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第八章：众里寻她千百度（2）

幽幽静夜，瑟瑟竹篁。灯火通明的花非花雅间里，只有夜倾辰和秦王赵廷美。忽然，夜倾辰跪在赵廷美面前，诚恳道：“王爷，属下有一事相求，还请王爷帮忙。”
赵廷美甚是奇怪，赶紧上前扶起夜倾辰，“夜倾辰快请起，何事需要你行如此大礼，且说来听听。若本王帮的上忙，定会帮你。”
夜倾辰站起来，轻叹了口气道：“王爷有所不知，刚刚在厅中跳舞的女子是属下一个朋友的小妹，不知是何原因沦落至此，不过我能看得出来到这里并非她的本意，属下想请王爷出面帮忙让她摆脱困境。属下自知王爷的清誉是出了名的，也从未曾在花非花带出过姑娘，此事定会让王爷为难，可是梦璃她是个好姑娘，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留在这浮华肮脏的烟花之地。”
梦璃绝美的舞姿和倾世的面容忽然再一次闪现在赵廷美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她的一颦一笑，谈吐间流露出来的气质与这个浮华之地确实显得不协调。也曾想过她或许有身不由己的苦衷才沦落至此，竟不知她有如此经历，又与夜倾辰是旧相识，于是微笑道：“此女确实与众不同，犹如月下盛开的青莲，出淤泥而不染，高洁秀雅。若是你的朋友，本王自会替她赎身。”
“多谢王爷。属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可否让梦璃暂时住在王府？”
赵廷美疑惑道：“此话怎讲？”
“其中曲折属下改日再同王爷细讲，今日还是先让她离开此地吧。”夜倾辰请求道。
“好，本王这就派人去同花十娘说。”
“属下代梦璃的兄长谢过王爷了。”
“夜倾辰，本王说过，私下里和我在一起，不必如此多礼，你帮过我那么多的忙，要谢，也是本王谢你。”赵廷美拍拍夜倾辰的肩膀，笑道。
“承蒙王爷厚爱。”夜倾辰诚恳地说道。
从花非花带出姑娘若是一般人简直是天方夜谭，既然秦王都开口要人了，就算花十娘有一百个不情愿，也得忍痛割爱。眼看着刚到手的绝世佳人只献了一支舞，就有如此大的魅力笼络了秦王的心，也算她花非花的荣幸。
酒席间，琴瑟声起，梦璃静静地陪在赵廷美身旁，很少言语。赵廷美话也不多，自顾喝着酒。梦璃偶尔侧头观察他，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如何会与从嘉的死有关，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有几次想开口问他，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今天的唯一目的就是能从花非花出去，逃离这个人间地狱。
这时，赵廷美淡淡地低声说道：“姑娘今晚跟本王走。”
梦璃心中一怔，大大的眼睛望向他，“王爷此话何意？”
“你暂时不必知道太多，只需跟本王走。”
梦璃呆了一下，继续道：“王爷，若是你为梦璃赎身的话，那我感激不尽，可是，梦璃并非如花非花其他姑娘一样，我来到这里有身不由已的苦衷???”梦璃拿不准赵廷美的意思，心中忐忑不安，眼神移到夜倾辰的身上，夜倾辰向她点了下头，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托了他的福，她回以浅笑，收回视线，端起桌上的酒杯对赵廷美道：“王爷，多谢您，这杯酒梦璃敬您。”
赵廷美淡淡的眼神中掠过一丝温柔，但瞬间就散去了，与她碰过杯，一饮而下。
梦璃此时想到了被困的姜虞，正苦于不知如何开口向赵廷美说此事时，只见姜虞怀抱着琵琶走到厅中央来。拨动琴弦，纤手挽春，细捻轻拢，琵琶声灵澈如九秋之菊，茗香淡淡，细水涓涓。忽然，琵琶声变得低低切切，姜虞低眉唱词：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
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首先心中一惊的是赵廷美，他仔细地打量着台下的这位姑娘，她怎会有如此胆量在这里唱李煜的词。此时，宾客中有人站出来朗声道：“大胆刁妇，不要再唱下去了，你可知你犯了何罪？”继而转身向赵廷美躬身行礼道：“启禀王爷，圣上严厉禁止民间流传李煜的词，这刁妇竟明知故犯，分明没有把我大宋放在眼里，请王爷依法惩治这刁妇。”
姜虞并没有被吓到，只是停住了拨动琴弦的手，眼神异常坚毅，望着赵廷美。梦璃低声对赵廷美道：“王爷，此人是梦璃的朋友，还望王爷高抬贵手，救她性命。”
赵廷美半晌低声回道：“若想救她，必定需要她先吃些苦头，还望你不要怪罪于本王。”
“只要她能逃离花非花，吃些苦头并不算什么。可是王爷都不问梦璃原因吗？”
赵廷美望着梦璃的眼睛，没有说话，片刻转头对宾客淡淡说道：“此事本王自有打算，来人，先把这女子压下去，本王会亲自审理。我看今日大家也无要紧之事，都各自散了吧。”
各位宾客都起身向赵廷美作揖后退去，最后只剩下赵廷美、夜倾辰和梦璃。
梦璃忽然跪在赵廷美面前，柔声道：“多谢王爷今日出手相救之恩。”
赵廷美忙扶起梦璃，道：“姑娘不必多礼，本王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说完，回头看向夜倾辰。
夜倾辰礼貌回道：“王爷是性情中人，又如此仗义，夜倾辰甚是敬佩，多谢王爷。”
赵廷美笑道：“既是你的朋友，也是本王的朋友，又何须言谢？”转身对梦璃道：“你们很久不见了，肯定有许多话想说，本王在外面等你们。”说罢，向门外行去。
梦璃望着赵廷美离去的身影，却迟迟不敢回过神来看夜倾辰。许久不见，再次见到他时，却无法正视他的眼睛了，只觉自己可笑得很。夜倾辰缓缓走到梦璃面前，双手扶住了她的肩膀，梦璃的心慌乱如麻，咚咚的跳个不停，缓缓低下了头，只听到夜倾辰温柔地说：“这几日让你受苦了，我若知道你在这里，早就救你出去了，半个月前你二哥托我打探你的下落，我以为是你一直躲着不肯见他们，却怎么也没料到竟是被花非花绑了去，她们有没有为难你？”
梦璃摇摇头，抬起头看向夜倾辰，“夜大哥可否答应梦璃一件事情？”
“你且说来听听。”
“先不要告诉大哥二哥我的下落，我还有事没有处理，待事情处理完之后我自会听他们的话回普陀山去。”
“梦璃，你所说的没有处理完的事情是不是和李煜有关？你可知去查他的事情有多危险，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我想李煜若泉下有知，定会同我一样阻止你的。”夜倾辰劝道。
梦璃坚持道：“夜大哥你不明白，从嘉哥哥向来与世无争，虽说最后是个亡国之主，可是他一心向往自由的性格一直不会变，更不会与朝廷作对，他的死，朝廷为什么不给一个明确的答复呢？还有他的小周后，我隐约在市井间听说是当朝皇帝垂涎小周后的美貌，害死了从嘉哥哥。”
夜倾辰心揪了一下，面色也沉了下来，郑重其事道：“梦璃，那些市井无赖的话你也相信？若是你真想查李煜的死因，我会帮你去查，但绝不会让你独自一人以身犯险，你听明白了吗？”
梦璃望着夜倾辰温柔的眼睛，迟疑半刻，缓缓点了点头。
夜倾辰这才稍稍放心，又道：“我要出一趟远门，我知道你暂时还不想回家，我已经拜托秦王，你暂时可以住在他那里，他那里很安全。况且秦王与李煜私交甚好，你住在他那里，也会感到亲切感。”
“夜大哥，从嘉哥哥的死，真的与秦王无关吗？我大哥说当时秦王去给从嘉哥哥祝寿，结果从嘉哥哥当晚就暴病身亡了，世间会有如此巧事？乞巧节的寿辰，乞巧节的忌日？”
“梦璃，我只知道秦王一向温润而雅，待人又谦和，是绝不会做伤害李煜之事，一切待我回来之后查个水落石出，好吗？万不可自作主张，一定要答应我。若是不答应，我今晚就送你回淮海王府。”夜倾辰叮嘱道。
梦璃望着他诚恳的双眸，“我知道了，我不会乱来的。”
夜倾辰忽然拉住了梦璃的手，梦璃只觉得浑身僵硬，想要抽出手，却被夜倾辰的大手紧紧抓着，她定定地仰头望着这个比他高大半头的男子，夜倾辰温柔地双眸看着她，沉吟了会儿缓缓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梦璃，可愿在这里等我回来？”
梦璃羞怯地低下了头，双颊绯红，垂目不语，心却咚咚跳个不停。她知道这首诗是出自《诗经?国风》的一首《野有蔓草》，只有男子对女子求爱才会吟起这首诗，她心绪杂乱，不知所措地站着不语。
夜倾辰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看到她低头瞬间的温柔，像是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过了半晌，梦璃抬头柔声道：“王爷还在外等我们，该回去了。”
说完，抽出被夜倾辰抓住的手，转身朝门外快步走去。
夜倾辰心中踌躇，纵有千般心结，此时也无能为力，这才发现自己今日的唐突，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嘲弄的笑意，紧随梦璃而去。
深夜，月白如水，长长的御街上寂静无比，凉风吹起片片落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道黑影，匆匆朝皇城内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