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不能回去。”
于清华怔怔开口,她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悠远。
那人转过身来,缓缓打量着于清华。一点一点,目光灼灼。
于清华顿觉尴尬,只好开口:“那个……我在躲人。”是的,躲人。仿佛是找到了一根梯藤,于清华下意识的顺口说下去:“你知道的,这寺里的老方丈很烦的,整日拉着我去听他讲经谈法。”
“可我真的很不想听他在那唠叨啊,真的很吵,很烦。”
“就连大晚上的都不放过我,啊,刚还派人来找我去佛堂,好让我去听听僧人们的晚课。”
“我真的是不想去啦,所以只好躲了出来。”
“所以……你,不要送我回去,好不好?”……
说罢,于清华双目似乎泛起了泪花,那模样,真真可怜。
只是,那人,仿佛,不吃,这一套……那人仍是目光灼灼的注视着于清华,似乎对她刚才编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是的,就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于清华心中憋闷,她刚刚,是在对空气讲话?
这人也太奇怪了,怎么就是不通人情。
于清华不满的撇嘴,心下郁闷十足。
但,那人却是突然抬脚,又是向房间走去。
于清华惊讶之余赶紧跟了上去,又挤进了他的房间。
然后,那人也不理她,自行去到桌边,坐下。于清华也不客气,忙是跑了过去,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上去。
他,双目紧闭,单手支撑下巴,半寐半醒。
她,双眼睁大,双手捧着下颚,不动声色。
于清华心中呼出一口气,还好他没有要撵她出去。随即又是想到,此刻,她的院内,定然已是热闹非凡吧。想了想,于清华嘴角开始轻微上扬。
——深夜,子时。
一个黑影越过院墙,窜过花草从,只身来到一间房外,只见那黑色的影子半蹲下来,四周打量了一下,见没有其它,便伸出手,轻轻推开那房间的窗子。
“吱呀”一声轻微响动,似是没有惊动任何人。黑色身影想也不想,直接纵身跳入房内。
房间里,一片漆黑。
黑影瞬间在黑暗中摸索,慢慢来到了床榻所在的位置,这时黑影露出一抹不为人知的笑容,轻启唇角:“清华?”
没人应声。
难道她已睡着了?
黑影犹疑着,伸手向那床榻上面摸去。
空的?
黑影心中一冷。却突然听到房外一个女声传来:“侍卫大哥们都累了吧,唉,这方丈也真是的,偏生这么晚了还叫咱们公主去听晚课,弄得大家都不得安歇。也不知道公主什么时候回来,都已经这么晚了。”
被方丈叫去了?
那黑影面色闪过一阵不快,心道这老和秃驴真是坏事,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把人给叫过去。实在太可恶。
是走,还是留在这里等?
黑影犹豫不决,但他的手肘一抬,却突然碰到了一旁的一样不知名的东西。总是,“铛”的一声响动,却惹到了外头人的注意。
一声怒吼传来:“什么人在房里鬼鬼祟祟?”
这一声刚落,就听得有人用力踹开了房门。黑影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见到十几个带刀侍卫冲了进来。借着月光,他暴露在众人面前。
来人却正是那被于清华引诱至此的乔储良。
乔储良见形势不对,下意识地想要跳窗而逃。却不想,一群侍卫哪里是吃素的,皆是拔刀向他围了上来。
乔储良见一时脱不开身,只好与他们硬斗起来。但他哪知今日来此会有此一遭,原本的深夜幽会变成了单挑一群大内侍卫。他连个武器都没带来,却是武功再好,又怎敌得过一群武艺高强的皇家侍卫的强攻猛打。所以,不多会,乔储良就败下阵来。
眼下,乔储良正一脸难看地被两个侍卫反手捆绑给摁倒在地。
他哪能想到一场悦心的私会竟会变为此刻令他难堪的情形,心中着实把那坏事的方丈给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骂了个遍。
冬儿来到乔储良的面前,眯起眼,厉声道:“大胆贼人,是何人派你夜闯公主房内,竟是不要命了吗?”
乔储良此刻被两名侍卫摁得头都抬不起来,只得憋着气吼道:“你等可知我是谁?竟敢这般带我,若是给清华知道了,定要你们好看。”
听到他怒极的话语,冬儿心下一阵厌恶,只道:“大胆贼人,公主的名讳也是你等肮脏之人可以叫的吗?若是你再敢这般毁我家公主清白,我定教人拔了你的舌头,丢去喂狗。”
乔储良闻言,心中更怒,他刚要开口叫骂,却突然反应过来:对,他不能这样肆无忌惮的败坏于清华的名声,否则他在她的心中形象不保不说,恐怕还会撕破了脸,这对谁都不好,更何况,于清华是高高在上的帝女,而他,不过是一落魄罪臣之子,若是真将这等事情摆到明面上,世人信他的多还是信她的多,这一点,他心如明镜。更何况当今圣上爱女,世人皆知,搞不好倒是皇上为了保住自己女儿的名声,一下令就将他灭了口。
思量过后,乔储良终究是断了要拉于清华下水的念头,只道:“你等奴才,等有朝一日若是让你们落入我手,我必将以今日之耻辱加以百倍奉还。”
冬儿听他不敢再搬出于清华的名头,终是冷哼一声,道:“那便等你有能力惩治我们这帮奴才再说。”言罢不再看他,只对侍卫统领道:“江大哥,还请你好好教训教训此贼,给他点颜色瞧瞧,再将他送到州府查办,此事万不可惊动公主,我怕她吓着。”
那姓江的侍卫统领早在听到乔储良说要将他们这些“奴才”查办后就已经极为不爽了,哪里还用冬儿提点,只吩咐几名手下:“给他点厉害瞧瞧,让他知道我们这些‘奴才’也不是好惹的。”
一句话,十几名御前侍卫个个摩拳擦掌的就冲了上来,对着乔储良是一阵拳打脚踢,下手的力道之狠,可见一斑。
“啊、哎呦”
“别打了……”
“住手,你们给我住手。”
“你们这些……狗奴才、住手……啊……”
一声声的怒骂只换来一声声更凄惨的哀嚎。乔储良那原本俊俏的脸蛋,此刻已是五颜六色的开了花,身上更不用说,拳伤脚伤一片一片。
“好了,停手。”江统领一声令喝,众侍卫们纷纷住手,但此时的乔储良已是脸肿如猪头,身体疼痛不已,不能动弹。他虚弱地躺在地上“哎、哎”直叫,却是已骂不出一句难听的话来。
江统领冷笑着上前又给了他一脚:“刚刚不是还能的吗?再嚣张啊?再骂啊?我是奴才,你是什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恶贼,骨子里就肮脏下贱的狠,没有那等本事你也敢行这龌龊之事。今日你落在我等奴才手里,算你倒霉。”说罢,便对一旁的手下使了个眼色,接着就有两几名手下就架起乔储良,便是往外抬去。
乔储良此刻身上是疼痛难忍,但心中又是焦急不已。他只心心念叨:这与清华怎么还不回来?他都要被送去见官了,这可怎生是好。
心中焦急,又是含糊开口:“你……你们……这些……个……下作、下作……之人……竟敢、敢这般、待我……我定要……你们……不得好……好看……”一句话说的停停顿顿。却听的那群侍卫心中恼怒。
一个个刚刚还没打过瘾了,这不又是找抽的吗?
于是,侍卫们也不含糊,又将他扔到地上,一个个又是上去狠狠地揍了一顿,方才解恨。这下子,乔储良算是彻底的给打晕了过去。再也没了话语。
侍卫们架起像死猪一样的乔储良,便是急急忙忙捆了起来,扔上马背,趁着夜色出了寺院。将他拖去见官了。
——于清华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的人,她思量着,眼下冬儿他们应该已经完事了吧。
那么,她该回去了?
可抬眼看看了那人,仍是单手撑着下巴,凤目微闭,怎么办,叫醒他?
可他看上去睡得正香呢,她难道真的要去扰他清梦吗?
就在于清华犹豫的思索之时,那人却像是突然感应到一般,猛然睁开了双眼。一个猝不及防,于清华就这么的对上了他清亮的眸子。
脸上闪过一阵尴尬。
于清华轻轻开口:“那个,我该回去了。”
言罢,双眼紧紧盯着那人。心里有期许。
那人堪堪地盯着她看了许久。没有动作。
于清华被盯得心里发憷,只好颤微微地开口,道:“我……我找不到路,你、知道的。”
那人神色未变,只盯了她半响后清然开口:“嗯,名字。”
啊?
于清华再一次成功的被他震撼住了。
“你……说……说什么?”
然而,却又是不说话了。
于清华郁卒,几乎要忍不住抓起他的衣襟怒吼。
又是半响。
“顾枫晚。”
……
“啊?”于清华下意识的抬头看他。
“名字。你的。”
于清华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长着一副月华翩翩相貌的人。
“于清华。”
于清华呢喃的开口。霎时才反应过来,就在刚在这一刻不到的时间内,这人已是和她互换了名字。
意识到的于清华微微低下头,却没瞥见顾枫晚那片刻嘴角的轻微上扬。
顾枫晚。
于清华心中念着,这个人,有着一个好听的名字。就像他的人一样,是一个谜,一个无底洞,时刻吸引着她,去探究。
顾枫晚站起身,走到房门处,脚步顿了顿。
于清华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跟了上去。
于是,她再一次的,紧紧跟着他——顾枫晚。
夜风徐徐出来,此刻,于清华竟不觉着冷。自然绽开一抹笑意,抬眼看了看前面那修长的身影。
然后一声:“公主,你在哪里?”传来。
于清华惊醒,果然,顾枫晚再一次转身,没看她一眼,与她擦肩而过,向回走去。
于清华不自觉的转身,看了眼他远去的背影,露出一丝苦笑,这才转过身,对着冬儿喊道:“我在这里。”
冬儿听到于清华的声音,欣喜地向她跑过来。
“公主,您去哪了,都过了这么久了,冬儿都急死了。”于清华对着冬儿微微一笑,便随着絮絮叨叨的冬儿想自己的院子走去。
鼻尖,他的味道仍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