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大红灯笼高高挂起,西湖上泛起条条龙舟,浆声灯影,莺歌燕舞。梦璃和夜倾辰随酒保上了醉香楼二楼的一个雅间里。
“二位,邵坊主选的雅间位置极好,西湖夜景尽在眼底。”酒保一面兴致勃勃的说着,一面引领他们穿过走廊来到雅间内。
邵泉德已经备好了酒菜等他们,酒保把他们带到后,给邵泉德行了一礼就退下了。邵泉德起身招呼了他们,三人寒暄片刻,便落座了。
邵泉德亲自给夜倾辰和梦璃的酒杯斟满酒,温和道:“来,二位,今日之事老夫言辞过激,多有得罪,老夫在这里向二位先陪个不是。”“邵坊主客气了,是晚生不对在先。”夜倾辰也端起酒杯,礼貌回道。三人碰杯后一饮而尽。
“碎心断肠酒?”梦璃喝完一杯后脸色忽然大变,她小时候偷尝过这种酒,那可是父亲的宝贝,别人连碰都碰不得的,她颇感奇怪,百年酒坊的坊主怎会有这种酒呢?“邵坊主,你怎会有这种酒?”
邵泉德和夜倾辰面面相觑,梦璃竟识得这酒?还能一字不差的把酒名报上来,邵泉德定了定心神,重新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女子,她究竟是何人?
“璃儿,你怎知道这酒的?今日斗酒盛会我都没猜出来。”夜倾辰问道。
梦璃思索片刻,她的身份父亲千叮万嘱不可让外人知晓,她决不能说出真正的原因,半晌,才露出一丝笑意吞吞吐吐回道:“我???我是听夜大哥你说的啊~你忘了今日盛会结束后是你告诉我的。”一面说着,一面冲他使了个眼色。
夜倾辰顿时领悟,也配合她假意说道:“哦,瞧我这记性,我说过的话自个儿都忘了。”遂冲邵泉德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邵泉德注视着二人这一唱一和,暗想,绝不会这么简单。于是,又分别给三只瓷杯斟上酒,缓缓说道:“夜公子年纪轻轻,没想到对酒是相当有研究,这碎心断肠酒乃老夫珍藏,若不是今日斗酒盛会非常重要,老夫是断断不会把它公诸于世的。夜公子既然知道这酒属于莲花白酒的一种,可知这酿造技艺?”
夜倾辰想了一会儿,回道:“这上好的莲花白酒的酿造应是取用西域天山悬崖陡壁之上、冰渍岩缝之中所产的雪莲花做原料,用它的花蕊入酒。再加入当归、熟地、黄芪、砂仁、何首乌、广木香、、丁香、川芎、牛膝等二十多种名贵中药材,进行蒸、炼、调配,取天山雪水酿制而成。再入瓷坛密封。此酒酒香充溢、酒质柔和、酒味纯厚、风味独特,常饮可滋阴补肾、和胃健脾、舒筋活血、祛风避瘴,药用价值极高,本是宫廷御膳滋补酒。只是这种酒的酿制技术早已失传多年,邵坊主为何会有此酒?莫非这杯中酒是邵坊主研制出来的?”
邵泉德摇摇头,“说来惭愧,老夫虽说是这百年酒坊的第八代传人,对酿酒技艺也多有研究,可是这莲花白酒原料得来不易,酿造技术更是困难,老夫研究不透啊,这一直是老夫的心结,毕生的遗憾~”
梦璃望着杯中酒,若有所思地说:“天山之巅气候奇寒、终年积雪不化,雪莲能在如此极寒之地傲霜斗雪、顽强生长。这种独有的生存习性和独特的生长环境使其天然而稀有,并造就了它独特的药理作用和神奇的药用价值。‘耻与众草之为伍,何亭亭而独芳!何不为人之所赏兮,深山穷谷委严霜?’如此圣洁之物,要酿成美酒谈何容易,又岂是一般人一下子就能研究明白的?”
“璃儿。”夜倾辰总觉得今日喝过酒的梦璃有些怪怪的,说话也是口无遮拦,急忙暗地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冲她使了一个眼色。
邵泉德却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态,微微一笑,道:“姑娘说的没错,天山雪莲乃‘百草之王’‘药中极品’,老夫愚钝,惭愧惭愧。”
“邵坊主,请恕梦璃无礼,多嘴问一句,邵坊主这碎心断肠酒来自何处?”
“实不相瞒,这是老夫的师傅二十年前向吴越王进贡亲自酿制的致中和五加皮酒时,吴越王大喜,尝过五加皮酒后对师傅进行了褒奖,特意赏赐给师傅一坛碎心断肠酒。而后师傅便对此酒进行研究,可所谓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只可惜临去世都没有参透其中酿制技艺,这也就成了师傅毕生的遗憾。老夫继承师傅衣钵后,也继续着师傅生前未了之愿,只是老夫愚钝,才疏学浅,至今一无所获。今日夜公子在斗酒盛会中胜出,老夫本看到了一丝希望,不料夜公子对此毫无兴趣,如此看来,老夫只能自己慢慢参悟了。”邵泉德说着,无奈的叹了口气。
“邵坊主,你说这坛酒是吴越王赏赐给你师傅的?”梦璃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问道。
邵泉德点头道:“是啊。仅有的一坛,如此珍贵的酒,这次斗酒盛会就用了一半。本以为会有所收获,哎~~”一面说着,一面用期望的眼神望向夜倾辰。
“那邵坊主可知这酒是出自谁手?”梦璃继续问道。
“据说是出自吴越王的一位妃子之手,那是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女子。不仅多才多艺,更是出身医药世家,吴越王年轻时身体并不好,多亏了这位妃子酿制的这莲花药酒,只是女子红颜薄命,哎~~”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故事,对吧?邵坊主能说与梦璃听吗?今天下午在皇妃塔闹事的人是不是就和这名女子有关?”
邵泉德柔和的目光望着梦璃,缓缓说道:“要说起这位妃子,就得从这西湖说起。吴越王在位期间正是五国十代战乱之时,而我们这里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他体恤臣民,广种福田,建造佛塔无数,是吴越国深得民心的好君王。这样的好君王,百姓自然感激不尽,虑其不永,便自发要在西湖北岸的宝石山上为他建一座保俶塔。吴越王不肯,便亲临建塔之地,要阻止百姓。”
邵泉德说着说着,眼睛里一片迷蒙,似乎时光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是一个细雨霏霏的夏日,烟雾朦胧的笼罩在西湖上空,吴越王来到刚刚破土动工的西湖北岸的宝石山下,站在百姓面前,先是深深鞠了一躬,而后温和说道:‘朕非常感谢大家的一片心意,只是如此大礼朕万万不能收,你们是朕的子民,朕有权利保护你们的生存环境。可朕不忍看到你们用辛苦赚来的血汗钱为朕建塔,若真要建,也是朕来建。吴延爽!’吴越王喊道,吴延爽急忙从随行的百官中站出来躬身行礼道:‘微臣在!’‘即日起,朕命令你监督建造此塔,子民们的工钱照常发放,不得有误。’吴越王吩咐道。‘微臣领旨。’随行官员与百姓们感激不已,黑压压冒雨跪了一地,磕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处理完此事,吴越王只留了两个内侍,畅游西湖。蒙蒙细雨中,隐约传来古琴悠扬的声音,吴越王寻声而至,一女子着一袭素白衣裙,在湖心亭中随着琴声翩然起舞,眉淡如烟,眼如秋水,肤腻似雪。就如那冰山上的雪莲,衬托着西湖的水更加灵动,也给西湖的美景增添了一丝灵气。那一刻,吴越王怔住了,温和的笑着凝视了女子许久许久,直到琴声停止,女子才注意到有人在侧观舞,遂即走到吴越王面前行礼。
这样的初见,仿佛是一生的等待。我还记得那一年的西湖上开满了似雪的白莲花,清幽淡雅,婉约细致,从容绽放。
几日后,吴越王便册封苏氏为皇妃。二人举案齐眉,恩爱无比。然而好景不长,诸国之间的战争危及到了吴越国,百姓纷纷举旗呐喊,希望吴越王联合小国共同抵宋,可吴越王非但不听,还为宋的统一推波助澜。百姓都认为是这个女人的到来才使吴越王性情大变,说这女人是不祥之兆,红颜祸水,于是要求火刑处死皇妃苏氏,而那时,苏氏身怀六甲,吴越王自知天下子民的重要,只道生下皇子就处死苏氏,可天有不测,苏氏难产而亡。吴越王极度伤心,过了几年,等子民心中的怨愤少些了,便在这西湖南岸的夕照山建了这座皇妃塔。”
梦璃神情黯然,似乎沉浸在故事中久久无法平静自己的情绪,喃喃自语道:“既然她是祸水,为何还要建造此塔,这不是让百姓心中留下深刻的阴影吗?”
夜倾辰紧紧握住梦璃的手,眼神中满是担忧。这个傻姑娘,听此一说,会如何去想自己的母亲呢?
“邵坊主也以为是皇妃带来了祸根,才使吴越国不战而降吗?”梦璃双眼迷离,望向邵泉德问道。
邵泉德无奈地一声长叹,“自古红颜多薄命,要怪就怪这乱世吧~”
“额~邵坊主啊!”夜倾辰急忙开口截道,他担心再说下去,梦璃会无法承受,于是岔开话题道:“这碎心断肠酒为何后劲有一股难言的酸楚感?莫非这里面加入了其他药材?”
“碎心断肠酒,顾名思义,必定是在莲花白酒的基础上加入了新的药材,只是老夫才疏学浅,至今无法参透。”
梦璃还想说些什么,夜倾辰急忙阻止了她,借口天色已晚,与邵泉德寒暄了几句便把梦璃拉出了醉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