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离顾宅,和来时的心情两重天。身后庞大的建筑群远去,顾枫心底悲伤,她生活了快二十年的家啊。她四岁时才和母亲、四哥回到顾家,与父亲顾江尘却是天然亲近,无话不谈,没想到忤逆过竟是这样的离别。临别,顾江尘一句话也没有说,其他人也都隐忍着不敢开口。
肖罗宇握上她的手,柔声地:“饿了吧。我们去吃宵夜。”
“我其实吃不下。”她看向他:“今晚,这样让你难堪——”
这个时候了她还想到他的难堪,他心底一暖,微微笑道:“这个算什么啊,你知道我的脸皮厚还带层冰。我没事。你也放心,终有一天,他能接受我们。万事往宽处看往远处看,会有海阔天空的未来。”
他强大的内心让她叹为观止了。继而,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头:“我跟着你走向那个广阔的未来。”
此时的顾宅里一片寂静。顾江尘冷冷地坐着,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犹如涂了一层蜡。表情是冰封住的。这场两个人的角逐,两败俱伤,不,他是完败的一方,毕竟她的女儿义无反顾地跟那个男人走了。
好半晌的时间,思维是空的。明晃晃的灯光下,地面上摔成碎片的瓷碗泛着惨白的光晕。江尘机械地站起来,走过去,弯下腰,拾拣起一片一片的碎瓷。
他动了,其他人才敢动了。晓逸忙说:“让佣人来收拾吧。”顾舟和顾程马上蹲下来帮着拣。
“不要,我来。”他含混地低语。仿佛刚刚已经耗尽力气。
“事已至此,由她去吧。”晓逸蹲下来拉住江尘的手。
“但愿肖罗宇能念起今晚的意气之争,在不得已的时候能想起他对枫儿的这份责任。”江尘长长一叹。
在场的几个人都被说怔了。只见江尘将碎瓷拢在一处,缓缓起身:“枫儿是拦不住的,这事的余地只在罗宇身上,他对枫儿的认真我也明白,他不能放手,即使再不合适,这样两个人谁还可以拆得开?”
“爹,我从未见你那么生气过。你完全把我们说糊涂了,你刚刚那样说,现在又——”顾舟不解。
“他放低姿态来求我把枫儿许给他,我点头就答应了,他仅仅会珍惜一段日子。遇到不得已,他还是会放手。他那样高傲唯我独尊的一个人,被我说的如此不堪,他会赌这口气,势必想的就是做给我看,让我知道他的真心。枫儿背弃一切和他走了,背后没有了家,他便不会轻易丢开她,会更珍惜她,会一生都觉得欠了她的。”江尘轻语。
“爹,原来你用的是激将法啊。”顾舟恍然大悟。
“只是那样一个男人,会给小枫很好的照顾和爱么?”一帆喃喃地。
“一帆,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小枫回不了头了,她已经爱上了那个男人。许多事是我顾家对不住你,让你如此伤自尊。我向你道歉。”江尘愧疚地,对着一帆要鞠躬。一帆一把扶住:“使不得,爹。”
“爹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说到底还是你和小枫有缘无份。你这样优秀,大丈夫何患无妻?”江尘拍了拍一帆的肩,鼓励道。
“我只是心疼小枫——”一帆心里当然很不舒服,却也不好说什么。
“那路是她自己选的,她会觉得即使披荆斩棘,也是痛并幸福着。她从小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由她去吧。我的女儿未必就吃亏。”江尘淡淡讲。
“可是,罗宇必然带枫儿回井上庄园去的,那里又有井上明子,枫儿得多委屈。”晓逸忍不住担忧。
江尘握了握女人的手:“不用担心,你以为有爹有家就是撑腰啊,爱情偏偏讲的不是这个,讲的是两情相悦。我看得出,罗宇对枫儿是真心喜欢。今天为了她受我如此折辱,都不反击,不是为了枫儿又为什么?而且他之所以去中东办事,也是为了当时救出小枫和一帆,应承下对临玉轩的要求。那一仗必是十分地凶险,让他毁了容貌。这个我倒没有想到是真的,让我惊讶。那样一张脸被毁了容……这情谊我信服!”
“那样的一张脸,枫儿依旧喜欢他,也可见枫儿的认真。”晓逸轻叹。
“是啊,当然是除却一份外表,罗宇有让人欣赏和喜欢的地方。其实按说,我把他从井上庄园拽出来,也未尝不可,我顾氏也家大业大,以他的能力干些什么都是如虎添翼。只是他在井上庄园多年,悉心经营,一朝让他全部放弃,他如何能忍心,他师父他爹如何能接受失掉这样一个能干的人物。说到底,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有着这样尴尬的处境。”江尘叹惋。“他本心不坏,有情有义,才华出众,胆识过人,可惜了。”
“哇,这个才是爹对他真正的评价吧。”顾舟舒了口气,笑道:“我刚刚还觉得爹怎么变得那么刻薄无情。从他数次出手救小枫,我看也不至于是那么阴险卑鄙的人呢,起码对小枫是真的好。”
“他与她之间看天意吧。与命搏,不与命争。”江尘背着手踱出几步去,淡淡地轻叹道:“但愿枫儿能明白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