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约四旬的马大夫进来,有轻微气喘,想来来得很急。
哎哟,庄子大什么的,最是气人了。有事起来,比跑几条街都不止。
不过,靖亲王手下的人向来不是吃闲饭的。尽管来得急,马大夫还是暗地里调息了几下,几个呼吸之间,待气不喘脸不红了,他才不慌不忙地向宣容智施了礼,再转向榻边,拿出绢帕贴上榻边纱帐外的白玉素手,凝神肃目认真查诊起来。
他毫不拖泥带水,动作流畅如流水行云,似对靖亲王初次带着一个女子来到山庄,还一副对这女子如此关心着紧的模样,见怪不怪,没有丁点儿的好奇。
其实,对纱帐里的人是什么人,长得什么样子,马大夫心里好奇死了。被派到山庄里呆了五、六年,也没见主子来过,更别说是带着个女人来了。
最主要的是,主子都二十有一了,还没有丝毫要婚配的心思。他们这些作为属下的虽然口中不敢说,但内心还是暗暗揣测,将会是怎样的女人,才配得上高贵的靖亲王呢?
然而,马大夫更加知道,好奇远远没有自己的命重要。该看的看,该说的说,才是命长的法子。
所以,尽管内心好奇如天雷滚滚,马大夫面上却一点不显,眼观鼻鼻观心地认真问诊。然而,越诊他心里越奇。从脉像来看,这人身子好得很,哪里有一丝病气?
诊了再诊,再诊了又再诊,足足过了一盏茶功夫,马大夫才确定自己没有诊错。
“爷,这位姑娘没什么大碍,估计是累了,安歇一下就好。”马大夫很平静地说。
“哦?需要开个方子调理下吗?”宣容智一听马大夫的话,暗松了口气,紧张的心落回了实处。刚才见马大夫慎重的样子,他真担心卿儿的身子出了问题。
马大夫默了一下,开口道:“开一些养气活颜的方子调理也好。”
待马大夫退下后,宣容智便挨着可兰卿坐到床榻上,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他想,他总算知道她的“病”是何处来的了。
呵呵,她总算是……被自己的色诱……迷到了吧?
可兰卿差点又被宣容智的笑容晃花了眼。她坐起身子,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瑰丽男子,问道:“智哥哥,你可会一辈子都关心卿儿?”
“会。”宣容智回答得十分肯定且毫不思索。
“会一辈子照顾卿儿吗?”女子继续发问。
“会。”男子的回答依然是毫不犹豫的沉稳,令人不由自主地确信,他说的是认真的。
“无论发生什么变故,你都不会弃我不顾?”
“是。”男子幽深而沉静地望着她,答道。
“那智哥哥要记住今日你所说的话了。那我可要一辈子都要赖着你的。”得到如此肯定的回答,可兰卿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我永远都会记得。我可是万分欢迎你一辈子都赖着我。”宣容智温柔而宠溺地看着她,忍不住捏了捏她有点发红的鼻子。
“那,是不是说,智哥哥同意卿儿入大宣皇室了?”女孩儿依然契而不舍地问道,带着重重的鼻音,以及一丝隐含的紧张。
进入大宣皇室,这可是她十年来最大的梦想。他可千万要答应才好。特别是今日,她心里这个愿望超乎的强烈,她一刻也不想抑制了,非要磨到他答应不可。
这会儿,上天很轻易地听到了她内心的呼唤。
“同意之至。”面前的男子郑重答道,满眼的温柔似要溺死她。
听到这个答案,可兰卿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宣容智再次泛起心疼,轻轻抱过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将她拥在怀里。
他似乎,总是惹她哭?
靠上这个温暖宽厚的胸膛,可兰卿极自然地将自己全身的力道放到他身上,埋头他胸前放肆地哭。她愿意信赖他。她深深埋于心底的渴望,让她愿意再次信赖他。
他的回答,让她全副身心都轻松起来。似乎十年来由她独自一人咬牙托着的沉重担子,一下子就被卸走了。
良久之后,可兰卿抬起眼头,问他:“那,你就是我的二哥哥了?”语气带着小心翼翼。
她的眼睛红通通的,隐然还蓄着眼泪,水润润的。窗外的阳光探射进来,将那片水光折射出宝石般的光泽。
哎。宣容智忍不住默默长叹口气。小丫头的脑袋还是有点迟钝啊,是他开心得早了些。
然而,看着这双瑰丽的眼睛,看着她那小心翼翼求证的神色,宣容智心里泛起柔情万千。就算再一次听到“二哥”这个词儿,他一丁点儿责怪她的情绪也起不来。
这一次,他很明白自己的心思是什么,也早过了浮躁的年纪,他断然不会再如以前那样粗暴地打断她。
他有足够的耐心,让她明白他的心意。
他轻轻地拭去她的泪水,那双幽深沉静的眼眸,专注而温柔地注视着她。
“卿儿,你可要记住了,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是你的二哥哥。”他说得很轻柔,但很坚定。
他怀里的人儿身体一僵,低下头就要退开他的怀抱。
他用力,紧紧抱着她,不让她有丝毫的退缩。
他低下头,靠近她的耳边,轻轻说着:“卿儿,我同意你进入大宣皇室,不是要你做我的妹妹。”
温热的气息打在耳朵后方最柔软的地方,可兰卿感到心脏一阵乱跳。
入皇室,不做妹妹?一闪而过的灵光,可兰卿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猛然挣脱他的手,跳出他的怀抱。
“爷,是卿儿逾越强求了。但,尽管卿儿只是一介孤女,也断然不伏低做小,做人妾室。”
入皇室但不做妹妹,就只能是做他的侧室吧。他如此尊贵无双,风姿卓然的人,正妃也必然极其尊贵的,她一介孤女,万万是不敢宵想的。
虽然大宣靖亲王的侧妃,也能入得了玉碟,也是京城万千贵女争破头的荣耀份位。
但这样的荣耀,于她并不稀罕。孤女的身份,让她更为介意做人的尊严。
试想,一个亲王的妾室,在嫡妻面前又哪里端得起尊严!哪怕她有着他的情意与宠爱。
但妻与妾,本来就是天然的鸿沟,根本跨不过的。
她的脸色有点苍白,但站得笔直,眼神却平静而坚定,没有退缩地与他对视。
他的徒弟还真的错呢,那倔起来劲儿,比他丝毫不差。脑瓜儿也聪明,转得够快的。
可遗憾的,就是转得太快了点儿。
宣容智在心内叹气,哭笑不得。他都不知道,是该赞她聪明还是该说她迟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