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六合,一统天下,他已是九州的皇,冷剑立在他身前,他双手持剑,倚剑而立,俯瞰着大壁江山,这本该就是一个帝王的风姿,他注定生来就该是这个世界的王,铁骑踏破山河,狼烟弥漫江山,他似乎又听见了战场的厮杀声。忽地,这厮杀声蓦然停止,清丽的女声传入他的耳畔:“…………小政子大人…………不要丢下阿芫…………”委屈的抽泣声带着她特有的抽泣嗓音。
“阿芫”他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是了,貂芫,他的王后啊,他亲手结束了她的生命,纵然他们最初的相识与情字无关,百般转回他终是回到了他的身边。
嬴政十一岁那年,作为赵国的质子,情色权谋他无一不看了个遍,从小的耳濡目染,他又何曾好过,那些毒物的啃噬,他至今也难以忘怀,可无论他怎样的百般隐忍也难逃谋杀的命运。
几经生死,最终还是掉入了狼山,命运之使,让他见着了尚还四五岁的她。
墨色的夜空下,他一剑刺穿了野狼的身躯,政本不想多管闲事,他的原意不过是因为这只狼挡住了他的去路,彼时的他早已是满身的伤痕,他颤微微的向前走了两步,倒下之前,夜色里他看到那双灵动浓黑的大眼和她瑟瑟颤抖的身躯。
待嬴政第二日醒来,他的身上搭着些稻草,斜前方是一堆燃烧殆尽的枯枝灰烬,他环顾着四周是一极为隐蔽的山洞,洞内有一方小水潭,岩壁上方偶尔有水珠滴落水潭中发出轻灵的声响,像极了敲击的乐器。
愣神间,一小女孩儿走进山洞,怀里揣着一推野果子,此时走到他身旁坐下,怯生生地将他看着,小心翼翼的递给他一个野果子,稚嫩的嗓音响在山洞:“我叫阿芫”
嬴政靠着凸起的石壁并没有接过野果,将目光移到洞外,十一岁的他已经有了少见的沉稳,淡漠的嗓音让人听起来格外的寒凉,他看着一片绿叶,淡淡的开口:“嬴政”
他偏过头扫了一眼他手中的野果子,没说什么,待看到她脸上的伤时,随意问道:“你的伤怎么弄的?”
女孩儿闻言,龇牙咧嘴的笑看着他。
他刻意不去看她的笑颜不动声色的将目光移向洞外,语气稍微缓和了些:“我不过是随便问问有什么值得你这样开心?”
阿芫再次将野果子递给了他,见嬴政不理她,便擦了擦自己吃了起来,还未喂到嘴里便被嬴政打掉,阿芫茫然的看着他,嬴政淡淡道:“果子有毒”
阿芫手里的野果呼啦啦全部滚落在地,她有些惊慌失措地看着自己的手,本就苍白的脸瞬间失了血色,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原本灵动的眸子此刻也是空洞洞的茫然,她抬手捂住自己的眼,但并没有流泪,良久,才抬起头来,笑盈盈的将嬴政看着,好似刚才发生的都不存在一样,轻快的嗓音响起:“那我以后就叫你小政子大人了”
嬴政颇有些诧异,眼前的女孩儿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复杂,不过对于他而言,这似乎并不重要。
七天的相处,这七天里女孩儿每晚都会做噩梦,这让嬴政有些烦闷,那夜,他独自坐在洞口仰望着夜空的星辰,水银般的月光幽幽浮动,他知道一个阴阳家的秘密,在必要的时候也许真的能派上用场。
届时,女孩儿娇小的身影,在他身旁坐落,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良久,才听到她低落的开口:“小政子大人,你走的时候能带上阿芫吗?”
嬴政没有看她,接口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不怕?”
阿芫摇了摇头:“不知道,可是,小政子大人,你不要丢下阿芫…………阿芫…………”稚嫩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怖的事情,曲膝,将头使劲儿的埋在腿间,许久,她才哑着嗓音:“我害怕”
那时,嬴政知道这简单的三个字里隐藏的是她无限的恐怖,也许他起了恻隐之心,又或者在他的世界里需要这么一个“同类”,他无法了解她的过去,但他知道在那个角落里,他们都在经历着一样的事:恐惧。
那夜,阿芫窝在他的臂弯里熟睡,他们在一起的日子里,她一直都在他的广袖间逃避着恐惧的夜晚,也许这就注定了他们会彼此相依。
七天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带她离开之时,意外的发现阿芫就那样气息全无的躺在草垛里,等他探着她的脉搏时,终于认清了这个事实。
“就这样死了吗?”嬴政没有直接查出他的死因,这并不是他要深究的,死了就死了罢,只不过是陪他一阵子的小孩儿,仅此而已。
他面无表情的踏出这个山洞,原本以为不会再有交集的人再次出现时,的确有些让人意外。
命运总是这样爱捉弄他人,意外相遇,意外的消息,的确是一段巧合。
那个叫阿若的女孩儿出现时,便是在嬴政杀人的夜晚,无意间的相撞女孩儿还是和从前一样镇静自若。安静的让人无法将她和实际年龄连在一起,那个时候他发现她并不认识他,可嬴政清清楚楚的记得女孩浓丽的眉眼,依旧可以辨得出当时的影子,只是她似乎蜕变了很多,原本清丽的容颜此时此刻却是冷艳,没错的确是冷艳,两年不见,且不说她是如何死而复生的,仅仅是这样的变化也着实让人吃了一惊。
让她去找七茖图作为交易,不过就是想看看她变成了什么程度,这样的游戏玩起来让人有些刺激,然而正是这样的交易,他意外地得知她与阴阳家的关系,原来自他走后她便坠入了噬魂的阴阳阵,她的死是一种掩饰,这就得以解释她为何不记得他,忘生咒,可以让人忘了所有的一切,包括她的名字,却唯独忘不了最痛苦的记忆,那是她的身世,任何人有些那样的过去,都会不堪,何况那时她才只有四五岁,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同样背负着过去的他,他们才是这世上最亲的人。
为了将她带回秦国,他设计玲一步一步让她接近他,后来才发现这个人比他所想要的还要有趣的多,这样的一个宝贝啊,他舍不得放开,无论走到哪里都想着带上她,即便是死也想带着她,无论天堂还是地狱,他都想要她陪着。
记得有一次,他偶感风寒,没去咸阳宫陪她,等到第二日她便气冲冲的跑来兴师问罪。那气冲冲的模样甚是可爱,那几日她衣带不解的照顾他,无时无刻不跟在他身边。
他在庭中看着书卷,貂芫便卧在他身边喂着鱼饵,他在书房批阅奏折,貂芫便躺在他身边吃着水果,更甚者,他上早朝时,貂芫便跟在他身后,待他朝堂议论朝政之时,貂芫便合着眼枕在他腿上睡着回笼觉。不顾群臣诧异的目光我行我素,整个秦国也只有她一人可以干得出来。嬴政一向不喜欢后宫干政,可依着她一次又何妨!
那个时候,嬴政傻傻的以为她真的爱上了他,即便他清楚的明白貂芫这么做无非是为了他手上封印着箜篌影的戒指,他早该知道的,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在太一轮里,颉姬告诉他那是天命,他想天命又如何?只要有他在,她可以活的很长,可以为所欲为,纵使是他的江山也可以供她玩乐,他不愿放手,天命又能奈他何。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天命,他亲手结束了她。
千算万算,他也没有算到盖聂的出现就是一把刀,如果给嬴政一个机会,他绝不会将她交给盖聂十年。
十年,她出落得的越发漂亮,燕国的那晚,她的确是美极了,清纯中带着妖娆,妖娆中却带着天真,他想,那一刻,他再也无法放弃她。
他用了十年的时间为她打造一个王国,任其遨游。貂芫,狐狸一样的名字,再适合不过了,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人,容不得他人玷污。
那夜,她痛苦的倒在他的怀里,他知道她有了孩子,可他依旧杀了她,这样的一个软肋留在世上就是一种威胁,只有她死,他们才能安静的在一起。她才不会离开他。
将她做成玉俑才是最好的选择,她依旧是他的阿芫,依旧是他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