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城出来,已是破晓之时,空气中泛着淡淡的潮湿之气,细雨已止,乌云离散,淡青色的天空隐约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一层银灰色的轻纱。夜倾辰拖着疲惫的身子满身酒气牵马走在御街上,此时的御街空荡荡无一人,他的心中却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喘不上来气。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思考如何摆脱赵光义,这些年一直尽心为他办事,可这些年一路走来,他并不快乐。尤其了近几年看到赵光义当上皇帝之后的所作所为,对待自家人尚能如此,而像他这样的人,以后的下场又会如何呢?
若不是还有未寻到的灭门之仇,他或许早就随梦璃离开了汴京,去天之涯或海之角,逍遥快乐的度过一生了。他此时的心中乱成一团,不知该如何走下去,若是依旧为赵光义办事,那终究是少不了指婚之事的,可是自己的心中只有梦璃,他如何再容得下别的女人,果真那样的话,梦璃定会肝肠寸断,伤心不已。
春天早晨的空气中还是有些许寒意的,夜倾辰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一个转身上了马,朝前方奔去。当务之急,他该好好静下心来想想该何去何从了。
一个阳光极好的午后,日光暖暖地照在湖上,微波粼粼。杏花在微风中颤动着,河边垂柳依依,花香鸟语。赵廷美立于杏园中的湖边吹笛,元佐却满脸愁容来到湖边,低叹一声,坐在了湖边的大石头上,抱膝道:“父皇现在越来越过分了,喜新厌旧,他都好几个月不去母妃宫中了,母妃日日以泪洗面。皇叔,你去劝劝父皇好不好,真不知道那个蝶妃有什么好的,狐媚妖术,父皇彷佛迷了心智,天天往那个女人的宫中跑。连侄儿都知道红颜祸水,父皇难不成不知晓么?”
赵廷美收起手中的笛子,与元佐一起坐在湖边,轻轻一叹未语,眼神望向远方。
元佐侧头道:“皇叔,怎么不说话?”
赵廷美苦笑一声,道:“侄儿,连你都劝不动他,更何况皇叔了。你还是抽时间多陪陪你的母妃吧。”
元佐托着腮,一声长叹,两眼望着湖对岸的杏树。
赵廷美拍拍他的肩,道:“小小年纪,叹什么气?你不必担心,你父皇是不会为了儿女情长误了江山社稷的,回去告诉你母妃,万不可跟你父王斗气,后宫之事,她见得不少,自然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的。”
元佐点点头,道:“侄儿知道了。前几日不知为何,宸妃周氏暴死了。听宫中的内侍宫女说是因为招惹了蝶妃,被蝶妃施计谋害了。”
赵廷美眉头一紧,紧盯着元佐,冷声道:“皇侄,后宫的事,你少掺和,更莫要听那些内侍宫女们嚼舌头,你也长大了,知道孰轻孰重。”
元佐望着赵廷美严肃的眼神,终是点了点头。
两人便各自沉思发呆,过了一会儿,元佐扭头道:“皇叔,上次我在你府中见到一位宛如仙女的姐姐,今日她可在?不如把她叫到杏园来?那位姐姐,侄儿甚是喜欢,可是皇叔府上的贵客?”
赵廷美听后一阵吃惊,莫非元佐口中的仙女姐姐是梦璃,他们怎么会遇到的,于是淡淡说道:“是怎么样的一位仙女姐姐?皇叔都被你弄糊涂了。”
这时,梦璃哼着小曲着一袭天蓝色的衫子来在杏园,元佐指着不远处的梦璃对赵廷美道:“就是她。”
然后起身朝梦璃快步走去。赵廷美紧跟其后,心里却七上八下。
“姐姐,还记得我吗?说曹操曹操到,刚刚我正和皇叔提起你呢,你就出现了。”元佐忽然从小路窜出来,着实吓了梦璃一跳。
梦璃急忙行礼道:“梦璃给楚王殿下请安。”
“姐姐快请起。”元佐刚要上去扶梦璃,只见她后退了一步。
“姐姐,几日未见,你为何变得生分了?”
这时,赵廷美走了过来,道:“元佐,原来你口中的仙女姐姐是梦璃姑娘啊。”
梦璃瞅着赵廷美,笑道:“王爷,我什么时候成了仙女姐姐?”
元佐这才不好意思低下头,“是我跟皇叔说的,姐姐,你现在可有空,我们去湖边看风景如何?”
梦璃看向赵廷美,赵廷美点了点头。她这才应了下来,回道:“好啊!”
元佐高兴的牵起梦璃的手就往湖边走,赵廷美扬声道:“元佐,梦璃姑娘是我府上的贵客,莫要怠慢了。”
元佐答道:“知道了,皇叔。”
风吹浮云,湖光幻影。二人坐在湖边静静凝望一波碧绿的湖水,阳光洒在湖中,波光粼粼,犹如碎金。
梦璃忽然幽幽道:“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元佐惊道:“姐姐,为何如此美景下想起这样一首悲伤凄凉的诗?”
“殿下也知道这首诗?”
“这是一首写宫怨的诗,相传唐文宗病重时想让孟才人以死相殉,孟歌《何满子》一声肠断而殒,后人为怀念她作了这首诗。姐姐还未回答,这么美丽的风景,为何姐姐独吟这首诗呢?真有点大煞风景呢!”
梦璃轻轻一声叹息,缓缓说道:“只是想到了深宫中女子的命运并非各个都有好命,想到那些光鲜的外表下却有着不为人知的心酸,有些感叹而已。”
元佐哼了一声说道:“是啊!父皇去年冬天不知从哪里新纳进宫了一个妃子,那个女人现在可不得了,集三千宠爱与一身,父皇已经很久不去母妃宫中了,母妃夜夜以泪洗面。我看在眼里心中都隐隐酸楚,更何况母妃的心情了。”
梦璃故作惊状道:“哦?竟有这事?我倒真是好奇是怎样的一名女子会让当今的皇上如此倾心?竟然连殿下你都愤愤不平了。”
元佐答道:“姐姐可比她漂亮百倍千倍,也不知她使了什么迷魂术让父皇如此宠爱她。反正我是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女人。”
梦璃摇摇头道:“殿下这就错了,殿下以后是做大事的人,一定要先学会忍耐,俗话说‘小不忍则乱大谋’,所以殿下不仅不可以远离她、讨厌她,更要主动去接近她才是。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有宽容敌人之心,才能另人敬仰,随之畏惧。无招胜有招。这样,你的父皇对你也会另眼相看,你仔细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呢?李白有首诗说得好,‘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李贤妃端庄大方,聪明贤惠,想必比我都明白以色事人者,短矣;以才事人者,长久矣!”
元佐听后,沉默了一会儿,道:“姐姐懂的可真多,元佐受教了。如若是姐姐你,遇到这种情况,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梦璃眼珠一转,道:“回宫后可以尝试着接近蝶妃,我想她可能并不好过呢,一个如花似玉的貌美女子,一入深宫便失去了自由,她一定十分孤独。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日子其实是种煎熬,在深宫中没有朋友、亲人,所有的委屈和无助只能独自默默承受。花再美,也只是一瞬,女人的容颜也一样,有多少女子的美貌能经得起岁月时光的流逝。”
“听姐姐如此说,她也挺可怜的。不过我始终相信,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元佐缓缓说道。
“每个人心中都有很多的无奈,只是外人看不懂罢了。”梦璃随手捧起地上的残花,幽幽道。
“姐姐心中也有无奈吗?”
梦璃将残花捧在掌心,喃喃道:“花开的时候最美最珍贵,花落后就渐渐枯萎,徒留一地残花,就如我们的繁华一梦。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元佐脸色大变,惊道:“姐姐怎能吟李煜的诗?你可知道这是父皇严令禁止的。若是让父皇知道了,元佐也救不了你的。”
梦璃把手中的残花向空中扬起,“一切都只是镜中花水中月而已。”
元佐似乎有些不明白,痴痴望向梦璃,梦璃回过神来,冲元佐挤出一个笑容,缓缓说道:“是我看到这些落花想到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情,好啦,你早些回宫去吧,记得我说的话,有不明白的可以随时问我。”
元佐点头,道:“那我会时常来打扰姐姐的。”
梦璃应道:“随时恭候。”
元佐依依不舍地与梦璃告别,转身离去。
送走了元佐,梦璃算完成了第一步,元佐果真是个纯真善良的少年,如此看来,计划正在顺利进行中,下一步就是让元佐带洛蝶出宫来,这样夜倾辰也就有机会与她见面,了结心中事。或许这样,夜倾辰会早日与她去见父王和哥哥们,还能早日同她回普陀岛,一想到这里,梦璃就禁不住笑出声来,完全陶醉其中。
想到夜倾辰,她就恨不得马上见到他。正纳闷夜倾辰已有三日未来府中看她了,她心中忽然一阵紧张,担心他是否出了什么事情,急忙从闺阁中仓促出来,向盈儿要了一匹快马,驾马向夜宅驶去。人一但爱了,一颗心就百转千回,无数的缠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