一是因为他本身就好这口儿,二来也算是替自己壮壮胆。入了夜的春熙城,四处走动的人寥寥无几,铺子虽隔三差五的有些灯火,但也只是星星点点,到了后半夜,蜡烛燃尽,有些街道便全黑了,张麻子胆儿再大,一个人打着灯笼在这些黑黢黢的街道上穿行时心里也是发憷的。所以他喝杯小酒,暖了身子的同时也壮了胆子。
这一夜,张麻子照例喝了酒,挑了灯笼去当差,没走多久,酒劲儿上来,身上便热了起来,直往外冒汗,他便稍稍放缓了步子,一道街挨着一道街慢悠悠地巡视。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两道街,月光皎洁,张麻子百无聊赖的看着青石板上那拉得老长老长的影子,耳边回荡的是自己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像走在四野无人的荒原里,只有烛火偶然的跳动才给这幽深静谧的夜色掀起一丝涟漪。
街道是安静的,春熙城一栋栋上了年纪的老宅是安静的,就连路旁隔三差五载重的花草树木亦是安静的,目之所及,世界悄无声息,静谧一片,仿佛这片土地原本就是不存在的。张麻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他说不出。他住了步子,挑起灯笼朝周围细看了看。这个时辰,春熙城是早已深深入了眠的,家家门户紧闭,黑灯瞎火的,除了头顶的明月和手里的灯笼,再没有半点光亮。
没有半点光亮?是了,这着实不对劲了。自己才走了两道街,竟没有一家门口点了灯笼。旁的不说,镇上酒肆的灯笼可是每日都亮到后半夜蜡烛燃尽才会熄了的,今日怎么就赶巧都灭了呢?
张麻子独自一人站在街道中央思索着,他没注意到,自己手中灯笼的火光越来越微弱,平地起波澜,刚刚还静默着的世界忽然一阵风过,火苗幽幽一闪,腾起一道袅袅娜娜的青烟,竟熄了。
世界愈发安静了。
张麻子突然很想回家。他抬腿要跑,抬不起来,再试试另一条腿,灌铅了一样,他整个人像钉子一样稳稳地扎在石板路上,竟是一动也不能动了。
月光黯淡了下来,四周暗影攒动。张麻子心里一阵犯堵,抬头看看天,那轮明月正施施然向云层后面隐去,他在心中暗呼“不要”的同时,月亮已没了身影,春熙城完完全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了。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环境里,张麻子觉得自己的耳朵很好使,比方说刚才刮来的那阵风,并没有停歇,只是弱了些。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微风贴着面颊拂过,在他耳边轻轻呵了口气,搅得他浑身发痒。不远处树叶簌簌作响,听着像下了场雨,他的衣衫尽数湿了,他知道,是先前出的汗冷下来了。他惊恐得很,耳旁的声音却挥之不去,听起来是风声,可细细品品,倒更像是有人在他肩头趴着,静静地,一呼一吸,一呼一吸……
张麻子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与此同时,四面八方响起密密麻麻细碎的脚步声,声音由远及近,竟是统统朝他而来,听那架势,就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蜈蚣在地上爬来爬去,数以万计的尖利细爪划过青石板,发出“嗤啦,嗤啦”的声响。妈的,这到底是些什么玩意儿?他心里暗骂,脑子控制不住去想,可身体却在瑟瑟发抖,双腿不住地打颤,浪潮一般的脚步声以排山倒海之势朝他袭来,近了,更近了,终于在到达他身体的那一刻犹如直冲云霄盛开的烟花,响彻了春熙城的夜空。张麻子就在这声音的巅峰上晕倒了。
等张麻子重新清醒过来,已是次日清晨,他依旧躺在昨夜那个地方,是卖豆腐的李二发现了他。被李二唤醒的张麻子,目光呆滞,神情若有所思,他口中不住呢喃着:“鬼……鬼……都是鬼……炸了……”李二好心去搀扶张麻子,却被张麻子一把推倒在了地上。张麻子一路鬼哭狼嚎几乎逃命似的跑回了家,从此便再不敢迈出家门半步。
于是,张麻子夜里遇鬼的事情传遍了整个春熙城。城中的人开始害怕了,有胆儿大不要命的说是久儿姑娘的魂魄回家来了,被倒霉的张麻子遇上,便吸了他的精元去,因为没有凡人的阳气,久儿姑娘是走不回家的。说这话的人立刻被官府抓去打了板子,以儆效尤,春熙城上好事的人也都因此住了嘴巴,只是从此以后,春熙城的夜成为了一个忌讳,张麻子遇鬼的经历如同一团阴云,久久笼罩在人们的心头,即使胆儿再大,也没有人敢走春熙城的夜路了。
第二件怪事,和春熙城的树有关。
春熙城出了罗家这样做绸缎生意的大户,种桑养蚕的便多了起来,不止罗锦记,许多人家的院内都种的是桑树。罗锦记前院是开门做生意的,后院也宽敞得很,一半用来养蚕,另一半则用来纺织,蚕儿长得壮的时候,除了采摘自家桑叶林中的桑叶外,还会派出若干个伙计到镇上有桑树的人家去收购,价钱也是公道的。因此,桑树成了春熙城最不可或缺的植物。
久儿失踪的第四天,在罗锦记蚕房里养蚕的赵大娘照例去上工。还是一大清早,罗锦记没有人来,她是第一个。这些日子,蚕房里的蚕儿们长得飞快,一个个壮实得很,常常是头天夜里铺了厚厚一层桑叶,第二天天还未明便已吃了个精光。这些小家伙们的长势喜人,赵大娘看着心里也欣喜,因此她每日早早就来上工,为的是不让蚕儿们饿着。
赵大娘这几日总在为久儿姑娘犯愁,她不明白,这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不见了?罗锦记的伙计们都知道,久儿姑娘是菩萨心肠的大好人,待人亲切和善,从不摆大小姐的架子,城中流浪的乞儿们,也是因着久儿姑娘的好心肠,把他们接了来做工,才可以每日有口饭食吃,有干净的衣裳穿,再不用忍饥挨饿。再者,久儿姑娘的手艺,罗锦记里那个人没有见过,她织出来的绸缎,比天上的云霞还绚丽,一眼瞧上去便心生欢喜。罗锦记上下对久儿姑娘是打心眼儿里佩服。现下久儿姑娘出了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罗锦记的伙计们没有一个心里是舒坦的。
呸,呸,呸,什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赵大娘直打自己嘴巴。久儿姑娘会平平安安回来的,这样天仙似的人儿,老天爷怎么会忍心让她落难呢?
赵大娘一路念叨着来到蚕房,甫一抬头,可把她吓得不清。眼前的景象,简直像遭了贼,院子里种的桑树被剥了个精光,只剩下了粗壮的树干和光秃秃的枝桠,那落了一地的,不是桑叶的碎屑又是什么?满满地铺了一地,倒像是蚕儿们吃剩下的残羹冷炙,斑斑驳驳的绿色把赵大娘恶心得头皮发麻。
老天爷,蚕儿们爬出来了?会上树了?这是她的第一反应,她急忙跑进蚕房里去看,怪了,蚕儿们安安静静地呆在自己的窝里休息,外面发生的一切仿佛与它们没有半点关系。这倒奇怪了,难不成是有人蓄意搞破坏,报复罗家?
她正百思不得其解,罗锦记的伙计们陆陆续续来上工,看到院子里被洗劫一般的景象个个下得呆若木鸡,院子里惊呼声连连,有几个反应快的已先行跑去罗府禀报罗老爷,剩下的人看着满院的狼藉一时不知所措。他们心里都怕得很,想想近几日发生的事情,他们隐约觉得有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正控制着春熙城,控制着罗家,控制着罗锦记,而他们在这股力量面前是如此渺小,不堪一击。
其实,不止罗锦记,城里所有的桑树都在一夜之间遭了殃,偌大的春熙城,如今竟连一片桑叶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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