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良,是公司的总经理了吗?
林良,难道是公司的总经理了?
林良他怎么就会成为彩织公司的总经理了呢?
林良他凭什么能够被我爸任命为公司的总经理呢?
问:林良他真的是彩织公司的总经理了吗?答:是的。
从上学到现在记住的所有问句的形式:疑问句、反问句、设问句,现在全部拿来用作支峰心里的活动描写。
于支峰而言,不管自己在心里设置了多少的问号多大的问号,这些问号到最后都被周围响起的此起彼伏的掌声所肯定。
那些问号被潮水般的掌声施了魔法改变了原形。他们都幻化成干脆利落的不容人有半点儿念想的完结的句号呢。而更让支峰觉得哭笑不得的是那喧闹的掌声背后竟是别人口中的支董,自己从小到大一直钦佩的父亲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因为,支峰听见了也看见了自己的父亲,那位一袭灰色蓝纹西服的董事长,他站在明晃晃的大厅中央,站在自己小时候还在那儿顽皮的撒了泡尿的圆台上,站在所有到场嘉宾灼灼的目光之中,他用自己从小听到大的语气不急不慌地说:“我宣布林良成为公司的总经理”然后带头鼓起了掌。
自己口中的父亲在说完这个决定后是如此的高兴。难得一见一向严肃的他居然笑出了声音。看到这里,支峰突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愿望,清楚地记得愿望有两个:一,爸爸能够天天晚上和自己在家里打魂斗罗;二,哪怕自己考试没有拿第一,爸爸也能笑出声来。
希望爸爸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具体来讲这是自己最大的愿望,一直以来。
时至今日,无论是小时候的愿望还是现在长大成人之后和小时候同样的愿望,已经实现了,至少在这一刻,在眼前的爸爸笑出声来的这一刻。
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没有感到一点点儿的高兴呢?一丁点儿都没有。是乐极生悲了吗?是看见爸爸高兴的样子自己也就实在是太高兴而不知道要怎样表述自己的情绪了吗?
不是,都不是,全都不是。是因为恨。
全是因为恨。
支峰在他耳朵里吵闹的祝福声中眼里升腾起一股恨意。
为什么?为什么会让林良成为公司的总经理?总经理一职不是我的吗?
凭什么?凭什么让林良成为公司的总经理?我怎么办?我是你的儿子哎,我那么样的听你的话,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听你的话,我去你给我选的学校上学,你说只要是我考试得第一你就是再忙也会陪我玩魂斗罗所以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要争第一,我就是想让你高兴想让你多陪陪我,从小我就喜欢美术,我喜欢画漫画,喜欢画油画,高中的时候我对你说我要学美术专业,你说要我好好学文化课,你说要送我去美国读经济类的学校,你说长大后我要接替你的职位,所以我挺你的话,我把自己最喜欢的一套画笔扔在了垃圾桶里,我很认真地学文化课,高考完我去美国读你给我选的专业,尽管我对经济类的东西一点儿都不感兴趣。我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二十五年来我都是按照你的规划去生活。我从来没有想过按我自己的想法活着。这是为了什么?我这样听你的话,这样子是为了什么?还不都是因为你对我说有一天我会接替你的职位,还不都是我知道你创业时的艰辛,还不都是我不想要看到你辛辛苦苦创办的彩织公司在你慢慢老去的时间里逐渐丧失掉生机与价值,这还不都是我想要把如同你的生命般的公司打理的好一些再好一些。
你让我按照你的意愿生活了这么久,最后你却让别人代替了本应该属于我的位子。很可笑不是吗?你忘了我刚到美国那年,因为自己第一次离你们这样远,隔了山又跨了海,语言听不懂,经济学的一团糟,重要的是自己水土不服整整一周上吐下泻,我打电话给你,你在电话安慰我,你鼓励我要坚持住,你说我如果掉了眼泪就真的不是男子汉了就真的要被人笑话了。电话那端的你还对我说在公司里谁坐上了总经理的位子谁就是以后的你。你说等我学成回国后马上把公司的总经理的位子交给我来做,你说我就是未来的你。
爸,你知道吗?其实总经理的位子对我来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工作忙你很少顾家,可是越是这样我就越是想要表现的好一点儿或者是在你眼中乖一点,我想要你在拼命拽着公司往前跑的时候回头看看你的儿子,看看我曾经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浪费了多少属于我自己的真正的时光。
你让我背上“成为你”“接替你的位子”这样的包袱死命跑了这样长的时间。如今,我真的有能力成为你接替你,你却把那些早和我长在一起的包袱硬生生地剥离开,你想让我忘掉,你想让我不在意,这怎么可能呢?你忘了吗?为了你强加在我身上的包袱,我耗费了多少属于我最美的灼热年华。
以上这些算不算我恨你的理由?
还有很关键的一条:林良。我真的没想到这个和我称兄道弟的人居然城府这样深。他口口声声说我是他最好的哥们儿,在机场临登机的那一刻他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他会好好跟在我爸身边等我回来就把学到的都讲给我听,我每一次打电话询问他最近怎么样他还总是向我抱怨工作不顺心工作太累什么的,现在看来明明就是骗我的啊。要知道,每次向我抱怨工作不顺心的人怎么就会在我回国后的第一时间里被我爸在这样隆重的场合光荣的任命为总经理呢?
真是枉自己一直以来这样信任他,没想到最后居然被这个叫林良的看似明朗的男子给算计了。
愈想,眼睛里腾起的雾气愈重。
支峰此刻的一动不动,他此刻的一言不发在林良看来全都如同盛夏阴沉的天气,这些平静下面隐藏着不平静,这些寻常下面隐藏着不寻常。林良看的出来,只有此时密布在支峰眼里黑暗的雾气,像是这闷热天气结束时的闪电,它预示着一场狂风暴雨的来临。
也许,不止是狂风暴雨,龙卷风或是台风也是很有可能的。说实话,支峰的情况换成是自己,自己也会生气吧。本来就是支峰的父亲创办的公司,本来做儿子的就是应该为接替老爸的董事长之职做准备而事先做做总经理,本来自己能在支峰爸爸的手下做个副总还应该感谢支峰最初的推荐或者说是强行安插,现在可好,这个被强行安插的人居然抢了当初强行安插的人的饭碗。
这样不讲情理的事情,你也会生气吧。或者说这样不顾哥们儿情的事情,无论是谁都会心生恨意吧。
不过,我又能怎么办呢?支峰,这个决定我真的比你还要感到惊讶甚至是惊悚。毕竟总经理不是一个小的职位,我的能力依我自己来看远远不足以担当得起,更何况你是我最好的哥们儿,每次工作量大到让我想要死的时候我打电话向你诉苦时都是真的,这都是真的。
这都是真的。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支董会这样突然就把总经理的职务交给我来做。喂,支峰,你听见我说的了吗?
林良不知道人一旦对某个人产生了偏见,无论这个人怎样努力表现,怎样拼命解释,都是无济于事的。这种感觉就好比我们中国古书籍中记载的这样一则故事:说是有户农家的楸被偷了,户主一心认定偷自家楸的人是隔壁的那名男子,所以他看隔壁那家男子的眼神、动作还有语言都像是偷了自己的楸而又害怕自己知道畏畏缩缩的样子,可是可喜的是过了三四天户主家的楸找到了,原来是自己随手放在了家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时没看见。这可倒好,这位户主回头再关注邻居家的那位男子,发现他的眼神、动作、语言都不像是偷自己家楸的人。
归根结底,这是心理作用。不管是这则寓言中的户主还是现实中的支峰。我认定了错误在你,或者是我认定了错误有你的一部分“功劳”,你再想从我眼中摆脱黯淡形象,你再想一如既往的让我相信你是好人,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外加痴人说梦。
“来来来,现在我们举起酒杯才正是合适。在座的各位让我们一起恭祝支峰学成归国,也祝愿林良在新的职位上能够如鱼得水马到功成啊。我先干为敬了啊。”不知道支董是真没看到自己儿子支峰此时超乎寻常的鲜有的平静还是假装真的没有看到。他先是带头鼓了掌接着又先喝下了一整杯的葡萄酒。
满满的快要溢出来了的一整杯葡萄酒。
到场的嘉宾纷纷应声喝下,眼神在支峰和林良这两个年轻人之间游荡,嘴里念念有词,仔细听多是赞赏这两位年轻有为的意思。
林良露出浅浅的微笑回应着在座的各位,他心里却在想着要怎样向支峰敬一杯酒呢?要怎样走上前去和之前每一次的一样哪怕是故作轻松地说些什么呢?
正在林良思忖之际,支峰已经站在了林良的前方。他嘴角轻轻往下一弯,露出了很浅很浅的笑容,他很是不慌不忙地对林良对和自己玩了这么多年的哥们儿说:“林良,看样子我要恭喜你啊。”
在林良还没有想到要用什么话语回应时,只见一整杯的葡萄酒冲着自己毫无顾忌地扑了过来。
整整一杯子,满满的已经溢出来的葡萄酒全部泼在了林良那套白蓝相间的董事长特意找人定做的西服上。
一秒钟之前还干净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外貌,在一秒钟之后却穿着上了带有明显深色污渍的西服。丑陋的如同化脓的疤紧紧贴在身上似的。
“支峰,你怎么可以这样?”一个女子的声音从林良的身后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