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来到普泉寺的第六日。
沐浴过后,于清华换上一身华丽宫装。冬儿为她梳了一个流云望仙发髻,又拿过一只凤凰发簪插在乌发之间。顿时,于清华整个人看上去尽显威严。
于清华接过冬儿递来的香茶,含在口中。
好半响,于清华已然沐浴斋戒完毕,住持方丈拆了一个小沙弥来请于清华入大雄宝殿。
于清华缓步走向大殿。
殿中已然响起敲木鱼念佛经的声音。
“阿弥陀佛,公主既已准备妥当,那边请随老衲一同入殿吧。”住持方丈在大雄宝殿外面迎了出来。清华抬眼望去,轻轻颔首:“大师请。”说罢于清华一脸安然的踏步上殿。
殿中,金碧辉煌,檀香袅袅。
数十名佛门弟子身垫团蒲,分坐于殿内东西两侧。皆是眉眼安详,双目紧闭,双手合十,口中默默念着经文。
住持方丈将于清华引至大殿中央。于清华见那中间一团蒲,双手合十,跪上前去。
住持双手合十,站于于清华的身侧。开始念经。
这是还愿之礼。
于清华此次来这寺院,正是为了今日的这场盛大的还愿礼。
于清华此时双目紧闭,双手紧紧合十,她不动声色的,跪在佛前。
过了许久,于清华只觉得自己的膝盖都已经开始发酸,身边恰好传来住持的声音:“公主,请还愿。”
这时,早在殿外恭候多时的冬儿双手捧着一方罗巾缓步向大殿走来。
于清华双手高举头顶,稳稳地接过冬儿递来的罗巾,口中念道:“大商帝女:于清华,现为四皇妹——于清悠,献上一巾,但求妹妹身体安康,福寿延绵。”
说着,便将手中的罗巾缓缓举起,这时有小沙弥过来,接过于清华手上的罗巾:“阿弥陀佛,施主尽可还愿。”
小沙弥接过罗巾,将它高高悬于大雄宝殿的正中央——一方平台上。那里是还愿台,每每有来还愿的人,皆是将自己所求之事在那方罗巾上面写好,然后待到还愿之时,便会被挂于还愿抬,此后每日会有佛门弟子来此念经打坐,直至七七四十九天后,方被取下。到时,那方罗巾就会被送到寺院里专门的地方存放。再不拿出示人。
罗巾被挂上以后,于清华却仍不得歇息,因为她接下来还要跟着住持大师去听佛理法。
于清华心里是极不情愿的,可是,眼下却又无可奈何。不过,只要她一想到,仅需再忍此一日,明日便可回宫去了,她那有些阴郁的心情也会跟着变好起来。
寺院佛堂,十几名寺院大师端坐其中,开始听方丈讲法。
于清华心中哀嚎:煎熬不过如此。
于是,两个半时辰过去,于清华已经接近濒死边缘。她却突然听到住持大师那慈爱的声音:“今日便到此处,大家可回去歇息了。”
于清华顿觉如临大赦,她忙从蒲团上起身,双腿早已被压得没有知觉,行动之间,颇有些困难。
于清华懊恼的锤了锤麻木的双腿,看着那些大师们一个个面色如常的走了出去,心下感叹:这就是当和尚的好处啊,整日打坐磨练出来的,居然一个个双腿盘坐,在那不动静坐两个时辰,完事后还能行走自如。当真是从小的修为啊。
住持大师见于清华一人在那边面色窘迫的磨蹭着,上前道:“阿弥陀佛,公主还是赶紧回去,叫人拿了活血化瘀的药膏抹上,不然,明日路程颠簸,公主必会吃不消的。”
于清华瞅了眼住持大师,心道:你倒是会说好话,也不知先前是何人害的本公主在此活活坐了两个半时辰的。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但面上仍是大家风范的微笑:“住持有心了,清华这便回去叫侍女上药,是以,这边告辞了。”说着,向大师微微一点头,这才一瘸一拐的出了佛堂。
佛堂外面,冬儿早就等得急了,一见于清华出来,又是一瘸一拐的模样,赶紧上前搀扶她道:“公主这是怎么了?”
于清华瞟了一眼冬儿,有气无力的说道:“你去坐在那蒲团上面两个半时辰不动试试。”
冬儿当下便是了然,她微微一吐舌头,说道:“能听到住持方丈的一课佛法,那可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呢,公主您该惜福才是。”
于清华翻了个白眼:“惜福?有本事你给我去听一课试试?站着说话不腰疼。”
冬儿笑道:“那奴婢可没办法,这本就是公主的事情,奴婢就是想代为,也是没办法的啊。”
于清华只觉腿脚越来越麻,甚至开始有酸痛的感觉:“别,快别站在这说风凉话了,我这膝盖疼着呢。”
说话间,冬儿也不再拿她打趣,忙是扶着她,往厢房去了。
——入夜,厢房。
于清华只觉得自己的小腿疼得厉害。人是如何辗转反侧,都是无法入睡。
于清华一恼之下,干脆从床榻上爬起来。
今夜天色不好,白日里便阴阴的,眼下竟然是下起了淅沥的小雨。
于清华推开窗户,霎时便有一阵清凉的夜风伴着零星的小雨飘了过来。
于清华将双臂支撑靠在窗台之上,长长的头发被风吹的扬起。她看着窗外乌黑一片,心下有些抑郁。
明日,她就该回宫去了呢。
想到此,不知为何,胸中总有一丝难以言语的情绪将她堵得难受。
于清华沉思半响,忽然脑中一阵机灵,她赶紧回身,到那屏风上面取了衣物。于清华将衣服穿戴好了,又系上母后为她准备的狐裘风衣,这风衣是用天狐的毛皮制成,不仅耐寒压风,还是个能够防水的稀罕物事呢。
于清华将披风系好,这才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
门外,很静。
于清华探头探脑的伸出门外看了一番,见没有动静,心下大喜。
因为今夜下雨,而且明日还要赶路回宫,所以于清华特地命侍卫们今日不必守夜。是以,眼下,才没有认出来拦截她。
于清华裹紧了披风,因为雨小,所以她几乎感觉不到雨滴,只是觉得道路有些潮湿。令她十分不好走道。
于清华脚步很快,不多久,她就来到一处:抬眼望去,一片漆黑。
于清华只觉得自己的内心在此刻“嘎嘣”一声,裂了开来。
没有想象的幽暗灯光,没有期待的情形。于清华面上说不出的表情:是啊,今日有雨,他应该是不会再站在院中了。
三日不曾踏至此处,再一来,却见不到了吗?那个奇怪的人儿、顾枫晚。
于清华缓缓地走到那院门处,原想隔着缝隙再向里偷窥一番。可是,当于清华的手指触摸到那冰冷的铁锁时,心中骤然变冷。
走了、么?
原来不是入睡了,而是离开了吗?
于清华暗暗苦笑,她一直以为他是这寺中之人。不为别的,只因他第一次见她,唤她做‘女施主’。这时只有佛门中人才会叫的称呼。
可她却又不想他是这佛门中人。她总觉得,他那般相貌,月华气质,那样的绝代风华,是不该在这和尚庙中度过余生的。
然现在,他却真的走了,证实了他果真如她所料想的那般——不是佛门中人。
于清华轻笑:应该高兴的,好在这世间还有一个那样的男子。
想罢,于清华自我鄙夷了一番,又望了望那紧锁的院门,摇了摇头,转身,向住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