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逸篇我认真的看着手上的荷包,靑蓝色的缎子,已经成型了,那可是我一针一线亲自动手的,想着做完后,送给胤禟,心里十分期待他看到后的样子,脸上也禁不住笑意连连。
“你这是做什么呢,一个人还能笑得那么开怀?”温笑声自背后传来,我忙把荷包藏于枕下,穿鞋下床。
“你怎么——八爷?”转身的刹那,我才想调侃他两句,却惊讶的发现胤禟身后站着一个人,这个一脸颓废、疲惫的人,真的是那个俊逸、儒雅的八贝勒吗?
消瘦的身形,使得白色的衣衫略显空晃,深深凹陷的眼窝,布满了暗色,眉眼中藏着掩饰不去的哀色。
我正犹豫着想要请安时,就被胤禟拖到椅子边按下。
“我们进宫办点事儿,我看时间充裕,就带八哥过来坐坐,讨杯水喝。”
胤禟伸手倒了两杯茶,递给一旁的八爷,看向他的眼神里透着深深的无力。
“八爷这是——”我犹豫着,不知怎么开口。
“我们刚从裕亲王府过来。”胤禟飞快的瞪了我一眼。
“哦。”我无趣的应声,回头却对上了八爷异常沉痛的眼眸,猛然一怔。
“八爷,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很多事情是不能强求的。人活着,心,一定要放宽;不然,终有一天会压垮自己的!”望着他,我下意识的说。
虽然平时极少和他接触,但是看胤禟那么尊重他,我便忍不住说了两句。
不过,放开自己的心,又谈何容易呢?
他沉沉的看着我,久久,苦涩一笑,“多谢。”
我摇头,不再说话,起身背对他们站在窗旁。
这样沉闷的气氛,我实在不适合说任何话,因为,我只会将气氛带的更差而已。
十月初三,是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的六十大寿,康熙皇帝为她奉上《万寿无疆赋》,为太后献上佛像、珊瑚、自鸣钟、洋镜、东珠、皮裘、各色香料、玛瑙、宋元名画等物品。寿宴时,令御膳房数米万粒,号“万国玉粒饭”。
我早已在慈宁宫的偏殿内候着。
“姑娘,皇上来了,让你过去呢!”太后身边的掌事太监掀帘而进,满面笑容的看着我。
“我知道了。”
跟着他来到正殿旁,看到李德全正在门口候着,我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都谁在里面?”不然李德全怎么出来了?
“几位阿哥都在里面呢。”
“哦。”我含糊的应声,却打心眼儿里不想进去了。
才走两步,正殿的大门却轰然而开,太子率先疾步走了出来,我连忙福身行礼,低着头,看着一双双黑色的皂靴在面前走过,已经数不清是第几双了。
膝盖酸麻,身体有些不稳,我听着周围已经没了响声,便揉着膝盖猛地起身。
“涵逸,皇上让你进去。”李德全的声音传来,我微一欠身,垂眸快步离去。
慈宁宫内,肃然安静,康熙正和太后议论着什么,低垂的头,看不清神色。
“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给太后祝寿,愿太后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我大清国泰民安。”
“起来吧!”康熙姿势不变,缓缓的说。
“丫头,到哀家跟前来。”我朝着太后向我招手走去,心里忐忑不安。“皇上,丫头这些日子一直陪伴着哀家,尽心尽力,我着实喜欢,她今年也不小了,得指个好人家,可不能委屈了她。”
康熙听后,点点头,“皇额娘说的是,涵逸,把你指婚给十四阿哥如何?”我站在一旁,晴天霹雳,半天说不出话,仔细的观察康熙的神色。
这是试探?亦或是决定?而我,又能做到哪一步?
我猛地惊醒,紧紧的瞅着康熙。几个月不见,他却仿佛老了几岁,脸上透着明显的沧桑。
前些日子,康熙曾经手谕大学士曰:“今六月内,因有二王之事,朕心不甚悲痛,至今犹未释然,又兼灾祲频告,愈加忧郁,身体不安。顷往坐汤泉,始得稍懈,仍未痊愈。”
不难想象,这时的康熙,身心应该是较脆弱的时候。两个哥哥相继离开,来不及缓解内心的伤痛,而江南又接二连三的发生了水患,灾情不断,铁打的身子也承受不住这样的锤击。
凝视他始终轻蹙的眉头,紧绷的神色,心底却蓦然升起一股哀凉。
这个位子,真的有那么吸引人吗?
江山得难守更难,想要稳住这大清的基业,让两千多万的百姓吃饱穿暖,生活富足,又谈何容易?
鼻尖微微的酸涩,这一刻,看着这样的康熙,心底惟有感动与深深的崇敬。
“前些日子,老十四来找朕,求朕给他指婚。”他看着我,目光犀利,眼神里有一丝犹豫。
“哀家看这老十四和丫头郎才女貌,站在一处很是般配,原想着也是让皇帝下旨赐婚的,如今这般甚好!”太后慈祥的面容上,淡淡的透着欢喜,可我的心却犹如沉入了海底,越来越低落。
“除了老十四,宜妃也来同朕说过几回,想把你指给老九做嫡福晋,朕也单独问过老九,他告诉朕,如果能娶到你为妻,今生定不再纳侧福晋。”康熙说的漫不经心,可我却看出他不但左右为难,还有一丝极力隐忍的戾气。对他来说,我这也算是红颜祸水吧!勾引了他两个宠妃的儿子,胤禟更是要效仿八阿哥,只立一位嫡福晋。
太后听到此处,起初的欢喜已经荡然无存,很是勉强的板下了脸。
“奴婢还小,还想多伺候太后几年呢!”颤抖的看着他们,我急忙说道。
“都快十六了,早已到了适婚的年纪,皇帝……”
“老佛爷,涵逸愿终生不嫁!在宫内,便尽心的服侍您,到了出宫的日子,便隐居江南,绝不回京。”双膝着地,我请求的看向太后,打断她想说出口的话,双手握得死紧。
如果这是我唯一可以不用嫁给十四的办法,我也只能这么做,不得不做。他们既然不想让我和胤禟在一起,那么,终身不嫁,守身如玉,我也绝不能嫁给十四!
头脑顿时一阵昏痛,我沉思着,康熙瞅着我,眼里闪过一抹赞叹,也流露出一丝惋惜。
“李德全,拟旨,将石保之女伊尔根觉罗氏洛凝赐予十四阿哥为侧福晋,于十月二十五日完婚。”
“嗻!”
“奴婢谢皇上恩典。”心头大石蓦然放下,可是,我却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心底始终萦绕着什么。
听说十四阿哥在听旨后大闹乾清宫,被康熙厉声训斥,勒令其在成婚前不得踏出府邸。
这些天,宫内是忙碌的。月底十四就要再次迎娶侧福晋,众人甚至都在猜测,为什么康熙这次的赐旨如此的着急。
窗外鼓声阵阵,丝竹响彻,写满喜字的大红灯笼挂满了漆黑的宫道,照亮了紫禁的上空。
我倚着窗扉,唇角弯弯。
“你倒是惬意啊!”
这种声音,这样的口气,无需回头便可以确认,全紫禁城内只有一人!
“十三爷怎么不去喝喜酒,反而跑到我这里来?”侧身,我笑得无邪。
“嗬,那种场面,我可不敢多呆,要不是皇阿玛派李德全守在那里,八成都叫十四弟掀了个底儿朝天了!有几条命也不够那么喝的啊,我啊,还是到你这里讨杯茶吧!”
他自顾自的倒了杯水,走到我身边站定。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望着天空,弯弯的唇角高高的翘起。
皓月当空,幽然清透。
“月还是这个月,只是,谁是今人,谁又是古人?”他看着我,唇齿在杯沿流连。
“这个端看我们如何看待了!”瞟着他,神秘一笑。
“可是,我们又没有酒,如何把酒问月?”他笑谈,淡若秋风。
“以茶代酒,十三爷觉得如何?”
“快哉!”
“哈哈……”人常说一笑泯恩仇,而我们的笑容中永远印着彼此的信任,从无愁怨,只有恩惠!
“涵逸,你可想出宫。这儿并不适合你!”夜幕渐深,乐声间歇,他如是说着,面容清淡,好似自己说的话多么平常一般。
“每个人的命都是有定数的,无论你怎样逃避,都终将走回原点。”叹口气,在他讶异的目光下,我不作正面回答。
十三,谢谢你,但是,我不想你为我冒险。
谁都知道我现在是太后跟前的红人,如何隐瞒过紫禁城内的层层耳目,将我平安送出皇宫呢?这种风险,我们都冒不起!
我只想做个闲散之人,有朋友、有知己,却唯独不愿担负太多的人情债。
佛教之人相信因果轮回,他们认为,今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偿还前世的爱恨嗔痴。而我的前生,是否与谁结下了难解之缘,所以才有这般离奇的命运?
我怕了,真的怕了,再也不愿经历了!
我只想,早日偿完前世的夙债!
“十四弟的婚事,是因为你吧?我虽然不知道你和皇阿玛说了什么,但是……以后见到他,避开些……”
颀长的身影,消失在淡淡的月色之中。桌边,惟有那杯温热不再的茶水,证明他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