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莫寻？

被禁足的那些日子里，都是皇宫中，还是以公主之礼相待，只是走到哪里，难免背后有一大帮子人跟着。早年就在战场厮杀，也未尝有过这样平和宁静的日子，还没有来得及跟母亲报个平安，还没有来得及去大将军府看看将军夫人，更没来得及去看将军最后一眼。哦，对，哪里有最后一眼？沙场之上马革裹尸，早已经不知道是受在何处，就算下葬也不过是衣冠冢。
尚武公主，尚武公主，这是不是讽刺呢？因为战功赫赫被皇上垂青，收了做义女，如今却因不识大体不懂尊卑，在朝堂之上行为放肆，这不仅仅是自己的大错，更是狠狠打了圣上一个巴掌啊。皇帝惜才，想要保住她，可是悠悠众口，郭嘉礼尚为先，自己是明知故犯，让皇上为难了。
再见圣上已经是三日之后，冷烟已经睡下了，皇上带着太监总管来到了她的宫里，毫无睡意，赶紧起身接驾。他如同一个慈祥的父亲般，在外威严的皇上，在自己面前卸下了伪装，满脸疲惫，相比自己造成的一切让他焦头烂额。他却开口，“你不要害怕，朝中作奸犯科的朕一个都不会放过，要告慰大将军在天之灵，你如今只管在这里好好住下，好好休养。”冷烟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害怕？出了母亲从未有人问过自己是否害怕，更从没有人安慰自己，你不要怕。那一刻，她心底已经做了决定，“父皇，朝中文武官勾结，已经祸国殃民，儿臣心里知道一切都在父皇掌控，也相信父皇能顾全大局。可是父皇，如今他们愈演愈烈，不死，怎能告慰将士英灵？儿臣，心里有打算，还请放手儿臣，一搏。”
皇上当时就反对，“朕知道你心底想孤注一掷，但是真不愿意你那样冒险。”还未说完，冷烟站起身来，抽了剑滴在自己脖颈之上，“冷烟本就是娘一手养大的，得将军知遇之恩，得圣上怜惜，才有如今。将军已经被奸人所害，他不是战死！他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了朝中官员，一心想要保护着的江山中人的算计！儿臣不能苟活。娘一直教导冷烟，知恩图报，冷烟，说到做到。求您，求圣上，求父皇，让儿臣不这么苟且活着，让冷烟，死得其所！”
皇上走了过去禽兽拿下了她的剑，负手而立，叹息，“你，走吧。”冷烟穿了宫女的衣服，拿着皇上的暗卫送来的勾结党羽大臣的名单，连夜，杀了他们。那是一个怎样的夜色，天未明，有些人却再也看不见第二日生气的太阳，一夜无眠，朝中纷乱，不杀小官，只杀大臣，自己手中的剑，终于沾染上的，是一直以为要保护着的这些人的鲜血。第二日，冷烟被绑上了朝堂，杀了人，自己去刑部投案，脸上素净，没沾染上一丝血迹，身上的衣服却血色斑斑。为她求情的，让她去死的，她充耳不闻，只对着高座上的君王跪着，只看着地板，冰凉凉的，是不是这次终于能休息不再醒来了呢？
皇上抿着唇，死活不肯开口说斩了冷烟，只是下令打入死牢，朝中死了的大臣位子需要顶替终于换上了得心应手的人。冷烟，这个女子，一身正气，却不得善终啊。皇帝自然没敢说，冷烟的娘已经病入膏肓，她出战不久就去世了，而冷烟，自己没能保全她，终究是，孤身一人。朝中一切安稳，渐渐地，似乎大家都忘了那个叱咤一时，却被打进死牢的将军，冷烟也在牢中过着从未有过的安宁日子。宫外天翻地覆，他的手下兵卒，副将，不止一次的奏请求情，却终究没能把她接出来。
三月之后，又有战事，朝中大将军身死，冷烟入死牢，无在能用的将领，这时候才有人在朝堂之上又提起了冷烟。说是将功抵过，可是她有何过错，她身上的，都是赫赫战功，没有一个女子的手掌上全是老茧，没有一个女子出入战场生死边缘无入无人之境。她出来的时候，阳光亮得刺眼，出了牢狱，就上了战场。一场生无所恋的战争，大军大胜，班师回朝之时，冷烟独身离开，副将带回来的消息是，尚武公主战事奔波劳累，身体匮乏，不治身亡。
不治身亡，冷烟难得成全的半生，得到的就是这四个字，不愿再回去，也不愿在面对，自己真的累了，一人一马，走不尽天涯路。没想到的是，没走半日，就在半路遇见了敌军的残余部队。困兽之斗，被绑了个结实，冷烟当时是苦笑的吧，终究脱离不开战场，死的却没想到是这般难堪。帝君对她恨得牙痒痒，将帅之才，更可恶的不过是一介女子有这般才能，让人嫉妒得发狂，她被绑在柱子之上，脚下是堆起来的柴火，熊熊燃烧的烈火，就要吞噬了她。
竹凌风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救下了冷烟，挽回了她的心。后来度过了一段悠闲的日子，竹凌风有事必须走，冷烟还是一人一马一剑往相反方向而去。皇帝对外宣称尚武公主因常年征战落下一身疾病，卒，对内却招了冷烟的副将进宫来，问出了实话。派着暗卫四处寻找，终于在这个镇子找到了冷烟，那一日好多人冲着这个战场上的将军跪了下来，她愣了一会儿，看着四周平民诧异的目光，赶紧让暗卫起来。皇帝在得到的消息不过是，我很好，勿念。
冷烟就在这里住了下来，定居，这里若是有欺行霸市的，自己倒也有能力管上一管，这才过上了一个女子过得生活，饮茶赏花。好似自己之前所过的日子不过是浮生一梦，梦醒了，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竹凌风是入了她的心得，只是没想到还能再见，更没想到，再见他，身边已有佳人。
竹林雪自然没想到，这样一个看上去坚毅冷静的女子身上所经历的跌宕起伏，让人喟叹。她所承受和背负的远比所看到的还多，她的生活自己从未经历，但是只是听着，就觉得很是让人为她心疼，为她心酸。
这个小镇子确实繁华，来往的人也热情，原来这座酒楼是镇子里唯一的也是最大的酒楼，请的都是名厨，态度也是很热情，大家也都喜欢来这里宴请宾客，常常也都是高朋满座，座无虚席。竹林雪和竹凌风下了楼，想要出去走走的时候，即使是过了饭点，也有很多人在吃饭，空座位也不多，寥寥无几。冷烟自己也是独来独往，不怎么引人注目，想做什么就作甚么，随意了不少。
竹林雪和竹凌风结伴走着，刚过了拐角便看见了卖糖葫芦的，别说灵儿喜欢吃了，竹林雪也喜欢这个，很是贪嘴，上前去买了两串，递给竹凌风一串，也不见他来接，看向竹凌风的时候，竹凌风看着的是另一个街口的角落。竹林雪硬是给竹凌风塞进了手里，一边吃着，一边随意地问着，“风，你看什么呢？”竹凌风不说话，竹林雪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什么也没有啊，竹凌风看了很久才开口，语气上扬，甚至有些疑惑，“莫寻？”
竹林雪惊了，“什么？”拿着一串葫芦，转瞬间就到了刚才竹凌风看着的那个街口，人来人往的，却并没有见到莫寻，竹凌风这才跟了上来，“或许是我看错了。”竹林雪有些失落，“这是我唯一觉得欠他的，一条命。他若没死，真的再好不过了。”人潮中，竹凌风拥着竹林雪入怀，“没事没事，有我在。”而他们相拥而立的背后，一个人紧紧地盯着他们抱在一起的身形，满眼的疑惑，却蕴含着愤怒。旁边一袭黑衣女子拉过了那个人，“寻哥哥，你怎么跑过来了，前方那个酒楼不错，我们可以歇息几日。”
听到寻哥哥三个字，竹林雪推开了竹凌风，往背后的方向走着，一直走着，穿过了人群，面前，还是冷烟的酒楼。是自己听错了么？竹凌风跟了上来，“你也听到了？”竹林雪点着头，这才牵起了竹林雪的手，也顾不得去逛街了，又踏进了冷烟的酒楼，“我们去看看。”两人再次踏入了酒楼，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很多人，不过没有座位了，他们面前不远处，一男一女不知为何再跟桌子上座位已经坐着的人在争吵。“先来后到知道吗？这酒楼不管达官显贵或是贫民乞丐，都是先来后到的，你们穿的这般干净斯文，竟然这般不讲理！”站着的一男一女看身形很是年轻，那男子却瘦弱得很，女子开口，声音有些似曾相识，“我们是远方来的，远方来的不该是备受欢迎的吗？”说着话锋一转，“你快给我让开！我夫君甘露饿了。”“你夫君甘露饿了？我们还饿了呢！”指尖那女子手腕一转，一男一女也没再说话，不过一刻，却听见桌子上坐着的人喊着肚子痛，赶紧起身走了，那一男一女这才坐下。
竹林雪和竹凌风相视一眼，两人自然是看到了那个女子的手段，况且她的声音，“紫陌？”“紫陌？”两个人异口同声，却不知，若她是紫陌为何出现在这个荒野小镇，若她不是，为何声音如出一辙，连下毒手法都相似？而且，她身边这个男子，从身形看，瘦弱得很，或许是体弱多病，还是，被抓了练毒用的？想到此处，竹林雪就要上前去看个究竟，却被竹凌风拉住了手臂，摇着头，把她拉上了五楼。
敲了冷烟的门，冷烟还是一贯的秉性，房子里静静地，自己在桌案边翻阅着书籍，见到来人让他们坐下，“就不拐弯抹角了，楼下来了两个客人，一男一女，女的一袭黑衣，男的瘦弱，那女的似乎会一些毒术，能让他们住下来吗？”冷烟眼睛眨都不眨，“竹公子说让他们住下来，便让他们住下来好了。”顿了顿才继续说，“是旧识？”竹凌风摇头，“还不清楚，却也不能贸然现身。若真的是我们认识的，却也是仇家，不是什么好友。”
“在我这里住着，大可放心。我知道竹公子本事不小，身边这个女子，也有些能耐，可是到了冷烟这里，一切都不需要你们费神。你们只管吃好喝好便可以了。”竹凌风和竹林雪也没再说什么，毕竟客随主便，冷烟不懂算计，却也不是全然不懂，出不了岔子的。晚上小二才来回报，那对男女，男的像是生病着呢，脸色煞白，走不了几步就要喘息歇息，安排到了二楼，最靠楼梯口的房间，很近方便他们上下。那个女的长得妖艳，眸子一睁一闭都能吸了人的魂魄，对身边的男子极为体贴，时不时的还要搀扶着。据她所说他们是夫妻，丈夫生了病，要去找神医楚相随。
“楚相随？”这个名字竹林雪从未听过，转头看着竹凌风，竹凌风这才开口道，“楚相随楚老先生是易笑的师傅。”“易笑先生那么厉害，那楚相随老先生岂不是更厉害？”“厉害是厉害，不过脾气也怪得很。你可曾听闻有人治病救人是只治绝症，哪怕有一丁点办法的也会不管？你肯曾听过有人治病从鬼门关拉回病人，却需要一命抵一命？”竹林雪已经是很惊讶了，就连面对帝君千万铁骑都不眨眼的冷烟也皱了皱眉，那人脾气却是古怪。竹凌风继续说，“楚老先生说的一命抵一命，或许是一个烤鸡的命或许是一条鱼儿的命，对了，他生性爱吃肉，易笑跟着他，还未出师的时候，老是被赶出去找肉吃。”“那这么看来他也不是很难相处啊，这都是易笑跟你说的？”
“你不知道易笑的身份而已。”竹凌风没再多说，冷烟也不问什么，只听。如此看来或许是他们想错了，那对男女应该是在普通不过的夫妻，女的可能有些江湖手腕，再说了，天底下声音相似之人何其多，她一心去求楚相随救了自己身边的丈夫，也是个有情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