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天寒地冻。纷纷扬扬的大雪已连续下了一天一夜,漫天飞舞的雪片,将整个皇城都装饰成一片银装素裹的模样,天地白茫茫一片。
思蕊居殿外,太监宫女形色匆匆忙成一团,来回穿梭于殿内殿外。
暖阁内,条案上的两只青花瓷瓶中分别插着一株梅花和一株茉莉花。赵光义面色凝重,双手怀抱着一只暖炉焦急地在屏风外踱着步子,时不时朝屏风内张望,这时,一阵声嘶力竭的叫声从屏风内传来。赵光义双眉紧蹙,心急如焚,难以平静的情绪里似乎要胀满一团团热气流,他手足无措,只能一阵阵徘徊着脚步。
这时,一名年迈的医官从屏风内躬身出来,怯怯地低着头跪在赵光义面前,急道:“皇上,皇贵妃生命垂危,恐怕,恐怕???”
赵光义听后,身子差点站不稳,暖炉也掉落在地上,又感觉一团怒火从心中涌上来,抬脚就往医官身上踢去,吼道:“朕养你们这些败类何用,尽是些没用的东西。”
这一声下去,满屋人心惶惶,太监宫女都惶恐的俯身跪下,不敢出声。屏风内撕心裂肺的叫声似万支利箭狠狠刺进赵光义的心,他环顾一圈,厉声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忙各自的事情,贵妃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朕要你们的脑袋。”
满屋子的太监宫女听后既紧张又恐惧,连忙起身迈开了脚步。
“德妃娘娘驾到。”一个小太监高声喊道。
“皇上,臣妾拜见皇上,皇上万福。”德妃匆匆进入暖阁,行礼道。
“平身吧!”赵光义淡淡说道,似乎已无太多力气回应,转身坐到了榻上。
德妃听到屏风内痛苦的哭叫声,焦急地问道:“皇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昨日梦璃妹妹还好好的,怎么才一夜的时间就变成了这样?”
“朕问你,璃儿怀有身孕的事情,你可知道?”
德妃神色怔愣了一下,继而摇摇头,“臣妾不知。”
“翰林院的医官说她已有三个月的身孕,朕糊涂啊,这么大的事情她为何要瞒着朕?若不是清晨她忽然肚子疼,找医官来诊治,朕又如何得知她身孕的事情。”赵光义神色哀痛,懊悔道。
德妃急忙安慰道:“皇上莫急,兴许连璃妹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怀了龙种呢。”
“皇上,皇上???不好了???”又一名医官从屏风内俯身出来,一下子跪倒在赵光义面前,“贵妃娘娘血崩了!”
“什么?”赵光义起身,脸色大变。
德妃也不禁一声惊叫,这时,瑞娘满脸忧伤却掩饰不住心中的焦急,跪倒在赵光义面前道:“皇上,求皇上救救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身子一直不好,病也一直是翰林医官院的陈昭遇陈医官来诊治的,可今日娘娘突发肚子疼,奴婢去请陈医官,谁知他竟被淑妃叫去了,奴婢心急如焚,这才请了其他医官来给贵妃诊治,贵妃现在生命垂危,刻不容缓,请皇上赶快下旨,让陈医官来给贵妃治病吧。”说着,叩了三个头。
“淑妃的御用医官不是王隐吗?她找陈昭遇作甚?莫非她不知道璃儿现在的情况吗?来人,火速去福宁宫把陈昭遇给朕带来。”
“皇上。”德妃忽然起身道,“皇上,还是让臣妾亲自跑一趟吧,淑妃性子反复无常,恐他人去请陈医官淑妃会借故拖延,梦璃妹妹的病耽误不得,让臣妾去,稳妥些。”
“那事不宜迟,你快去吧。”
德妃行礼后转身匆匆而去。
不过片刻功夫,陈昭遇便跟随德妃急匆匆而来。赵光义也免了他的君臣之礼,直接摆手示意他赶紧给梦璃诊治。陈昭遇随瑞娘进入屏风内,看到梦璃苍白的面容没有了一点血色,额头上沁出的汗水湿漉了青丝,眉毛紧蹙,闭着双眼急促地喘息着,手臂上青筋暴起,宫女们正小心翼翼地处理着下体流出来的鲜血。
侧旁的一名医官道:“陈医官,我们刚刚以荆芥穗、地榆炭给贵妃止了血,可贵妃的身子一直不好,气血不畅,现在又失血过多???”
“陈医官,快救救贵妃,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瑞娘用乞求的眼神望向陈昭遇。
陈昭遇凝神踌躇了半晌,回道:“瑞娘,贵妃身体虚弱,如今又失血过多,我这里确实有一个方子,可从未试过,我怕药剂太大,贵妃身子承受不了啊!”
“不管什么法子,陈医官还是先试试再说吧,贵妃生命垂危,不能再等了。”
陈昭遇点点头,“看如今的情况,也只有一试了。”随即转身来到桌前,写下了一张药方递给纤儿,“快,赶紧依照这个方子去抓药。”
纤儿接过方子,连连点头,遂转身朝外跑去。
崑玉殿外表一片肃静,内侍太监探头探脑的打开宫门,迎入一个身穿诰命服的华贵妇人,神色急切且凝重。“啪。”只听殿内一声茶杯碎地,“任凭那个贱人死了,皇上还能杀了我不成,更何况,还有蝶妃,那个贱人。”妇人急忙上前,内侍太监打开门,恭敬且谨慎的让妇人进门,“在宫中这么多年,还不知如何自处。”那妇人并未行礼,而是走近怒气冲冲的娇媚的淑妃,“这般张狂,岂不知隔墙有耳。”“可是,母亲???”妇人摆摆手,“我都听你父亲讲了。你怎么惹了这样大的麻烦。”“我???”妇人用手揉揉太阳穴,“且让娘亲想想。”淑妃自知无趣,索性绞着帕子一边赌气。
蝶苑的倚梅阁也显得几许孤清。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女子遣退所有太监宫女。这样冷的天气,一身霓裳羽衣。炫彩的色泽衬托在一片白茫茫的雪色中。眼眸迷离。那一年,她是懵懂无知的少女。家乡的风景,尽在眼前。爱人在侧,誓言在耳边。“你说定不负我,而我也算得偿所愿。”平静的眼眸里倒映出时光色泽。唇边渗出血液,终于踉跄倒地。他说,我是要娶你为妻的。“一言为定。”“一诺千金。”
原来,在死之前她怀念的还是那一望无际碧绿的大草原,还有儿时就允了她承诺的男子。
如此一来,她便自由了,对吗?再也不用任何束缚,再也没有人能够威胁到她,她终于可以放下心上的包袱,解脱了。
大雪茫茫,天地茫茫。她似乎看到一群色彩缤纷的蝴蝶正翩翩朝她这边飞来,慢慢地,她感觉自己也幻化成一只小蝶,拍打着小小的翅膀朝家乡飞去。
“夜大哥,夜大哥”,昏迷中,梦璃颤动着双唇,含糊无力的喊着夜倾辰的名字。
正在换毛巾的纤儿手不住的抖了一下,急急地用手捂住梦璃的嘴,身体微微倾起,挡住外人的视线,神色慌张低声道:“我的小祖宗,老天保佑,这会儿是什么地方,你可莫要浑叫了。求你了求你了!”
瑞娘端着热气腾腾的药走进来,小声问道:“怎么样?贵妃醒了吗?”
“还是昏迷,瑞娘,贵妃一直喊夜公子的名字,可怎么办呀?皇上还在外面呢!”
“是啊!德妃陪着皇上一天一宿了,也曾劝皇上回去歇息,可皇上不肯,一定要等到贵妃醒来为止。”
“瑞娘!”赵光义在屏风外高声喊道,瑞娘把药碗递给纤儿,叮嘱她喂梦璃把药喝下,转身而去。
“皇上。”瑞娘跪在赵光义面前,行礼道。
“朕的璃儿怎么样了?”
“皇上,贵妃失血过多,恐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皇上为贵妃的事情劳累一天一宿了,还是先回宫歇着吧,贵妃醒后,奴婢就马上给皇上去送信。”
“到底是怎么回事?前儿朕见她还活蹦乱跳的,怎么昨日竟变成这般样子?她怀有身孕的事情为何不告诉朕?”
“请皇上治奴婢的罪罪,贵妃怀孕的事情,是贵妃要瞒着皇上的,皇上是知道的,贵妃身子一向虚弱,她想等胎儿稳定了再给皇上一个惊喜。而前日漫天大雪,赵淑妃和蝶妃还要贵妃娘娘跟她们去延福宫赏雪,说是延福宫的梅花开了,还有去年辽人送的几株茉莉花,竟也在寒冬时节开了花,娘娘从未见过冬季开花的茉莉,甚是好奇,便跟着去了。可晚上回来贵妃娘娘就觉得身子不舒服,碍于当时天色已晚,就没劳烦医官来诊治,谁料一觉醒来,竟???皇上您是知道的,平日里,淑妃蝶妃与贵妃素来没什么交往,可前日竟忽然差人来说要去赏雪,回来后娘娘就???”
赵光义听后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怒道:“王继恩,给朕宣赵淑妃和蝶妃。”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神色匆匆从殿外跑进来,一面跑一面喊着:“皇上,皇上,不好了???”
“什么事如此大惊小怪,也不怕惊了圣驾。”王继恩斥道。
“皇上,蝶妃娘娘她???蝶妃娘娘她今早???殁了。”小太监喘着粗气,跪道。
赵光义和德妃都吃了一惊,半晌,赵光义淡淡道:“怎么殁的?”
“翰林院的医官正在查原因。”小太监低头怯怯地回道。
“皇上,你不觉得这事很蹊跷吗?”德妃沉思片刻,轻声说。
这时,淑妃披头散发,面带自责的表情扑到赵光义面前,哭道:“皇上,臣妾有罪,请皇上责罚。臣妾不知贵妃病危,还私自带走了陈医官,臣妾罪该万死。”
“淑妃娘娘不止就这一条罪吧?”一名翩翩美少年着一袭月白色长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淑妃的身后,说着,上前给赵光义行礼道:“儿臣元佐参见父皇。”
赵光义看见元佐,一阵欣喜,自前些日子他请求要去西京探望赵廷美的事遭到拒绝后,这个儿子还是头一次主动给他请安。“皇儿,你都知道些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父皇,璃姐姐,哦,不,贵妃娘娘是被他们给害的。父皇你可知道,其实蝶妃本是辽国派来的细作,贵妃娘娘发现之后,本想第一时间告诉父皇的,可苦于没有证据,又恐父皇责备贵妃搬弄是非,挑拨关系,本想搜集证据后再告知父皇,可没想到反而被她们先下手为强了。”元佐一脸怒气瞪着淑妃道。
赵光义的脑袋忽然“嗡”的一声,一股怒火不由得从两肋窜了出来,紧握拳头往桌子上砸去,“洛蝶?辽国细作?很好,很好啊!宫中竟然会有辽国派来的细作,王继恩,朕记得这个洛蝶是你推荐的吧?”赵光义愤怒地盯着王继恩问道。
“皇???皇上???”王继恩两腿一软,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慌忙跪倒在赵光义面前。
元佐继续道:“父皇,你可知蝶妃是如何死的?淑妃的胆子可真大呀,竟敢用蛊毒活生生把蝶妃给害死了。淑妃娘娘,就算蝶妃有罪,可有父皇主持公道,你为何私自了结蝶妃?谁给的你的这个权利?莫不是你做贼心虚要灭口,会出手谋害蝶妃?你莫要仗着父亲赵普是朝廷重臣就可以在后宫兴风作浪,胡作非为。”元佐紧盯着淑妃,冷声喝道。
“皇上,臣妾???臣妾有罪???”淑妃低着头,感觉脸部红辣辣地难受,额头上的汗珠一滴滴掉下来,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回答。
赵光义闭着眼睛沉默了半晌,冷冷说道:“来人,淑妃赵氏心肠恶毒,依仗家族权势在后宫任意妄为,有失贤德,谋害贵妃,即刻起,打入冷宫,永不召见。”
淑妃听后,一下子软坐在了地上,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忽而,又露出一丝讥笑,斜眼瞟了赵光义一眼,便由太监拖走了。
赵光义长长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疲惫了,德妃见状,柔声道:“皇上,先回寝宫休息一下吧,璃妹妹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皇上龙体要紧啊!”
赵光义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侧脸望了王继恩一眼,“跟朕走。”
德妃搀扶着赵光义,王继恩紧随其后,小心翼翼地硬着头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