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宁死戎生

白府的夜很幽静。
夜里有些凉，白汀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外袍。
刚踏上一条小径，白汀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哭声。
很轻，却也厉害，像是声音的主人在故意压抑。尤其是每哭一声之后的那股子颤音，混合着这夜晚的凉风，以及随风不断摇摆的树的枝叶，十分吓人。
白汀直接僵在了原地。
脑中立马涌现出了往回跑的冲动。
她才刚刚碰上鬼，如今再见一回，她怕她的心脏受不了啊……
不过那哭声愈发大起来，白汀似乎看到了那儿有个影子。
有影子？那就不是鬼喽。
白汀微微放下了心，深吸一口气，朝着那哭声传来的地方慢慢走过去。
那里果然有个人。
瘫倒在地上，掩面哭泣，身上衣不蔽体。
白汀来到她的身边，轻轻蹲下身子靠近：“你怎么了？”
那正在哭泣的女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止住了哭声。抬起早已沾满泪痕的苍白面孔，却看到了满脸担心的白汀。
在白府，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庶女，就连自己的娘亲也没有什么家世，再加之她的天赋也不如何，自然也不怎么受宠。然而白汀也是个庶女，比她还要不受宠，白家主几乎都不会记住，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女儿。即使白薇一直默默地庇护，她还是常常受人欺负。同她比起来，自己还是要好上许多的。
现在，白汀充满关心地在她面前，她心中的酸涩与委屈一下子就冲破了她的心里防线。她眼前顿时一片模糊，泪水盈满了双眼，然后猛地扑进白汀的怀中。
白汀则是被吓了一跳，但是反应过来了，也还是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白朵儿的后背。她也是刚刚在她抬头的时候才看清了她。她才见过她，这个身体的六妹妹，如今也算是她的妹妹了。在现代她只一个哥哥，作为一个妹妹，她是把能闯的祸都给闯了，然后的那些麻烦，自然也都归到了白群青的身上。那时，他总是一脸无奈地看着她，而她却看不懂他的表情。直到后来有了两个可爱的小侄女，她才慢慢懂得。
抱住她的白朵儿很明显已经止住了哭泣，但身体却还是不断的颤抖着。
白汀放轻了声音，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她这一问，却使得白朵儿迅速从她的怀里离开，然后站了起来，已经哭得红肿了的眼睛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五姐姐，你说呢？你说二姐的性子究竟是怎样的呢？我如今既然敢这样做，我就是知道了后果的。五姐姐是个好人，但好人又能如何呢？”
这杂乱无章的话语让白汀摸不着头脑。
然而白朵儿还带着几分稚嫩的面孔，此时已是面如死灰。她转过身，正欲迈步却又停住，偏过头对着白汀说：“五姐姐，你还是小心小心二姐吧，她是、那样的人啊……”而后便跑开了。
白汀一脸疑惑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她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小心二姐么？可她为什么要小心她？白薇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在这个世界里，最关心自己、对自己最好的人。很难想象，若是没有她，这具身体不过庶女，还是个不受宠的。这样的身份，以她的性子，如何能忍得下来？
怔愣了一会儿，等到回神之时，却发现天空已经开始亮堂，朝阳已逐渐升起。
白汀微笑，这朝阳是如此的漂亮而充满生机。
但不知是不是幻觉，在她面向朝阳想要来一个春暖花开的时候，却突然看到了一个人影从空中掠过。非常快的速度，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样的速度，她本应连那是什么都无法辨别清楚的。然而并不是，她看到了，是非常清楚的看到了。就连那人的脸，她也是看得一清二楚。可让她更为惊讶的是，那人，生得同秋戎给她的那幅画卷上，说是她妹妹的画中人简直是一模一样！
难道，她就是秋戎的妹妹？她还活着？可她为什么会看得如此清楚呢？
白汀心中疑惑，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往回走。
在她看不到的背后，一位女子缓缓走出，她穿着十分简单的衣裙，却难掩她本身的风华，犹如碧空一般的蓝眸沉静，一直看着白汀的身影。半晌后勾起唇角，绽开了一个十分夺人目光的笑，只可惜在此，是无人能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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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有个传闻。
说是从来没有人能够假扮成秋戎。并不是因为她的样貌，而是她那过分血腥的心性。她脸上几乎是一直带着笑的，就连杀人之时也是笑着的。所以说难扮。
秋戎杀人的时候，脸上的笑会让人毛骨悚然。明明是那样漂亮的一张脸，却会用有这样的笑容。没人能够假扮成她，只因她还尤为喜爱看人受酷刑之时的那种生不如死，那种倍受煎熬，那种咬牙切齿。那时候她也会笑，笑得愉悦，笑得动人。
可是，以前的秋戎呢？
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疑虑。这位五年前突然就冒出来的秋家大小姐，飞星的少主，她的从前是一片空白，根本就没有人能够查出她的从前。
因为秋戎只有现在，没有从前。
那是……慕容宛宁。
————那一抹黑影将已经不省人事的慕容宛宁放置到了床榻之上。一旁一身黑色锦衣的男子负手而立。黑影很快退了下去。
男子嘴角勾起：“我早便同你说过，皇家人不值得你效忠。”而后将手中的药液尽数洒在了慕容宛宁的琵琶骨处。她煞白着一张脸，冷汗淋淋，却不曾发出丝毫声响。
而在此时，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一位鹤发鸡皮的老人带着一位少女走了进来。那少女年纪不过十三四岁，此时正怯懦地站在一旁，微抬了抬眼，轻喊一声：“爹……”
男子并不睬她，只是状若无意的睨一眼那位老人。
老人立即会意，一掌劈向少女，毫无怜香惜玉之情。
而那少女也只是睁大了双眼，无任何反抗之力，直直栽倒。
男子冷哼一声：“秋氏族竟会有这般无用之人，堪为耻辱。”
那老人也点了点头，道：“阁主，寻小姐无能，难道阁主您选择的继承人，便是那位姑娘吗？”目光转到了床榻之上犹如死尸般的慕容宛宁，然后讶异：“这不是、那寒帅寒筝郡主吗！”虽只为将，却甚得军心，故称之为“寒帅”。
“不错。可惜了，如此人才皇室却不懂珍惜，慕容一脉，也是断了。”男子话语带着叹息之意，面上却并不无叹息之情。老人立刻心领神会，“屠慕容，绝活口”一事他也已知晓，如今将这慕容宛宁带出，她便再也不会是慕容氏之人！
“呵，与那没用的丫头相比，她实在是太优秀，飞星不可有如此之主，便由她来做。”口中说着，右手两根手指相合并，对着左手腕凌空一划，鲜血顿时涌了出来。旋即又是一股力量冒出来，彻底包裹住那仍在不断涌出的鲜血外。红色的血液不住翻腾，随后被那股力量送至慕容宛宁的额间。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血液并不能融入慕容宛宁的身体。她眉头紧锁，即使深度昏迷却也呼吸急促，极力抵抗着。
老人不免震惊，已是如此濒死地步，锁魂的功效明明已经渗透了进去，没想到居然还能做此抵抗！不过震惊归震惊，老人也连忙运气。天赋既然如此出众，那么无论如何，总也是要比秋寻要强的。
而慕容宛宁本就虚弱至极，如今又添了一股力量，自是无法承受。只见她闷哼一声，一直紧绷着的身体突然就松了下来，仿佛没有了骨骼的支撑。也正是此时，血液彻底侵入她的额心，逐渐形成了一个符文，看起来深邃而古老。
那符文整体显现出淡淡红光。半晌后，自中心开始，红光彻底蔓延出来，而后竟是直接脱离出了符文，直直摄入了慕容宛宁的眉心。几乎是同一刻，慕容宛宁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布满了血丝，瞳孔如针尖一般的小，眼角处都还泛着红色。她的脸上早已没有了任何的血色，如今这么大大地睁着眼，倒有些莫名的惊悚感。
慕容宛宁惨白额头上，青筋早已冒了出来，一颤一颤的很厉害。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显然还在做着抵抗。然而这也注定是无力的，属于慕容宛宁的意识，终将要被封印掩埋，彻彻底底。
此时，男子与老人同时收了气力，慕容宛宁的唇微张，然后闭上了眼。
男子面色有些不好，却还带着些喜悦之色。
难道不值得喜悦么？以慕容宛宁的天赋，没有了原本的记忆和容貌，自此忘却身上的仇恨，好好做一个飞星少主，必是飞星之福。
“今日，慕容一脉断。我秋氏族添。之前属于你慕容宛宁的匆匆一生，一半岁月尽戎马，便名秋戎罢。”
慕容宛宁今日死，飞星秋戎此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