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转变（三）

就在李子乌站在车外不断浮想联翩的时候，乔谖从昏沉沉之中醒来，而身边的吴双还睡得很沉。自从一年之前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乔谖的睡眠一直不好，很容易就会从梦中惊醒，一旦醒了便很难再入睡，偶尔倦极睡着了，也睡不了多久就会自然醒过来，就像今天这样。
有人说，心里存了事情的人，往往不容易睡去，即使睡去，睡眠质量必然也是不高的。正是她这样。
乔谖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从迷糊中缓过神来，开始打量周围，她先是发现了李子乌不在驾驶座上，心下一紧，还担心是出事了，再一扫视，发现李子乌正站在车外面，一人独立于无边夜色中，映着昏黄的灯光，只有一个背影，她恍惚看到了当初在竹林初遇他的情形，那时他也是这样一人独立，满园的翠竹都是他的背景板。
乔谖看得有些出神，过去与现实的交错让她失去了判断力，她忽然觉得那些可怕的事情仿佛都没有发生过，她和他还是如初识一般简单，而那时的她，依旧单纯懵懂，而他也是直爽幽默。
夜晚总是给人超出白天的安静与惫懒，此刻的乔谖竟开始希望可以一直这样默默地看着他，就当作那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他与她之间，没有隔着伤害，没有隔着欺骗，没有隔着残忍，没有隔着残忍，没有隔着误解，没有隔着那么巨大的一个崔蓉蓉……而她也还可以像以往那样，不管不顾地依赖着他，可以撒娇，可以耍赖，可以蛮不讲理，可以任性……方才刚刚醒来时看不到他的那点儿不安，都消散了，看着他的背影，她想要暂时骗着自己，暂时的欺骗也不过是因为接连不断的事故早已透支了她的承受力，她需要来缓和一下。
然而她的幻想，结束得太早，她以为可以做到的欺骗，终究是不能完成，她终究还是不能再继续欺骗自己下去。李子乌忽然转过脸来望着车内，眼神飘忽不定，在看到他的脸的那一刻，乔谖方才所有的幻想都消失不见了，他那么简单的一个回眸，一个表情，都迅速地把她从幻想之中拉了出来，她做不到，她无法当作以前的一切是从未发生过的，她亦无法再鼓起勇气去面对他。
有时候的莫名的勇气是因为模糊，画面是模糊的，感知是模糊的，那么一切便都变成了模糊的，而当画面突然清晰起来的时候，无法做到无视，更不能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所以她只能去面对，也只能去承认，她做不到原谅，他们亦是回不到从前，所有的痛苦经历早就为他们写好了悲剧的收场，她无力改变，也无法直面。
但就在刚刚被摩托车队追赶的时候，那个在她心底渐渐显现出雏形的计划，让她不得不去面对眼前这个，在她清醒时分，绝对不愿见到的人，面对这个人，对她来说，太难太痛。
乔谖在车内胡思乱想，而此刻在车外站着的李子乌，望着车内的她，又何尝不是在思前想后呢？她醒了，那她此时看着自己，心里都在想着些什么呢？是在怨着自己，是在感谢自己，抑或是什么感情都没有，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路人来看？和她相处了那么些年，总以为她温柔平和，可是后来她的决绝，却又让他摸不着头脑，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到底她是否真的会做到对自己那般绝情？或许不用去思考答案，她这段时间以来的冷漠就已经是她的答案了。
就这样，无边夜幕之中，浩浩离江边上，车内车外，他望着她，她又望着他，两人心里都各是有着自己的心思。这样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李子乌过去，轻轻地敲了敲车窗，以免吵醒吴双，他轻敲着车窗，示意乔谖下来。他多想要和她好好谈一谈啊，自从她回来，除了在医院和她见过的那次，这次是他离她最近的一次，也是他最好的机会，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并非要奢求她的原谅，只要她不再排斥自己，愿意接受自己的帮助，来帮助她摆脱崔蓉蓉。之前高原告诉过李子乌，乔谖对他很抵触，她甚至都不愿再提起他这样一个人。
尽管如此，他心中对她的愧疚让他不断说服自己要迈出这一步，一定要面对乔谖，要对她说出，自己愿意去弥补自己的过错，自己愿意帮她。让她接受自己的道歉与帮助。不为其他，也不是和以前那样有着自己的任何私心，他只想要弥补自己犯下的打错罢了。
乔谖看着他敲了敲车窗玻璃，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轻轻打开车门下来见他，她为着自己心底的那个计划，决心暂时忍受这个李子乌，其实谁又知道她是为了那个计划，还是她心底早就是如此想着的了呢？
一下车，李子乌什么都还没说，乔谖先问道：“怎么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了？这里可是有点偏啊。”说着看着李子乌，眼神里充满了狐疑。
李子乌当然知道她的怀疑是为了什么，忙接着道：“因为刚才你们两个都睡着了，我又不知道你们要去哪里，而且我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安全的地方可去，就把你们带到了这里，虽然地方是有些偏了，但至少还是很安全的。我想着，剩下的事情就等你们醒来再说了。”
乔谖“哦”了一声，没有接着说下去，眼睛望了望江面，半晌，才又转向李子乌，说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早就说过了，我帮你，是不想看到你受伤害，我对你……哪怕你不再信任我，不再对我有半点感情，可是我对你……我对你……”
出乎他的意料，他的这些话没有让乔谖着恼，反而让她有了兴致，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有些调笑似地问他道：“有些什么啊？你对我又是怎样啊？你倒是说清楚了！”
李子乌很清楚她的这个表情，她每次有什么坏点子了，都会不经意间露出这样的表情，而此时，重又看到这样的表情，于他而言，简直是一件天大的幸福的事情！
“我对你……我对你……其实……”他太过激动而连一句话都有点说不完整了。
乔谖反而走近了他，直直地看着他，都快要凑到他脸上来了：“是怎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