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也是梁家人,难怪会替那两个江湖败类平反,当真是一家亲啊!”
“无招!”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梁老爷竟是有两个儿子的。
其实这梁浔也是个苦命的,他母亲娘家姓梅,年轻时也是个有模样的,虽说是小户人家,但诗书礼仪却也不曾少了。谁知有日不想怎么竟被梁老爷撞上,一见之下就惦念上了,见梅氏家里就只年迈老父还有个幼弟,便干脆叫人趁着夜色硬是将他们掳了回去。梁老爷这人不喜欢用强的,反而爱使些歪门邪道,叫人将梅氏的父兄捆绑吊起来,若她不从,就要将他们活活打死。梅氏哪里见过这阵仗,无法只得从命。其后梁老爷又言明,若是她敢寻死,必定不会叫她父兄苟活。梅氏苦苦忍耐,可她老父本就体弱多病,遇上这事,如同雪上加霜,不到一年便撒手人寰。她自觉不孝之极,本想自缢,却被查出有了身孕,梁老爷高兴,许她幼弟在梁家博个差事,也算与她做个伴。
梁老爷高兴,梁夫人可不见得同喜,那女人是个泼辣的,本就见不得自己相公在外面花天酒地,如今还让人怀了孩子,那她的独子岂不危矣。说来也怪,梁老爷按说如此鬼混,早该子女成群,偏生就只有梁博一个儿子,梅氏的孩子自然让他欣喜不已。可还没高兴两天,就听下人来报,说梅氏掉下池塘淹死了。一个女人而已,死了也就算了,梁老爷并不在意,只可惜他那未出世的孩子。
其实,梅氏是将梁夫人灌了药沉了塘,因时间紧迫,下人匆匆了事。梅氏被人救起时,没了呼吸,一番救治之后,竟清醒过来。梅氏干呕连连,起先是清水,后面竟将那堕胎的药物一并吐了出来,保住了孩子。梁家不是什么好人家,可梅氏没了亲人,想着这腹中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于是咬着牙生下孩子,找了个偏远小镇过活。临死前方才和盘托出梁浔身世,梁浔葬了母亲来寻,可寻到时,梁家已被人灭了门。
梁浔没想到自己的父兄竟是如此为人,当下又是心痛,又是悔恨,挫败不已。
“这位梁兄弟看着与其父兄不是同路人,各位不如念在他一份孝心上,此事到此为止。不知老夫人与洪掌门意下如何啊。”
说话的是涂成碧,这年轻人着实稳重,论武功与路无招不相上下,论心智,路无招却是逊他不止一星半点。他的话,首先赞同的便是欧楚卿,他一侧坐着凌雪薇,表情只是淡淡的,事不关己。老夫人也是个心善的,瞧这孩子如此莽撞,大抵也是觉得今日是再好不过的机会。江湖人都来参与,他若闹得大一点,且还占着理,云湘今日即使有沈莫欺护着,也势必得有所交代才行。
“全由母亲做主。”
老夫人点点头,“罢了,也是个可怜孩子,今日之事就算揭过,不可再提。”说完看着梁浔,见他也是个眉目清秀的,干脆开口留人,“你……叫梁浔是吧,你可还有什么亲人在世,若是有,老身就派人送你一家团圆,若是没有,不如就在青城住下。”
梁浔如今哪还有什么亲人,只剩一个舅舅也从未见过,梁家人都死光了,也不知道舅舅还在不在。老夫人开口留他,便是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恩惠,他岂有不应之理,赶忙连连谢恩,哄得老夫人眉开眼笑。
这件事告一段落,洪一刀再次站起身宣布开席,寿宴总算是并不完美地开始了。
今晚的月,很亮,透着云层泛着淡淡的银光。凌雪薇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这里是个花园,冬日里满园的花已经败落,有些萧索,但很安静,比起闹哄哄的大堂,凌雪薇倒宁愿一个人在这儿呆着。欧楚卿本想陪着她的,可她冷着脸不理会,加上席间应酬,他也实在走不开。好不容易得了闲,跑出来,将手中的大氅给她披上,凌雪薇只是淡淡道了声谢,便再不做声。欧楚卿碰一鼻子灰,可对着她又实在无法,只好讪讪离开。
身后传来脚步声,以为是欧楚卿去而复返,凌雪薇头也不回。
“孩子,告诉婆婆,你与宁舟是怎么回事。我瞧那日桥头,你与他并不似无情,怎的这两日总见你郁郁寡欢,若有个什么,可别憋在心里头。婆婆歹是过来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你若信得过婆婆,便跟婆婆说道说道,兴许还能帮你出出主意呢。”
宁舟是欧楚卿的小字,没多少人知道,老夫人既叫得出,还这般习以为常,必定关系匪浅。凌雪薇皱皱眉头,合着,老夫人是他请来的说客,为他说好话来的。
凌雪薇这几日内心纠结,对于欧楚卿,她不知道该如何作为。说与他感情颇深,倒是不假,可涉及终身之事,还不至于。这样的关系之下,按说她要为爹娘报仇也不是件难事,可欧锦尘偏偏是她的救命恩人。欧锦尘害了凌家,却救了她,这般纠葛,到底该如何是好。
瞧她不愿意开口,老夫人也不能勉强,便在一旁坐下,与她一起盯着幽深的夜空发呆。“孩子,有些事情既然过去就过去了,能不记在心上的,就忘了吧。人总要向前看不是,不管你与他之间有何深仇大恨,你只扪心自问,一切是不是皆因他而起,是否能不问青红皂白将一切罪责怪在他身上。他对你有亏欠,这点老身看得出来,他也在尽心弥补,你若拿乔不给他好脸色看,就是你的不对了。他能做的不用你说,他自然一样一样做得滴水不漏,你若还不满意,难不成当真希望他一把剑抹了脖子在你面前自刎谢罪?你想让他苦,殊不知,你心里也一样苦,何必彼此折磨呢?”
“婆婆……”
“人活一世,有什么过不去的坎,都是自己为难自己,想开了,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一辈子,是你自己的一辈子,过得舒心才最重要。你爹娘定是希望你过得幸福,总不见得,他们会舍得看着你愁苦度日,惶惶不安,那才是真真让他们魂魄不宁呢。”
凌雪薇与欧楚卿的事,旁人不知晓,洪一刀从顾涉那里还是听到些什么。上一辈的恩怨太过复杂,对错是非也讲不清楚。既然讲不清,算不明,又何必再想呢。
老夫人爱怜地摸了摸凌雪薇的头,语重心长说道:“孩子,老身不是帮着宁舟说话,这也是为你好,都是有情的,瞧你们现在都是样子。老身只想让你知道,莫等自己后悔了,才发现为时已晚。”
夜里起风了,有些凉,老夫人腿脚不好,被下人扶去休息。凌雪薇仍旧独自坐在院子里,桌子上摆着一小壶酒,是老夫人来前,欧楚卿让延子归送过来的。闻着那馥郁的味道,那浓厚的果香,凌雪薇忽然间觉得很是怀念。仿佛还是那年冬季,鼻间满是山顶山空气中弥漫着的香味,还有那支舞,雪地上的舞,一切的一切都叫人怀念。凌雪薇倒出一小杯,抿了一口,依旧是那个味道,苦涩略带香甜。
“真是好东西,难怪她会喜欢。”
又是一杯下肚,凌雪薇面上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容,如同拨云见月一般,一扫往日阴霾。心情好了,心境也就好了,想着想着,凌雪薇按耐不住,大氅顺势滑下,她,庭前一舞。
没有那年的人,没有那年的雪,凌雪薇依旧很高兴,她的脚来回盘旋,在地上画着一个又一个圈。她腰肢柔软,动作轻盈,指尖仿若生花一般,大大的衣袖扬起,兜起一世繁华。凌雪薇舞得酣畅淋漓,好似想将所有的不痛快一股脑发泄出来,这支舞大起大落,她从来跳得拘谨,今日竟是偶然得了精髓,得心应手。只是她如今的身子……正想着,舞步已是慢了下来,转着转着,因为分神扭了脚,险险跌入一个怀抱。
“当心。”
这一句话,凌雪薇好像等了好久好久,她由着那人抱着她,贪恋那一抹温暖。
“楚卿,当年的事,我忘不了。”
“我也忘不了,我们谁都不用忘,就让它在那里,提醒我欠你的种种,提醒我必须要许给你的将来。雪薇,别离开我,就让我一辈子照顾你,保护你。等我杀了沈千睿报了大仇,我们就寻处深山老林,闲时庭前观雨,晚赏明月澜涧。就我们两个人,再不问世事,就那样过一辈子,好不好。”
“好,当然好,为什么不好,这便是我一直所求,怎能不好。”只是这句话,凌雪薇压在心头并未说出口,只是微不可查地点了头,在冬日的夜里,彷如想了几百遍的场景,悄悄缩在对方怀里,满足地笑了。
“刚才的舞……”
“怎么了?”
“没什么。”欧楚卿拥紧怀里的人,这支“凤舞九天”怎么好似和之前的不大相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