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计可施之际,他四周看了看,好在离湖岸还不远,凌羽煊轻轻一跃,踩到岸上。
长长吁了口气,刚才的情况简直太让人匪夷所思。
好半天,凌羽煊才回过神来,想着,可能因为自己一看到船进水,太过紧张才造成那种幻觉。
不过,他思来想去还是不妙,只好厚着脸皮走到岸边,朝正生着闷气的老大爷又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说:“这位仁兄,您大人有大量,小弟刚才失敬了,多有得罪,还望包涵!”
“哼!算你小子识相!我老项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别看我长得凶神恶煞,欺软怕硬的样子,但绝对是个好人!”
嚯,凌羽煊一惊,真是头一回碰上这么不谦虚的人。
“不知你是否看见了刚刚雇了艘画舫要去孤山赏梅的公子?”老项问。
“哦,看见了,怎么了呢?”
“他就说自己出门仓促,没带足钱,等回来,一定叫人补上。
旁边那姑娘也十分讲信用,说如果我信不过他们,她可以先将她娘送给她的那管随身携带的白玉笛暂时抵押在我这里。
我端详了一下那笛子,浑身莹白通透,跟冰雕的似的,绝非等闲货色。
像他们这样,我哪里还能不松口,也没要任何抵押,就让他们把画舫雇去了。
就说我是个老好人吧!”
啧啧!到底是喜欢得紧!连她娘的遗物都舍得拿出来,只为换得与那什么尘公子共赏美景!
凌羽煊想着想着,心里泛酸。
“喂喂!小兄弟!”老项伸手在凌羽煊眼前晃了晃,“你发什么呆?”
“哦,哦,知道了,你是好人!”凌羽煊将思绪撤回,说,“项大哥,问您件事!”
“请说!”
“就刚刚,我的船进水的时候……”凌羽煊话音未落,老项的眼睛鼓得跟铜铃一般大。
“什么!我的船!我的船怎么会进水,”老项惊呼,“老子从不害人!”
“哎哎,项大哥,您别生气呀!我不是说你害我,可能是我自己倒霉,正好赶上这条年久失修的船,我要说的不在此,而是……”
“哎呀!我说你小子,直接讲重点不好么,拐弯抹角,啰嗦!”
“嗯……”凌羽煊把方才发生的怪事告诉了老项,刚说到一个女人带着一条柴犬时,老项惊恐地瞪大双眼,连忙摆手说:“行了行了!你打住!别说了!”
“怎么了?你这么怕她?她是要索我命的水鬼不成?”凌羽煊说着往前倾了倾。
老项连连后退,连滚带爬躲到一棵大柳树后面,顺了顺气,才说:“她,她不是索你的命。
是,是我们这边一个传说,反正看见她准没好事!
当地人都管她叫梅姑,梅花的梅,”
老项的声音突然放得很小,“其实是倒霉的‘霉’!
你可仔细点你身边人的安危了,尤其是手足至亲!”
凌羽煊凝眉道:“啊?这传说可信么?为什么不是自个儿,而是手足至亲?”
“传说,传说就说这个梅姑是被她亲哥哥害死的,所以就……”
凌羽煊忽地一惊:“天!妹妹!”
他只好将雪楹的事暂时搁在一边,一路狂奔赶去临湖茶庄。
“若汵!若汵!”凌羽煊喊着喊着,一个箭步跑到凌若汵座前。她伏在桌上,盖碗打开的,茶水喝了一大半。
凌羽煊舒了口气,幸好妹妹还在这里,敢情是等太久睡着了。他推了推若汵,她没甚动静,索性再使劲推了推,她微微动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好不娇弱,听得凌羽煊浑身打颤。
好腻歪的声音,平时她可不这样。
“哥——”凌若汵一声娇滴滴地呼喊,“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嘛!我可等了好久了呢?”
她眨着一双大眼,望着凌羽煊说。
“怕你有事,你哥就立刻赶回来了,好在你没事。”
凌羽煊抹了抹额上的汗。
“哥哥呀,我怎么会有事呢?不过,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还是不甚妥当哦。”
“是,是哥哥不好,”凌羽煊看着若汵的眼睛,明显感觉她双眼不似平日神采,目光直愣愣的,少了往日的灵动,他想,可能是刚被吵醒的缘故吧。
不过,这若汵说话的语气怎么听着这么别扭,说句不好听的,实在扭捏。
算了,妹妹找哥哥撒个娇,也是人之常情,何况,他也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孤山,梅园旁,有一陵园。
一方断碑前,一位白衣女子焦急地说:“居然什么也没有?!怎么会这样?要不你再削一剑试试?”
“会不会哪里弄错了?”墨绿长衫的男子,手持一把利剑,犹疑着。
“纸上清清楚楚写的,‘孤山引冢碑心裂’,你看,怎么会错!?”白衣女子掏出一张宣纸,指着说。
“不必了,我用剑不会出差错,就照着碑心削下去的,既然没有,那就作罢,我们再找别的线索吧。”
“怎么找?好不容易得来的。”
“我是不会再下第二剑了,到人安葬之所叨扰本就是对这位前辈的不敬了,我们还将她的墓碑给毁了,更是大大的不敬,若再来一剑,我怕我们出不了这孤山就遭报应了。”
“你怎么这么迂腐,好,你不来是吧?把剑给我!”
“不行,决不能让你冒险!”
“那你来啊!”
那男子攥了攥拳,一咬牙,准备照渌引的墓碑再一剑削下去,“住手!你们造孽啊!不怕天打雷劈吗!造孽啊!”一位老伯,匆匆赶来。
“糟了,有人来,我们走!”
白衣女子抓着男子的手,迅速消失在守陵人的视线里。
等凌羽煊带着若汵来到孤山,已是第二天了,正好赶上渌引的祭日。他买了一把香,若汵提着一包果品,二人踏雪而上。
仿佛看见了什么,凌羽煊的手慢慢收紧,一把香在他手中颤颤巍巍,骨节泛白,发出脆响。
他的眼睛里似乎有火焰在燃烧,浓眉紧锁,额上青筋突显。猛然松开手,香,洒落一地,埋在雪里。
在他不远处,是一块断碑,上面只残留一个“引”字。
“娘!”
凌羽煊一阵惊天的叫喊,内力从体内迸发出来,周遭的梅树摇晃,震落了一地梅花,花瓣夹在雪花里,分不清孰是孰。
若汵也被吓得惊慌失措,手中果品全都掉在地上,她睁大双眼,似乎惊恐胜过悲痛,毕竟,渌引也是她最尊敬的姨妈。
“哥哥。你……”
若汵还没说完,就看见凌羽煊朝那块断碑走去,那步履仿佛有千斤大石压在他身上一般,大氅松垮地搭在他身上,只走了几步,就掉落下来,疾风扫雪,若汵打了个冷战,但凌羽煊却浑然不觉。
“娘,娘,孩儿我……”
凌羽煊跪在碑前喃喃说着,断然不成章,脸上泪水肆意。
凌若汵第一次看见这么伤心欲绝的人,心里不禁震颤,跟着跪了下来,膝下冰凉一片,刺骨的汵,有点不耐地皱了皱眉头。
“嗯?哥哥,引姨的碑为何是空心的?你看?”
凌羽煊仍旧低着头,拳头已然扎进了雪里,一股殷红融化了一片白雪,浑然不觉有人在旁侧说话。
凌若汵又推了推他的手臂,说:“哥哥,哥哥,你快看啊,兴许里头会留下什么线索。”
凌羽煊猛然抬起头,起身趴在那块断碑上,来回摩挲着,可是什么也没有找着。
“哥哥,发现什么了?”
凌羽煊摇了摇头,可是余光忽然停留到碑的内壁,隐约有些突起,刚要说什么,但转念一想,抿了抿唇,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这时,一位衣着单薄的老叟匆忙跑来,手里拿了张卷成筒状的纸,呼喊着:“凌公子,凌公子,是不是你?你可算来了!”
赵伯?凌羽煊回头一看,是自己熟悉的这片陵墓的守陵人。虽然年事已高,但他的双眼仍旧明朗。
他慌忙起身向赵伯跑去,握住他苍老的手,道:“赵伯,您是不是知道是谁干的?快些告诉我!”
赵伯喘了两口大气,才说:“是是,怕我记性不好,我把那贼人画了出来。画技简陋了点,但也能将就看。”
“赵伯,您别这么说,还记得在若汵小的时候,还是请您教她作画的!”凌羽煊接过赵伯手中的画卷开始端摩。
赵伯趁此间隙注意到凌羽煊身旁的若汵,拍着手说:“哎呀!汵儿也来了,许久未见,竟出落得这么标致了!”
“赵伯好,真是谬赞汵儿了,”若汵礼貌地说。
“汵儿果然是很久没看到我,显得生分了,原来你可不是这么叫我的啊。”
“什么?哦,的确过了些日子,记不大清了,”凌若汵解释道。
凌羽煊眼睛注视着画,耳朵也没闲着,听见赵伯和若汵的对话,随口说了一句:“妹妹,这你也能忘,原来不是跟赵爹爹最亲了么?”
“啊?”若汵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被赵伯捕捉到了。
凌羽煊拿着画卷问:“赵伯,您只画了这二人的背影,看不出到底啥模样。不过,多亏您的画技,这背影倒真像我跟过的两个人,但我总觉得他们应该不会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尤其是这位姑娘。”
“嗯?”赵伯若有所思,而后道,”可我亲耳听到就是这位姑娘着急要找什么,不断地要求那位男子挥舞手中的利剑。”
“这......”凌羽煊满脸狐疑,心中实在不愿接受这个事实,“您还记得什么更特别的?他们到底什么相貌?侧颜也行。”
“这个啊,我来的时候,他们正好要跑,面貌是真没看到,不过,倒是闻到些......”
什么?!
心中一紧,不知为何,凌羽煊越来越不想知道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