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忆当初

夜幕降临，寒风飕飕，月影蜷缩在一间狭小的用石块随意撘砌而成的破屋子内，冷得瑟瑟发抖。
呜呜呜……还是被发现了……月影把头埋进臂膀里，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我现在真的很想死啊……干吗不给我送吃的呀……要饿死我么？什么事情也没办好，说不定还要连累风玄……想到这，月影更加沮丧了。
只是不知……风玄会不会来救我呢……月影又红了脸，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胡思乱想！总之……风玄要是来了，就中计了！所以他绝对不能来！她站起身，在一扇用铁栏隔起的窗户边上踮起脚。每个军帐前都点起了火把，时不时有一小队巡夜的士兵经过。
不知莫达还在不在军营里？会不会已经带兵出去了？要是我能逃出去就好了……真的好饿啊！月影哭丧着脸重新坐下来，只听得“吱呀——”一声，铁门被打开了。
月影急忙抬起头，却发现是那次在宁野山顶遇见的那个大汉。
“哼！小子，落到你爷爷手里，甘不甘心啊？”
神经病……月影白了他一眼，扭过头去。
“哟！被抓了还这么大脾气啊？”大汉“嘎嘎”地笑着，他身后的两个士兵也跟着笑起来。大汉见月影没反应，又道，“上次你的同伙在宁野山顶杀了我的小兵，我可是要替他们报仇的！”
“报仇？为时尚早吧？”月影哼了一声，“宁野山本来就是风铃国的，那日没把你一起杀了，算你命大。”
“你！”
“你什么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月影不屑地瞟了他一眼。
大汉气得浑身发抖，“臭小子！死到临头还敢跟爷爷顶嘴？！”
“是谁死到临头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月影故作镇定地回了他一句，尽管她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大汉再也忍不住了，扬起手就要打月影，他身后的两个卫士急忙拉住他，“头儿！”
“放开我！我要杀了她！”
“头儿！将军吩咐过不能动她的！您动她等于自己找死啊！”
大汉这才放下手，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蹬着靴子走开了。
呼……月影松了一口气，差点死掉了……她靠在墙角，只觉得全身无力。子时……快到了吧？风玄他……月影闭上眼，倾听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这时，月影似乎听到不远处有人低声喝道：“什么人？！”
月影心一紧，猛地站起身，却再也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她叹了一口气，正准备坐下来，忽听得一声清脆的“咔吧”声，石屋的铁窗竟整个掉了下来。
“啊！”月影大吃一惊，一跃而起。就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黑影从窗外飞身而入，捂住了月影的嘴。
“唔……”月影大惊，拼命挣扎着。我不会死在这里吧？！
“快走！”那人低声道。
“放开我……”
“是我！”
月影猛地抬起头，借着皎洁的月光，看到风玄如清泉涌动般柔和的双眸。
是他……他真的来了……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月影颤抖着张了张嘴，忽然感到眼前的景象开始慢慢模糊起来，温热的液体在脸颊流淌，最后缓缓流到嘴角。又咸又苦的……
“对不起……”风玄撩开她耳边的乱发，“让你……受惊了……”
月影没作声，只是不住地颤抖着。
“月影？”
泪水决堤而下，月影再也忍不住了，扑到风玄怀里“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好怕……要是我……要是我死了怎么办……”
“没事了……”风玄轻轻拍着她的肩，安慰道，“对不起……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
月影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竟看见风玄的眼里闪过一丝心疼。
“没事了，我们快走吧……”风玄伸出手，擦掉她眼角的泪水。
月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睛，默默地退到一旁。
“快走吧！我把守门的卫士都打晕了……”风玄拉起她的手。
月影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用力推开风玄，“不行！你快走！”
“什么？”
“你快走！”
“为什么？”风玄一头雾水地看着月影。
“他们就是要引你出来！他们要抓你！他们是故意放你进来的！你快走！别管我了！”
“开什么玩笑！”风玄蹙起眉，“我才不怕他们，我就是来救你的。”
“别傻了！”月影哀求地望着风玄，“不是这样的，他们是故意的！要弄什么瓮中捉鳖！你得赶快离开这里！不然会被他们抓住的！求你了，好吗？我没事的，我可以自己出去，你快走啊！”
风玄怔了一下，“我……”
“快走！”月影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往门外推去。
“走？”石屋外传来一声冷笑，“你们想得倒美啊！”
完了！月影闭上眼。
石屋的铁门被人一脚踹开，莫达举着火把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数十名士兵。
“你就是……风铃国三皇子风玄？”他眯起眼打量着风玄。
“正是。”风玄镇定地道。
“她是你派来的？”
“是。”
“真没想到连皇子都用如此卑鄙的手段……”莫达哼了一声。
风玄冷笑一声，“哦？究竟是我卑鄙呢还是你们皇帝卑鄙……恐怕……这还由不得你说了算吧？”
莫达脸色微变，“你们杀了我们的和亲使团，现在巧言诡辩，还加到我们皇上的头上了？”
“和亲使团？”风玄故作惊讶地道，“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和亲使团啊！傀儡什么的我倒是听说过一点……”
“大胆！”莫达喝道，“把他给我抓起来，让他知道污蔑我们兰溪国的后果！”
“是！”
风玄的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两名士兵冲将上来，月影害怕地往后退去。忽听得“嘭”的一声，两个士兵的身体便飞了出去，一头磕在石墙上，不省人事。
月影大吃一惊，还没反应过来，风玄就已回到原位。
莫达望着那两具尸体，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什么功夫这么厉害！无影无风就能将人置于死地？！”
无影无风？月影愣了一下，影……风？呃……这功夫……不会是影风教他的吧？太可怕了！
风玄微微一笑，“不知莫达将军……是否也想感受一下？”
“你……你这个妖怪！”莫达退后一步，恐惧地望着风玄，“你……你不是人！”
风玄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将军……此话怎讲？”
莫达刚想说话，一个士兵从远处跑来。
“将军——”
“又怎么了？！”
“将军！”那名士兵气喘吁吁地跑到莫达面前，“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
“夜袭的军队返回说，风铃国营地是空的！”
“什么？！”莫达不可置信地一把抓住士兵的衣领，“你说什么？！”
月影抬头看了看风玄，他竟像个无事人一般整理衣袖！
“军队呢？！”莫达又问。
“回、会将军……”那名士兵结结巴巴地道，“正在……还在回来的路上。”
“可恶！”莫达狠狠踹了士兵一脚，那名可怜的士兵立刻飞出老远。
“怎么样？莫达将军？”风玄冷笑一声。
“你！”莫达的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显然被气得不行。
风玄从腰间抽出长剑，用力晃了晃。
“叮铃铃铃铃……”
风铃轻轻摇动，像一曲神秘地催眠曲，在不知不觉中蛊惑着人心。
风玄……要干什么？月影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风冷声由近及远，如丝带般缓缓在夜空中飘荡。
“叮铃铃铃铃……”
“叮铃铃铃铃……”
月影有些发愣地看着风玄，奇怪了……为什么……我竟听到不只一串风铃在响？难道我出现幻听了？
风玄手举长剑，忽然用力一甩，原本优美的风铃声戛然而止，变成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月影这次没有怀疑了，远处也同样传来一声一模一样的碰撞声。
难道……是暗号？
莫达也莫名其妙地看着风玄。
忽然，石屋四面火光四起，随着一声“冲啊——”，整个军营陷入了厮杀当中。
莫达大惊失色。
风玄扬唇一笑，“莫达将军，究竟是谁在瓮中谁捉鳖……这下您可清楚了吧？”话音未落，月影只见眼前银光一闪，风玄“噌”地拔出长剑刺向莫达。
莫达闪身避过，“你、你设下的埋伏？！”
“正是。”
莫达丢下火把跑走了。
“快走！”风玄又拉起月影的手带着她往屋外跑。
军营里一片混乱，四处都是人影，每一秒，都有不同的士兵或死或伤，呐喊声、擂鼓声、马的嘶鸣声将月影的耳膜震得生疼，她从未见过如此混乱的场面，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刀光剑影在月夜下相交，尽是不绝于耳的“乒乒乓乓”之声。
风玄忽的一跃而起，将长剑刺入马上一名士兵的胸口，那名士兵应声落马。
“上来！”风玄一跃上马，同时伸出手，把月影也拉上来。
“去、去哪？”月影吃力地爬上马背。
“当然是去安全一点的地方。”风玄用力一夹马肚，黑马撒开四蹄狂奔起来。
风呼呼地拂过月影的耳边，正在厮杀的士兵们的身影在她眼前一晃而过。
风玄把月影带到宁野山中的一片小树林，“待在这里不要走，我会回来接你的。”他叮嘱道。
“那你呢？”
“当然是要回去啦！”风玄一甩马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月影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恐惧。夜晚的寒冷毫不留情地侵袭着她的身体，战场上的呐喊声似乎还是不绝于耳。
风玄……你千万不要有事！千万！
月影蜷缩在一棵大树边，默默地祈祷着。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从小路那头传来。
月影猛地站起身。
风玄骑在一匹黑马上，一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
“殿下！”
风玄翻身下马，月影才发现他的铠甲上沾满了鲜血，脸上也多了好几道伤痕。
“殿下……”
“没事，”风玄轻声道，“我没事。”
真的……完了吗？月影低下头，一时间很难相信自己不是在梦中。
“怎么了吗？”风玄拂去她头发上的一瓣落花。
月影摇摇头，“你……我……我担心……”
“我不是好端端的在这嘛！”风玄笑着道。
“可是……可是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呢！”月影委屈地道。
“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那你不也可以救我吗？”风玄温柔地笑道，“就像上次在宁野山那样？”
月影咬着唇不说话，若是真的有什么事……我可不能每次都救得了你！
“若不是你，我今日必定死无葬身之地。”风玄忽然道。
月影抬起头，看到他的手里握着一个小瓶子，“……你收到了？”
“嗯，”风玄应道，“一个士兵在山泉边洗脸，发现之后就交给我了。如果不是它……那我今日，还有我的军队，就真的败在莫达手下了。……我当时拿到也很奇怪，因为这上面什么也没有，但我却闻到一股异香，就把它交给军医，军医说这是用蓝莹草汁写成的，要合上紫藤草汁才能显色，之后，我就看到了……在来救你之前，我跟我的将军们约定，若是我一刻钟之内没有出来，就冲进来。”
“太好了……太好了……”月影喃喃道，“要是被发现了……那可就完了……那个萧炽……真的好狡猾的感觉……”
风玄一愣，“萧炽？”
“对啊，他们的军师，”月影看着风玄的反应，有些不解地道，“怎么了吗？”
“没有……”风玄低头沉思，眼神闪烁不定，不知想到了什么。
过了一会，风玄叹了一口气道，“走的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险啊……”
月影一脸疑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有些好奇地问道，“之前你的长剑上的风铃是干什么用的呀？”
“就是风铃国王族的标志，用来传暗号是最好的了。”风玄取下长剑，递给月影。
月影小心翼翼地接过长剑，轻轻摇晃一下，“要是我也有一个就好了……”
“那我就把这个送给你吧！”风玄拿过她手里的长剑，就要把那串风铃取下来。
“哎！我、我又不是王族的人……”月影急忙道。
“你很快就是王族的人了。”风玄眼里尽是笑意。
“为什么？”
风玄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月影的脸庞，目光里尽是说不清道不明之意。
“我、我们回去吧……”月影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有些慌张地道。
“嗯。”风玄微微一笑。
月影刚迈出一步，忽然感觉脚边一阵剧痛，一个踉跄，跌进风玄的怀中。
“……”风玄伸手扶住她，却没有将她推开，“怎么了？”
“我、我不小心绊倒了……”月影慌忙推开风玄，脸色绯红。
风玄玩味一笑，“我倒希望你多摔几次呢！”
“开、开什么玩笑……”
风玄见月影手足无措的样子很是可爱，心中一动，突然伸出手，用力一拉，月影一个没防备，就再次跌进他的怀中。
“怎么？又绊倒了？”他笑着问。
“殿下！”月影的脸红的快要滴血一般。
风玄忍俊不禁，“好啦，走吧。”
黑马慢悠悠地走着，时不时还停下来甩甩蹄子。身后，风玄灼热的呼吸让月影心跳加速。
兰溪国营地，一片狼藉，横尸遍野。
他们……真的好可怜……好无辜……不知我的爹爹……当年是不是也像这样？看着这些横七竖八的尸体，月影忽然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鲜血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她开始喘息。
“月影？”
“咳咳咳……”月影捂住嘴，强忍恶意。
“月影……”风玄担忧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从后面飘来，“你没事吧？”
眼前的景象开始昏花、旋转，月影努力使自己在马上保持平衡，又一阵翻江倒海之后，她感觉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一黑，身体一歪，径直往马下坠去。
“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