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八年,大商皇后苏锦西薨,一时之间,举国上下,万民悲痛。
——重华宫内,于清华端坐在贵妇椅上,这曾经是苏锦西躺过的地方,可是,眼下,却已是人去楼空,当真是好讽刺!
就在于清华还在打量四周之际,早有宫人在殿内殿外来回的忙碌了。
皇后赶着下葬,这满屋的她生前用具眼下都要被送去与她陪葬,所以,宫人们可是一刻都不敢懈怠,一个个都忙得焦头烂额。
于清华见着她们将她母后用过的东西一件件都搬了出去,很快的,整个重华宫内就变的空荡起来,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口好像缺了一块什么东西一样,空落落的令人十分的不舒服。
“长公主……不知这个您看可还留着了?”此时,一个宫人来到于清华的身边,手中捧着的正是母后一直用着的白玉簪。
这,只是一根十分普通的白玉簪,可是,她却知道这是母后最心爱的物件,就算平日里淡妆素衣,她也还是要将这支玉簪戴上。
似乎,从她很小的时候开始,这支玉簪就已经陪在母后的身上了……也不知这玉簪究竟是从何而来,又是出自何人之手,竟能令母后这般珍惜。
微叹了口气,于清华朝那宫人摆摆手,随口道:“拿下去吧,母后她,一定也是想要这簪子陪着她的。”
说话间,于清华的眉间又浮现出一抹忧伤,她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极力克制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事情,只道:“快些拿走吧,省的本宫看得越发的难受。”
那宫人当即也不再多留,便道:“是,长公主。”说着,便拿着玉簪下去了。
于清华心中难过,也不想再在重华宫内多留了。
多呆一刻钟,她就会感到多一份压力,令她几乎无法克制住自己,好似就要马上嚎啕大哭一般。
可是,自苏锦西离去之时,她那般疯了一般的哭喊过后,她就发誓,自那之后,再也不会流泪了,不论是发生了何事,她都不会再流泪了。
虽然没能挽回住苏锦西的性命,虽然她没能做到弥补这个遗憾,虽然如此,可她还是要心存感激的。
既然上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她就要好好珍惜。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改变了一些事情的,比方说她和乔储良之间,比方说,她和玉妃,再比方说,她和肖钦之间,还有吴玥,于清悠……
这所有的一切,都已然被她的重生给打乱了。
至少,现在的所有事情,又都有了一个新的格局,虽然并不都是他想见到的,可是,它们却都发生了改变,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她还是应该心怀希望的。
可能是每个人的命数已经定好,这一点是谁都无法改变的,所以,她能改变的就只有其他了。
她不能决定别人的性命,那她就想尽一切办法来达到推波助澜的效果;她改变不了结局,那她就来改变过程。
总归不管怎样,这一次,她都不会再让步了。
从现在开始,她就要真正的去俺心中所想的去做了。
想通这点,于清华终于决定不再继续悲伤下去,她走出重华宫,外面的阳光正好,懒洋洋的打在她的脸上,竟是别样的舒服。
——苏锦西出殡这天,京都城内聚满了人群,大家都站在那里,一起来送他们的国母离去,而在这满满的人群当中,竟是没有一人喧哗,大家仿佛都约好了一般,静静的目送皇后的黑漆金木棺椁远远的驶出城门。
于清华一袭孝服,直直的站在城墙之上,微风拂过,吹起她高高挽起的发丝,竟平生生出一丝冷然来。
于清华的发间,就别着一支白玉簪,仔细看之,竟是那支原本该随着苏锦西入葬的玉簪。
可是它又怎么会出现在于清华的头上呢?
原来,是于清华在最后一刻心生反悔,又命人将那玉簪取了回来。
不管怎样,她的手中,也总该留有那么一样母后的东西才是啊。
她看着苏锦西的棺椁已经出了城门,正远远的向皇陵驶去,无奈她却只能在此目送,而不能亲自去送她。
只因她是大商的长公主,以她的身份,是不能去那皇陵的,不然,会被冲撞到的。
也不知是哪个老古董随口胡诌的话,竟惹得后人这般遵循,真是可恨。
于清华看着那送葬的队伍越来越远,直至看不清了,她这才回转过身,往回走去。
下了城楼,却看见同样一身孝服的于锦渊,于清华硬生生的扯出一丝笑意,轻声道:“哥哥。”
于锦渊点点头,然后走向她,伸手揽过她的肩头,柔声道:“风大,小心着凉。”
于清华吸吸鼻子,更加凑近了于锦渊,顿时暖意涌上心头:是啊,她还有哥哥,哥哥还在……
于清华想到这里,对着于锦渊弯起眼角:“嗯,我们回去吧。”
于锦渊温柔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发,只道:“回去,顺便去看看父皇,他现在恐怕还未恢复过来呢。”
一听到于锦渊提到于重玄,于清华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还记得那晚,母后逝世之时,他的失态……一向沉稳过人的他,居然就那样生生的晕了过去。
虽然在此之前,他还曾厉声斥责过她,可是那一会儿,她却是真正的心疼起他来了。
父皇他,也是真的爱过母后的吧。
这样想着,于清华眉眼又是一片柔和,她望着于锦渊,微微点了点头:“嗯,我会去好好劝慰父皇的……毕竟……逝者已矣……”说到这里,又是一个顿挫,已然说不下去了。
于锦渊叹气:“好了,不说了,回去吧。”
于清华乖巧地点点头:“嗯。”
——皇宫,太和殿。
素来整洁的皇上专用的批阅奏章的书桌,眼下已是一片狼藉。
奏折书本散落一地,笔墨纸砚乱作一团,几壶已经空了的酒瓶倒在书桌上或是地下,而那书桌前,还坐着一人,正怀抱一壶酒在不知所然的猛灌着。
“咳......西儿,你为何要如此残忍......西儿,我是真的喜欢你......”
“西儿......你就这么走了......没有给我留一句话......”
“呵......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呢?算什么呢......你何以要如此对我......如此的残忍......”
于重玄猛地灌下一口酒,又开始絮叨个不停,此刻的他满脸的憔悴,满嘴都是新生的胡渣,他双目半闭,目光涣散。
此刻这个样子的他,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帝王之相?哪里还有贵气可言?哪里还有霸气逼人之说?
这样的他,是谁都不曾见过的,一如老鼠一般,破落不堪。
“西儿......西儿,你别走......你留在我的身边好不好......我会好好待你,我会让你开心……西儿,西儿......你的笑容好美......好美......”
“西儿,你对我笑了,呵呵,你真的对我笑了......西儿,不要走,不要扔下我......”
“你好狠的心呢......真是好狠的心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喜欢你......好喜欢你......从第一次看到你就好喜欢你......”
“你笑得那么美,那么好看......为什么你就不对我这样笑呢......为什么你就不能多看看我呢......为什么你永远都是一副身在事外的样子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呵......是我自作多情了......是我多情了......我真傻,真傻......你自由了,终于自由了......只剩我了......只剩我了”
“西儿......西儿......”
一遍又一遍的呢喃,医生游医生的呼唤,任谁听了都不忍再去打扰。
于清华此刻就站在与他一门之隔的大殿之外,她将他的不堪都看在了眼中,心,也在微微犯疼。
这个样子的于重玄,是她没有见过的。
不论是霸气也好,是阴险也罢,但他都不该是这个样子的,这个样子的他,太过柔弱了,令她不忍去看,不忍去说些什么。
“长公主,您要不要进去劝劝皇上,奴才给你通报……”这时,掌事的公公过来问话,于清华只是轻轻摇头,道:“不必了,现在谁都不要去打扰他,就让他一人好好静一静吧。”
说完,她缓缓退了出来。
于清华向自己的灼华宫慢慢走去,谁知还没有走到宫中,就见冬儿疾步迎了上来。
“怎么了,跑得这么急,有什么事情?”于清华下意识的开口问道。
冬儿微喘着粗气答道:“武国公的老夫人进宫了,现在正在太后那里呢,就等着您过去了。”
什么?外祖母来了?
于清华双目一紧,便道:“我知道了,我们这就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