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常理说,太子选妃这样的重大事件,绝对是不能轻视的。不仅不能轻视,相反还要慎之又慎,谨之又谨,又哪能仅仅一个赏花宴就把事办了呢?
然而,大宣众臣也知道,宣武帝一家惯常是喜欢不按常理出牌的,尤其是那个宣太子笑面虎。
因此,尽管众臣对仅凭这场赏花宴就能成功定下太子妃不抱多大希望,但架不住一来这是宣武帝登极后皇后首次举办的名为选妃的花宴,二来如此名正言顺的、大规模高规格的世家子、世家女相亲盛宴,也是大宣首次。是故,皇后办花宴的消息一经传出,整个上京乃至大宣都沸腾了。一时之间,许多在京外的名门闺秀连夜起程往京城赶,本在京城的闺秀就下足了力气抓紧做准备功夫。总之,大家都卯足了劲儿要在花宴上一展风采,一鸣惊人。
有了这样的名正言顺的机会,不努力去抓的就是傻子。
所以,这段时间最开心的,要数京城的首饰铺、绣衣铺、胭脂铺之类的了,他们是收钱收到手都抽筋了。
其实,之所以有这么一场盛会,完全是宣武帝一时兴之所致而已。他和敬贤皇后正愁着以什么光明正大的借口让赵佩进宫一见呢,毕竟贸贸然就请了凡事不沾边的一个深闺女子入宫,委实是件瞩目的事。不想正烦着呢,就有臣子上了奏。宣武帝就顺水推舟为敬贤皇后定了这个花宴。
刘栋那黑曜石般的眼眸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经过三天的休养,他脸上的红印已完全消退,皮肤也恢复了往日的白皙光滑。最主要的是,他的身体也迅速恢复健康,能跑能跳,完全想像不出三天前他虚弱得下不了床的样子。
杜凝脂看着面前刘栋那俊雅温和的面容,展颜一笑,高兴地说道:“不过,最令我开怀的是,刘大哥似乎已是完全康复了。”
“嗯,这是脂儿服侍有功的缘故。”刘栋柔柔笑着回答。其实,他本就是皮外伤而已。这次,杜府能上当,除了刘太傅太老狐狸算无遗策之外,杜相关心则乱也是一个很大原因。
但这些,除非刘太傅愿意,否则,这一辈子,杜相都不可能知道这个真相。
杜凝脂当然也是不可能知道的。她笑着说道:“我可不敢居功,这全是太医的功劳。”
说完,杜凝脂再以十分诚恳的语气对刘栋道:“谢谢你,刘大哥。”
原本,他们之间,是一场十分不愉的开始。这个开始如此严重,以致于她的爷爷、父亲、兄长们都战战兢兢,严阵以待。
她自己也被爷爷押着亲自上门赔罪,乞求对方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初见刘太傅向他下跪的那一刻,她甚至已做好了接受被叼难、声名扫地的准备。就算她爷爷位极人臣,但跟刘栋的人命相比,她的声名在刘太傅眼里,估计也就跟一只蚂蚁差不多吧。
幸好,刘太傅爱孙胜过一切,他问了刘栋对她的处置意见。
幸好,她遇到的是刘栋。
就在三日前,脸色苍白,软弱无力地靠在床榻上的刘栋笑着对刘太傅说:“既然爷爷问我主意,我就说了,爷爷可要答应我。”
“好,只要你说了,爷爷都依你。”刘太傅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刘栋一句。然后,他睨了站在一边的杜相及杜凝脂爷孙两人一眼,毫不掩饰地说:“栋儿,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不是让他去死,而是让他声名扫地,生不如死!”
杜相当即面色大变,十分难看。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
然而,不等杜相开口,刘栋就笑着开口了:“多谢爷爷成全。现在孙儿行动不便,就罚杜大小姐留在府上给我当两天侍婢吧。两天过后,此事就一笔勾消了。而且,杜大小姐留府上之事,一个字儿也不能传出去。”
刘栋这话一出,刘太傅看着笑意温温的孙子,当即气道:“你,你……”。最终,他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拂袖而去。
杜承相即大大松了口气。虽说堂堂一个相府嫡女被人逼着去做侍婢不是什么光彩事,但对比于为争风喝醋而当众伤人这样的声名,那就是蚂蚁见大象,不值一提了。
杜凝脂即是再一次深深感受到刘栋那宽宏的容人之量。所以,那日上门赔罪之后,杜凝脂就没有回杜府,留在刘府,直到昨日才回去。
她又实在忍不住要见见表姐赵佩大婚的情景,从刘府出来后就直奔平南候府。不想,在街口上又刚巧碰着了刘栋。按他的说法,他连躺了三日,刚要到外头透透闷气,不想却又好巧地遇上了杜凝脂。于是,最后两人一起去看了热闹。因着两人男未婚女未嫁一起走,当然是十分不妥,尤其是对女子的名声。所以当日刘栋买了套衣衫,让她乔装成身边小厮模样。
这件事越发增加了杜凝脂对刘栋的好感——他似乎总是事事处处为她着想。
在刘府的两日,虽说是侍婢,但刘栋非但没让她做过一丁点儿侍候的事,每天除了陪他下下棋、作下画,就没其他事了,相反还十分照顾她。也是因了他,她才知道自己几年来追错了人。但他从来没有因此而取笑或轻视过她,反而细细给她讲了许多宣太子的为人和喜好。
越相处她就越觉得刘栋为人宽和诚恳,觉得刘家氛围十分宽松和谐,让人感到轻松。在刘府时,就算刘太傅对她不喜,也遵从了刘栋的意愿,没有对她多加为难。刘老夫人简直好像不知杜凝脂对自家孙儿的伤害一样,对她一个劲儿的夸赞,毫不掩饰对她的喜爱。
杜凝脂心想:如此宽容为人的一家子,真想不明白为什么爷爷他们面对刘家就如临大敌。
对杜凝脂的道谢,刘栋依然一脸平静柔和的笑:“一些小事,何须挂齿。”
对皇后要举办的赏花宴盛事,绝大部分人都欢欣万分,期待万分。但也有人不喜的。
这不喜之人中,就有可兰卿。她是暗自郁闷。自从敬贤皇后传来消息,要在靖亲王的这个城效别庄举办赏花宴,还指定要她协助皇后办宴,可兰卿就开始闷闷不乐了,总有一种烦燥的情绪,有一种莫名的火气要发,却又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现在,离办宴只有短短的一个月时间不到,各项准备工夫都要马上安排进行了。别庄里侍候的各人,虽然还是如往常一样沉默寡言,但他们的眉眼舒展,脚步轻快,难掩喜悦之情,很明显对靖亲王选妃这件大事终于被提上了议事日程,十分高兴和期待。就只有可兰卿却觉得提不起劲来,干什么都焉焉的。
老实说,自十年前进了大宣皇宫以来,可兰卿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烦闷燥闷却找不到源头无处可泄的情形。着实烦闷了三天之后,可兰卿连她的主子靖亲王都不想见了,连最喜欢的百花林也不想逛了,待在她的房里一整天都没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