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江淮往事

竹林雪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晌午，她撑着坐起身来走去桌子边倒了杯水，干渴的嘴唇才稍微好点，想了想昨晚发生的事情，都心有余悸，师兄...是师兄拉回了自己，
那样的自己虽不记得何等模样，也能想来是丑陋恐怖的，可是，爹。。。。。
想起江淮，竹林雪心中酸涩难忍，一手养育自己的爹娘双双离世，娘去世的时候自己不在身边，昨夜才知是被人所害，爹，为何还要替那毒妇挡下自己的攻击，头有些疼，又喝了口水，
“书房的书柜里第二层...有一本爹写的陈年旧事...”突然想到江淮死前说的这句话，她起身，收拾了下，就准备回府，有太多的谜她都需要迫切的知道。
竹林雪走的时候没有告诉任何人，在她的心里，血浓于水的两个人都不在世上，这一切她要自己揭开，自己去报仇，为江府讨回公道！到了江府远远看见灯笼都被白纸糊了起来，管家看见竹林雪迎了上来，面色苍白悲痛，“小姐，老爷他...易笑先生说你昨夜一时情绪激动，竹公子把你带走了，你可好些了。”
“我没事，”竹林雪进了江府，管家在背后跟着，看着大家匆匆忙忙布置着江淮的后事，心里又涌起一股子难受，下人来来往往也是笼罩着悲伤的气氛。“爹他？”
“老爷在灵堂已经被安置好了，邀请的城中显贵和以前平时与老爷生意上往来的也都差人去请了。”
“谢谢，我也不知这些怎么走程序，多亏有你。”
“小姐说的哪里话，大家都把这里当做家一般，老爷，待我们不薄，小姐，你需要什么尽管喊老奴便是。”
“我去书房有些爹留下的东西，”竹林雪想了想，“这些事请你费心了”
“是。”
竹林雪缓缓步入了江淮的书房，整齐，干净，似乎还能看见爹爹坐在书桌前练着字，“雪儿，瞧瞧爹今日写的字如何？”竹林雪眼眶发红，走到书桌前，书柜的第二层有一本书很是显眼，
比别的书新，应该是这本没错了，竹林雪拿了下来，坐在书桌前，封皮上并没有书名，只是右下角写了一个字，悔。
她翻开了书，翻开了江淮这一生最难以启齿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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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在一个美丽的村子，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弱河村。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这里都是淳朴的乡民，我爹是村长，家世代住在此地，给我取了单名一个淮字，与水为伴。
村里虽算不上富贵，却也安稳，平静，乡民之间也是情谊满满，就在我弱冠之年，在弱水河边遇到了她，她叫紫英。江雪心里愕然，从未想过爹与那毒妇竟是这样的关系。
初见时，她在弱河边洗衣服，水流急了些，冲走了一件衫裙，我恰好从下游经过，捞了起来，送到了她面前。
她面露羞涩，却看的出内敛和善良，“谢谢你，帮我捡回了衣服。”从未与女子两个人独自相处，我也有些紧张，说话也不利索起来，“不，不客气。”她轻笑一声，“呵，我认得你，你是村长的儿子，今日你行弱冠之礼，我还去凑过热闹呢。”
“啊？是，是吗，嘿嘿，我叫江淮，你呢。”“我啊，我叫紫英。”她娇俏可人，面容在夕阳下显得格外的让人心醉，对，这或许是一见钟情吧，我总想着在我弱冠之年碰到喜欢的女子，真是幸运啊。
接下来的事情很是顺利，没有什么风波，家里知道这个女孩子的时候也是欣慰的笑笑，全村人都知道我们是要在一起的，我也这么想。我们一起捕鱼，晒鱼，一起在夕阳下说着自己碰到的趣事，平静的日子缓慢却也欢快，心底因为多了一个人而充实，每一天都是充满能量的，因为有想见到的人，可以对她说自己想说的话。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这辈子压在心里都再也难以忘怀。那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弱河对岸的山上来了一群土匪恶霸，从未见过领头人，却从那日开始每日都有喽啰下山来，开始只是抢粮食，抢乡民打捞的鱼，后来，后来他们的首领那日下了山来，看见了河边浣纱的紫英...紫英后来跟我说过，那人头戴面具，面具上是一条彩色的蛇，恶心又恐怖，令人胆颤。
紫英发觉不对，赶紧起身就跑，却寡不敌众，被抓了去。那首领让人不要太粗鲁对待紫英，问紫英可愿嫁给他，紫英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怎料那人并没有打骂紫英，反而命人放开了她，放她走。
且在离开时告诉她，随时恭候紫英想清楚了嫁给他，紫英魂都没了，一路跌跌撞撞跑回来，我把她拥在怀里，她求我带她走，我却说不能丢下家里和一村子的人，她点了点头，是哭着走的。
我心中心疼她，却也一时不能丢下这么一村人离开，结果第二日，他们就下了山来，在弱河扎了营，飘起了一面旗帜，上面的标志是一条彩色的蛇，与那首领面具上一模一样。
那蛇的眼睛看着就让人心底发寒，他命人来村里传话，八月初要是紫英还不嫁给他，屠村。村里的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平民，人人自危，自那日开始，村里每晚都丢失一个孩童，第二日会被送回来，尸体......紫英怕极了，我却，一直没有带她逃。
他们行踪诡秘，像是信奉着一个闻所未闻的教派，移形换影间就能夺了家里的孩子，没人能阻拦。
村里每天都哀嚎声，声声入耳，心酸无比，却无可奈何。而弱河，自他们来了之后也变得没有了鱼儿，河上弥漫着雾气，不敢靠近。没出几日，村里的人都埋怨起了紫英的自私，说是她不愿意嫁给对方而造成了这一切，每日都有人在紫英家门前，破口大骂，难听之极。紫英只跟着娘生活，她娘怎么忍心明知是虎口却还推女儿去？可是几日的讨伐，紫英娘为了让大家不在逼紫英，面对大家，跪在自己门前，咬舌自尽了。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我感到的时候，只看见紫英跪倒在她娘的面前，哭得肝肠寸断。可是那些日日神经紧绷的村民却不为所动，恶毒的话源源不绝。紫英哭倒在我怀里，求我带她走，哪怕跟我一起死了也好，我退缩了，有一次拒绝了他。
离八月初还有三日的时候，村里人已经疯魔了，杀光了孩子就要轮到大人，女人，老人，他们甚至逼迫紫英去嫁给那个首领，紫英心里因为有我，抵死，不从。
我跟爹去了一位可靠人的家里，求他连夜去请村外高人来救命，这边还是硬扛着。初八前一天晚上，他还没回来，那夜，爹打晕了我。我醒来的时候，才得知那晚村里的人冲进紫英的家里，强行绑了紫英，绑在村口，绑了一夜。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我赶去村口的时候，紫英已经哭的没了声音，满眼都是恐惧和绝望。那首领带走了紫英，紫英回头看了我一眼，万千人中一眼就与我的目光对在了一起。忘不了她的眼光，憎恶，憎恨，都是恨，恨。
可是那日之后村里并没有太平，大家都知道紫英必死无疑。可不出十日，千万条蛇从四面八方包围起了村子，花花绿绿的蛇，吐着信子，群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了，唯独我跑了出来，到现在都想不通为何。我逃了出来，跟着流民流落到了这城外，遇见了施粥的江雪娘。
她们家里是城中大户，隔段时间都要在城外给生活贫困的人接济，她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突然觉得看到了希望。她带着奄奄一息的我回了府，让城中大夫救我性命，连日来的奔波和屠村的恐惧都在她温柔的笑容里慢慢消散，慢慢抚平我内心的伤痛，给我温暖。
没错，我们相爱了，她不顾家里的阻拦决心跟我在一起，她是家里独生女，拗不过她的性子，只给了一部分银钱让我在两年之内翻三倍，便可以娶了她。我并没有什么经商头脑，却也一口应下，因为她眼里都是殷切和信任的眼光，我也知道这是她家里最大的让步。她陪着我日日奔波劳累，却从不喊一句苦和累，全心全意对我，终于，我们达到了目标，她嫁给我了。
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生活好像也终于平和，我买了宅子，挂上江府的牌匾，我们有了一个女儿，江雪。她身体不好，却一心想要给我生儿子，我不愿意她冒险受苦，她三番五次说让我娶二房，我看得出她眼里的不愿，却还是想为我留下一个儿子，我同意了，娶了姜慧，却背着从未碰过姜慧。
这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大的让步，也是我能做的不背叛。
偶尔闲暇之余，我还是会想起紫英，没错，是我的懦弱和退却害惨了她，还是太年轻吧，没有与对方拼命的勇气，只会步步退让，才让大家都陷入了绝境，我对不起她，她却听不到了。
竹林雪合上了书，这一切只记载了爹那一段往事，原来竟是如此，原来紫英。。也曾被人逼迫，被人憎恶。她心里竟然有一丝丝的同情，紫英和她何尝不像呢？都是命大没有死去，才有机会回来报仇。可她，做不到那般决绝啊。
竹林雪放回了书，起身走出了书房，
竹林雪起身就要去灵堂，一双白色的鞋闯入了眼帘，她抬起头，“师兄。。。”
竹凌风眼中有些心疼和宠溺，“怎么醒来了也不告诉我？我该陪你一起回来的，不要哭，雪儿。”
竹林雪眼中的泪更忍不住了，“我不哭，师兄，真好，还有你。”
到了灵堂，黑白的色调和肃穆的众人让江雪看在眼里，收在眼底。
看见竹林雪来了，都投来了殷切的问候的目光，这个女子本就是不平凡的，竹林雪看着大家，点头，“今日很是劳烦诸位，竹林雪本就不懂生意上的事，虽然父亲近年已经歇了不再过问，我却知道那些年的拼搏奋斗都有各位的鼎力相助，
竹林雪随是女儿家，却是江府唯一的女儿，理应谢过大家多年情分，”竹林雪做了个揖，“如今我爹正当该享福的时候，却遭此厄运，也有赖于各位相帮，竹林雪感激在心。此后竹林雪承父亲的遗愿，大夫人本与爹伉俪情深，相识之初就是在城外施粥，自今往后，每月江府会连着两日城外施粥，救济穷苦人家。”
“江家果然是慈善大户啊。”
“是啊是啊，江老爷和夫人本也就是善心众人皆知。”
叶芮此时被人扶着进来，“你不过是爹认得女儿，置我于何地？”扶着她的正是二夫人姜慧，“不想我回娘家几日，就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还被人喧宾夺主了！”
竹林雪殓眸，“今日我不想与你们争论，事后再说。”
“你！”他们二人虽气氛，也不再说什么。
“小姐，可以开始了吗”
竹林雪颔首，“开始吧。”
“剑庄少主莫寻到！”外头声一喊，竹林雪抬头看去，莫寻一袭白衣，面色也是有几分伤心，上前对着江淮的棺木行了礼，“雪儿，我来晚了。”竹林雪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竹凌风听着莫寻的话，拉着竹林雪的手慢慢收紧，竹林雪疼了都不自知，“师兄，手。”竹凌风这才放开竹林雪的手，“抱歉，我听着莫寻这些话，心底，，，”
“师兄是觉得我会回心转意？不会的，伤我的人，我这一生都不会原谅，不会给他第二次伤我的机会。”竹凌风听着竹林雪这句话，心底更是发寒。今日的莫寻会是以后的自己吗？
竹林雪苦笑溢于言表，“很多事大家也都知道，我也就不赘述了，我不是江雪，听说是一样的容貌？但我的确不是“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莫寻身形一震，竹林雪眼睛瞄着地上的某个地方，缓缓道来，“江雪或许是个单纯善良的人，一心只有一个人，却，遭遇那样的噩梦，我很同情她，若是有缘我也想见见她，体会她的悲伤往事。，”竹林雪看着人群，“而莫寻莫庄主也有婚约在身，我与他，此生绝无可能。”
“是啊是啊。说的有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