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茹素斋内出来,已是午后,若是按照于清华以往惯例,此刻定是在寝室内午睡。只是眼下,唉,于清华内心哀声连连,这么好的时光偏要去陪那些个秃驴游什么寺院,真是,平白浪费大好春光。
可不满归不满,该到的礼仪,于清华也得一一做全了。更何况,待会还有个精彩戏码要上演呢,她这个主角,怎能缺席。
陪同方丈游寺,说白了,也就是屏退下人,让于清华一人和那方丈一同在这寺内转悠,顺便再让她听听这方丈大师的新的感悟之类的。
其实,除去同游之人让于清华觉得有些不爽外,这寺院的景色倒还真的蛮好的。
因为普泉寺系属皇家寺院,所以当初在太祖时期动工时就已花了好大的代价。
从寺外到寺内,每一砖每一瓦都建的十分精致,而且普泉寺占地面积很大,寺内当初为了供皇家游玩,更是建了一座超大的荷花池,此外还建有几处精美的凉亭供人乘凉。
于清华把目光方向不远处的荷花池,因是刚开春,所以眼下池中荷花尚未盛开,只有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绿色荷叶,几阵清风拂过,还隐约夹杂着隐隐的荷香,令于清华不由一阵通体舒爽。
方丈住持见于清华根本无心听他讲道,随即也是无奈,不由摇了摇头,对她道:“看来公主甚是喜欢这方荷池。”
于清华听到方丈对她说话,这才将目光收回,对上方丈道:“正是,宫中虽也有荷花池,但却仅仅方唐之地,水源亦是死水。”
方丈听闻于清华的话,不由一笑:“是以,本寺的池塘通向外河,这满池荷花需取活水方才生色。”
于清华面上含笑:“确实如此。”
说罢,便又将目光放眼荷池。
于清华在心中思量,她看这荷池,可并非仅仅因为好看,那是因为……前世的她便是落入这其中,方才被那人所救,促就他与她的一生呢。呵,现在再看这荷池,她的心中不免有些感怀。
“公主涉世过深,更多时候,还需多加隐藏为好。”
于清华正在思绪远飘,却突然听到住持方丈这番话语,不免心中又是‘突突’一跳。
她面上微笑不变:“方丈何出此言?”
住持闻言,笑道:“公主既是心中已有所想,又何必再问老衲。公主早前在佛堂辩驳,想来,心中已成明镜,公主要做的事情自是不容命数来管,只是公主此间仍能在此,莫不是命数使然?公主还是不要凡事太过绝对的好,须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却是做不得假的。公主此刻能安然在此,便是如此。”
于清华闻言,面上笑容已去,她定定的看着满目慈善的住持,心中已是了然。
这回绝没有听错,这老和尚,分明就是知道她的来历。所以,他才会说她此可能在此处也是定数。
“方丈所言甚是,清华谨记于心,断不敢忘。”良久,于清华再度笑意盈然。
那住持也是只笑不语,却不料突然从二人后方传来一个焦急的叫唤声:“主持,不好了,前院厢房着火了。”
于清华和住持同时回身,却见一个身穿僧衣的小沙弥正急急忙忙的向他们所在方向跑来,边跑口中还喊道:“住持,不好了,住持,不好了。”
于清华见此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却见身旁老方丈开口,扶住已然跑到他们跟前的小沙弥,淡定的问道:“莫慌张,好好说,怎么了?”
那小沙弥气喘吁吁的说道:“您快去前院看看吧,也不知是怎的了,前院厢房突生大火,眼下火势越少越猛,已是将东厢房大半都烧毁了,现在智凡大师正带着师兄弟们在那救火,就等着您过去呢。”
听完小沙弥的话,饶是住持一向慈祥的面容也变得一紧,他随即转身对于清华道:“如此那老衲便先前去前院一看,公主且放宽心在此游赏。”
于清华回道:“方丈大师有事自当去处理,清华就不叨扰了。”
住持闻言点了点头,然后便随着那小沙弥疾步往前院走去。
于清华看着主持越走越远的背影,终于笑开了。
她本就不想与他独处,现下倒是正好。只不过……于清华突然转身打量了四周,好戏也该开始了。
荷花池附近的凉亭水下,正浮着一个黑色的身影,这人在此已是潜伏了半响,就为了等于清华走累了到这歇上一歇。可偏偏他等了这许久,就是不见那位公主殿下有丝毫的倦意,可真是急死他了。
于清华缓步徐徐的在荷花池边转悠,悠闲自在的看看景色,晒晒午后的阳光,但就是不进那凉亭,她用余光扫向那处凉亭,心中冷道:前世我就是坐在那凉亭里,方才失足落水。
那时她背靠着凉亭一面的栏子,却突然那栏子坍塌,隐约间,她只觉得好像被人从水下拽了一把,接着便仰入水中。哼,且不知,这同样的计谋,难道会有谁笨得上当两次么?
当然,他们是死都不可能知道她是重生来的。她今天偏就不入那凉亭。
于清华虽是打定主意不入那凉亭,但是,她却也不想他们就这么无功而返,怎么说,人家都是辛苦了这么久,她总得给人点甜枣吃不是。
于是于清华不一会便面露疲惫之色,正当人都以为她要去那凉亭处坐坐歇歇脚的时候,却发觉她根本没那打算。只见于清华随手抽出一方丝帕,展开,平铺于池边的杨柳树下,然后她理了理裙角,就这么,优雅而缓慢的坐在了地上。
凉亭下的人暗暗吃惊,她这是什么意思?有凉亭不坐,非要坐地下?
同时,内心也是十分焦急的正是躲在不远处一棵古树后面的白衣人。
白衣人透过斜视与凉亭下的人互换眼神。
俩人都是暗暗纳闷,摸不清头脑,但是他们都知晓,今日若是无法让那公主倾心,那么这连日来的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要知道,那含情蛊的持续效果只有一日,也就是说,若是服下含情蛊,一日之内不能让各自服下蛊虫的二人一见钟情,那么这含情蛊的药效就会失去。而埋在两人体内的蛊虫也会死去。
有好事之人会说,那就在多服几次呗。
可难就难在这里,都说了含情蛊是一种罕见的蛊毒,想当初玉妃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等玩意的,那养这蛊虫的人早已去世,现下这世间绝不会再有第二人能养出这蛊虫。
偶遇好办,英雄救美也好办,只是,若是没了这蛊虫,似乎效果都不大。而且,谁知到这公主喜欢什么样的人,万一她偏就不喜欢他又如何?所以,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解了这意料之外。
于清华依靠着柳树干,闭上眼睛坐在那里。面上一片明净,可谁又能知道她此刻心中确实早已爽过了头。
急了吧?她偏就不急不躁。任你们在哪向破头去。
于清华悠然的在那里端坐许久,久的日头都快下了山。这下可把那躲在暗处的俩人急的。
水下黑衣人瞪了一眼树后白衣人:你该行动了吧?
树后白衣人回瞪了一眼是下黑衣人:眼瞎了吗,现在我怎样行动?
水下黑衣人接着又射出一眼更狠的:你不是一向自诩聪明绝顶的吗,这点小事能难得到你?赶快冲出去是要紧,走一步看一步。
树后白衣人:你急什么,我再看看。
水下黑衣人:什么什么,我都在这泡了一上午了,你能不能有点善心,你不是还有含情蛊吗,说不定现在已冲出去那公主就爱得你死去活来。
树后白衣人急了:感情不是你冲出去啊,说的跟唱戏似的,又不是书生小姐的恩爱情仇,说冲就冲啊。万一那含情蛊失灵了怎么办?
水下黑衣人:是我在水里泡着还是你脑子进水了?你当在水下是沐浴呢,不然换你来泡上半日试试,底下还有吸血虫呢,幸好我穿的裤子够厚,不然,保不齐现在早大出血了。
正当二人眼神交流的火热之时,却突然看见于清华已然起身。只见她动作十分娴雅地将坐皱了的裙摆拍打平整,又拾起地上的那方丝帕,轻轻抖去泥土,然后细心地叠好,再收于袖中。看那样子,竟然是想离开。
不行。两人都在心中暗叫。
于清华背过身子,嘴角上扬,忽然就身子一重,要往池中倒去。
黑衣人一个眼神飞过:还等什么,快上。
接着,只见一人白色的身影飞速从古树后面窜出,那人伸手,一把拉住欲要掉进池中的于清华。
只见于清华本来就要掉往池中的身子,突然被一个修长的身影拉住,一股力道改变了于清华的方向,她的身子迅速向反方向倒去,一个旋转,已是到了一人的怀中。熟悉的味道瞬间钻入于清华的鼻尖。她的唇角微扬,笑意一闪而过。
“啊。”于清华失声尖叫,再抬头,一是对上一双含情默默的双模,一张俊秀如斯的容颜,于清华仿佛看呆了去。(于清华真实内心世界:呕,真恶心,这张脸真是看到就反胃。)
于清华看清来人,不由面上一红,迅速挣脱开那人的怀抱。然后转身,低首在一旁,羞怯的不能自已。(实际上,刚转过身去,于清华就干呕了。幸好她定力好,忍住了)
“姑娘,可还好?”一个温润如玉的嗓音(破锣公鸭嗓)瞬间传来。
于清华这才悠悠转身,颇有礼貌地轻轻福了福身子:“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是啊是啊,所以早日纳命来吧。)
“呵呵,区区小事,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太放在心上。”
于清华闻言又是娇羞地抬头,迅速望了那人一眼,随即又是飞快的偏过头去:“救命之恩,公子怎说是小事,于公子是小,但是于奴家来说却是大事。”说到此处,于清华又略带羞怯的顿了顿。(呕,一番话说得差点恶心死自己,以后这种事情还是少干为妙。)
“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奴家也好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言罢,于清华终于再度抬起她那高贵的头,目光热切地看着白衣人,放佛要将他吃下肚一般。(热切?是啊,我现在恨不得剥你的皮,刮你的骨,抽你的筋,再将血肉剁烂,扔到江中喂鱼。)
白衣人被于清华这般热切而又激烈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憷,他轻咳一声,整了整有些僵硬的面容,方又是一翩翩公子。
“姑娘言重了,在下姓乔名储良,上头有两位姐姐,是以人家都唤我做三郎。”乔储良啊乔储良,于清华心中念着他的名字,不免有些恨恨的。
“公子……”于清华娇羞的给乔储良飞了一记媚眼:“人家只是问你姓名,你怎的连家事都告知奴家了。”说罢,面上已是燥红不止。
乔储良闻言一愣,随即讪讪地笑道:“呵呵,失礼了。”
于清华心中冷笑,好你个乔储良,这么想和她成为一家人啊,哼,这辈子都别想。
乔储良心中一阵激荡:这公主长相堪称上上之姿,性格娇柔不说,还是这般解风情的女子。
他突然觉得,就算依了玉妃娘娘的计谋娶了她,也不失为人生一大美事。
于清华暗暗自嘲,不知前世里她到底是怎么看上这样的人的,眼下她看他,除了一张脸蛋能出去骗骗人之外,又有哪里能入得他她的眼了,更别说还跟肖钦比了,简直就是草鸡跟凤凰相比——差得远了。
而且再观他,虽是容貌偏偏,但却眼含挑逗,不轨之色,这,根本就是一个披了一张好皮囊的市井无赖之徒。心邪不正。
于清华与乔储良就这么互相打量着,于清华越看乔储良越是不顺眼,乔储良越看于清华越是心花怒放。
这时两人只听一声叫唤:“公主,该回去用晚膳了。”却是冬儿来唤她回去了。
听到冬儿这一声唤,那人面兽心的乔储良随即惊讶道:“你,你是公主?”
于清华见他这样,面上浮现一抹忧伤:“你,怕了吗?”
乔储良连忙压下惊讶之色,只道:“怎会、、、只是,只是我一见姑娘,就、就已倾心,是在不曾想姑娘竟是这般金贵之人,倒是储良唐突了,储良自知家境微寒,不敢有任何奢望。”语气之中,多有自贬,又是愤愤的郁满。
几乎是下意识的,于清华脱口而出:“我不介意的。”
闻言,乔储良连忙惊喜的看着她,那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与欣喜。
于清华见他这般打量自己,于是又是羞怯的侧首,她的声音柔软而好听:“今夜子时,奴家下榻厢房,公子,可敢前去一会?”
乔储良心中暗喜:不论是怎样的美人,终究逃不过他的掌心。
“公主如此待储良,储良怎能竟还不如小姐,储良不才,蒙德公主看中不弃,定不会辜负公主一番心意。”说罢,双手作揖,模样当真十分虔诚。
于清华心中冷笑,口上却道:“奴家清华,公子不必再公主公主的叫唤,听的人心里别扭。”
“清华。”乔储良一声情意绵绵,就想上前接过于清华的手。
这时突然冬儿又道:“公主,该回了,天色不早了。”远远地,两人就看到冬儿往这里走来。
于清华连忙躲开乔储良的手,说道:“公子且先回去,我的侍女过来了,我得过去了。”
说罢,于清华一步三回首的,终于是逃离了那荷花池。
看着于清华远去的身影,乔储良面上换上一抹自得的笑:公主又如何,还不是三两下就被他俘获芳心了。
这时,水滴那位黑衣人终于能从水中爬出,饶是再强壮的身子此刻也已被冻得不行,天已渐晚,又是初春,可想而知这位被泡了大半日的黑衣人此刻是何等状况。
只见他一出水池,就狠狠瞪了一眼正在自鸣得意的乔储良:“你倒是悠闲自在。”
乔储良转身看向来人,却正是那位伙房的大师傅,他道:“任务达成,佳人有约,今晚,我势在必得。”
言罢,目光又飘向远处,笑意更浓。
却说这厢于清华一回去就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半响。
只见于清华此刻坐在房内,一手抓着一根簪子,猛地向那桌子戳个不停,口中不断念着:“乔储良,乔储良,去死吧,去死吧。”已是恨到骨子里。
今天她这般忍辱负重,来日定叫他血债血偿。
今夜子时,等你来——乔储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