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芫的日子又恢复了从前的那段时日,对于素里阿兰的死,宫中无人异议。
貂芫抱着红狐坐这秋千,望着一方出神,之前还有盖聂,如今的咸阳宫空无一人,秋风卷着落叶枯枝,更显的凄凉,她还像从前一样快快活活的,有事没事儿的整整人,逗逗鱼,宫中无人敢亲之近之,除了嬴政偶尔陪陪她,倒是无可说话之人,人静的时候总会有些可怕,忽地就想起了素里阿兰临死前的诅咒:“你最终也只有落个孤死,凄凉晚竟的下场”
下意识的紧握成拳,不料一把掐在红狐身上,红狐跃起朝着她的脖颈就是一爪,末了,跃地竖起绒毛龇牙咧嘴的看着她。貂芫修长的手指抚着伤处,怒道:“该死的,来人…………”
小婉慌慌张张的跑来跪在地上,匍匐着:“姑娘有何吩咐?”
“将着畜牲的皮给我扒了,烤熟了去喂大刀”貂芫蹙着眉见着小婉有些迟疑:“还不快去,不然把你也给烤了”
“是”小婉跌跌撞撞的离开。
貂芫一人对着铜镜擦拭着伤口。
“我要用腐蚀粉让米记着这伤是为我而留”
一个回神,莫名的想起这句话,好一会儿子自己取来腐蚀粉对着伤口就是一通,疼痛难忍。
貂芫,这个后宫就是你的,以后天下也是你的,由你玩转,何必拘泥于小节。
拭了拭一旁的血迹,取来细针,对着铜镜由脖颈处的爪痕连至锁骨处,刺了朵盛开的彼岸,阴美至极。
他对外穷兵黩武征战杀戮,她对内暴戾恣睢,将那些战俘用来喂养毒物,或是用来做骑射的活把子,又或者因为一时贪玩,剥下活人的皮,插上翅膀做成人皮风筝,自己一个劲儿的拍手叫好。
嬴政将这些看在眼里,幽闭的机关室内,四壁的机关兽首喝含一颗明珠,掬着一团光泽。
一步一步下着兵棋,身旁传来裙裾曳地之声,极轻极缓,高贵而清冷的嗓音响在石室:“这个赌,陛下还要继续?”
嬴政手执一枚棋子,像在思索着如何落棋:“寡人说过,不会输”
颉姬抬手,一枚黑棋落定:“陛下应当这样”
嬴政淡淡的看着那枚黑棋,良久道:“你怀疑寡人的能力?”
“怎敢?”颉姬瞥了眼棋局:“陛下应当知晓她为何而留下,这招棋走的妙不可言,不费吹灰之力”
嬴政冷笑道:“你应该担心的是那块碎片而不失寡人”
一块碎片能掀起多大的风浪,自顾不暇,想来她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她这一生从来没有被人掌控过,一向就只有她来掌控别人,留下一个软肋,倒也新鲜。
“陛下不用担心,不过现下,是时候该启动七茖图了”
七茖图的秘密也就是阴阳家的秘密,这里面藏的是什么?竟会让天下人趋之若鹜,这样的一个秘密的的确确该问世了。
眨眼间入了冬,今年的冬季格外冷,大雪纷飞,湖面成冰,昔日避暑的水亭,上了层薄冰,飞檐处的冰钩打着旋儿慵懒的挂在顶处,合欢树蒙上了层冰雾,银条似的倒挂着,素白之下,唯有一角的红梅开的甚艳。
披了件鲜红褶面貂毛羽长袍,赤着脚踝行在雪地里,脚踝上的银铃有一搭没一搭的撞击声响,貂芫踢着雪,扬起的碎雪片落在脚趾上冰凉冰凉,雪地里留着一串足印,光着的脚丫子冻的通红,也不觉着冷。
不晓得行了多久,眼前的景色徒然转变。
大片大片的摩桔花开满两岸,由远处看来就像血铺之路,留有一条小间道,雪白雪白隐在花中。无尽头的长路偶有飞絮飘来夹着纷落的雪,辩的不大清楚,脚踝踏过之处,摩桔花萦绕在周围,褶面羽的袍子扫过,激起一片摩桔花,血红血红,刹是好看。
路的尽头,朦胧间显出修长的身影,玄色的绒袍,墨羽的黑发,看的不大真切,像是恍若隔世。轮廓分明的脸,狭长如深渊的眸,伟岸的身形,此番略带笑意的看着她,温柔而宠溺。
貂芫看了眼四周,嗔笑道:“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嬴政执起她的手,可能因为长期拿剑的缘故,修长的手指带了些许的沧桑,此刻却没有丝毫的温度,有些寒凉:“闭上眼,给你一个惊喜”
貂芫哪里会那么乖巧,偷偷的半眯着眼,嬴政当然知晓她的鬼点子,也不愿点破,握着她的手走过碧玉断桥,约莫行了半盏茶的时间,貂芫才完全睁开眼。
碧玉断桥的尽头,放眼望去是一方湖泊,高大的莲叶支撑在大顶撑住一片天,每株含苞的荷蕊都嵌着一颗明珠,掬着一团晶莹的光泽,整个湖底一片通亮。
貂芫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天气会有这样的场景,她只需要知道,只要是嬴政想要的,她喜欢的,无论什么法子,他都会一一应允。
备好的小船行在莲叶之间,貂芫时不时的伸手逗弄着沾上水珠的叶边,又时不时的掬一汪清水,嬴政一手握着竹简,一手抚着她的青丝,貂芫枕在他腿上,瞧着周边的风景,待嬴政乏了,她又窝在他怀里,与之十指紧握。
此情此景,貂芫并不觉得冷,反而暖暖的,原本以为这样的地方,也只有夏凉之时才是好去处。嬴政果然是个会享受的主儿。
“也只有你才会这样待我”貂芫掰着他的修长的手指,娇笑道:“不知陛下有没有想过,待百年之后,也能这样与阿芫十指紧扣,观沧海桑田?”
嬴政轻点她的鼻尖儿:“待寡人一统六国,平定九州之时,便带你一同登上蓬莱之巅”
貂芫并没有露出开心的模样,娇道:“你一点也不爱护我,哪里需要等那时?”
听这话他颇有兴趣:“你倒是说说看”
貂芫凑到他耳边叽里咕噜一阵子,嬴政笑道:“寡人正有此意,依你又何妨”
貂芫弯起眉眼,极为天真,凑上前在他脖颈处吧唧一口。
天下又如何,不过就是他用来取悦她的玩物,她想要的,给了又如何,六国本就是囊中之物。
公元前234年,秦二次进攻赵国,所掠之地建雁门郡与云中郡两处,之后每灭一国,他就会下令绘制该国王室宫殿图样,在咸阳宫城北的山麓上逐一仿建。
所俘虏的奴隶全都用于赏乐,至于角斗。嬴政残暴的威名也就传开了去,他从来不屑于任何人对他的评价,依旧大兴土木,坑杀战俘。
只是对于七茖图,确实如颉姬所说,是时候该出现了。而这七茖图上的文字,这世间也就只有一人能解读。
迂洄山树林深处,迦陌阿斜卧在一株倾倒的大树上,衣衫松松垮垮足以见得其精致的锁骨,不羁的发丝一散而下,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晃荡着垂落的萧索枝条。
这里是妲奚生前之地,她和妲奚本就是一类人,妲奚是一个活死人,而她仅仅只是一块碎片,同样入住乐阁的人,也是同样的结局。
她承了郇邺的血液,承了他的心,他们的命相连,而她自始至终都没能读懂他,也从来不知,他对妲奚的又是怀的何种心思。
此番,她可以在这里放荡不羁,可能等到下一刻,她也会和妲奚成为一样的“人”。
迦陌阿猜的果然不错,她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狂风卷过落叶枯枝,吹扬着她的衣衫和发丝。
曳尾的长裙擦过枯枝,她似乎又想起了那个天牢的日子,一如往昔,同样是清清冷冷的声音响在树枝交错的迂洄山:“你还是在这里”
迦陌阿旁若无人的灌了口酒,嘴角微扬:“这里有什么不好,你来找我可是为了七茖图?”
“是时候该履行你的使命了”
“司命大人果真是上古一族吗?”迦陌阿略显疑惑:“箜篌影根本就没有角音,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流言,而这流言的制造者就是你,我想司命大人的目的远远不止于此吧?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颉姬的淡紫发带纠结在风中,左耳上的银环泛着冰冷的光,一双本就看不大真切的眼,此刻越发不真实:“迦陌阿,你永远也背叛不了的”
这是颉姬第一次唤出她的名字,迦陌阿轻笑道:“当真是背叛不了吗?就因为我是你的碎片?不管是妲奚又或者是亓厶,还是我,哪一个不是你的棋子?”
“棋子?你认为她们真的有资格做我的棋子?”颉姬的笑让人冷却。
迦陌阿闻言,愣了愣,提着酒壶摇摇晃晃的走向她,迷醉的眼眸却是清醒的嗓音,用着仅有她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着:“我跟你走,不过在我彻底消失之前,我一定会知道你在乎的究竟是什么”
身为碎片她不能背叛她,可身为迦陌阿,她却是有思想的“人”。
一个碎片又能如何?有生命又如何?绝不能背叛的东西,她能创造同样的亦能丢弃。
倘若当真是让她知道了,她想那样的一个答案,没有人能够接受得了吧!那是连她自己也无法接受的一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