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27.新立太子

受着宫中氛围的影响，武媚娘亦在心里暗暗揣测，皇上一向喜欢徐充容，如今阴德妃降作阴嫔，只怕徐充容的位分要晋一晋呢。想归是想，她从不敢表现出丝毫揣度皇上心意的想法。
终于，圣旨下来了，晋燕贤妃为德妃，郑嫔为贤妃。
武媚娘愕然，宫里的一品夫人分为贵淑徳贤四个等级，韦贵妃和杨淑妃地位稳固，燕贤妃晋位为德妃亦在情理之中。只是那郑嫔，皇上虽偶尔宠幸她，却是不及徐充容的，她又终身无子，唯一的优势是进宫时日较早……正想着，听见殿外的宦官声音沙哑的喊道：“徐充容到。”
李世民起身迎了上去，握住徐惠的手道：“朕新得了王羲之的真迹，你来与朕共赏一番。”
徐惠笑道：“陛下请臣妾来，就是为了这个呀。”说话间，她的眼睛看向武媚娘，致给她一个笑意。
李世民道：“朕知你爱这些东西，故特意与你共赏。”
不曾想皇上还记得自己这些喜好，徐惠心生感激，行礼道：“谢皇上挂念。”
李世民道：“德妃一位空缺，朕本想晋一晋你的位分。又考虑到你还年轻，算是位分晋升快的。站的越高则摔的越疼，现在这位分，适合你。”
徐惠笑道：“多谢陛下，臣妾向来无谓这些位分之说。”她深情的看着皇上，“臣妾要的，是能一直陪伴皇上左右。”
李世民笑道：“这个朕向来知道。”
武媚娘听着他们的对话，皇上实是言之有理，站的越高则摔的越痛，给一个人东西不需给她最好的，只要给他真正需要的。
武媚娘正想着，王公公进来通报道：“陛下，魏王求见。”
李世民道：“准。”
徐惠素知君主忌惮后宫干政，因道：“原是魏王，臣妾先告退罢。”
李世民道：“不必，且听他有何事。”
皇上竟许徐充容听见他与魏王的对话，这是多大的信任与恩宠。武媚娘闷闷想着，她羡慕徐充容，可以与皇上那般亲近。自己虽也可以站在这儿，不过是因为皇上视我为无物罢了。
魏王迈着步子进来，他的腰腹肥胖，走起路来显的十分滑稽，李世民心疼他走路过于辛苦，特许他可以乘着小轿入朝。李泰入了甘露殿，恭敬道：“给父皇请安，给徐充容请安。”
李世民道：“免礼。”
李泰起身，拱手道：“父皇，下个月是母后的忌日，儿臣恳请父皇批准儿臣去龙门山为母后祈福。”
李世民若有所思道：“又是一年了。”旋即笑道：“你有如此孝心，朕十分欣慰，前年你为母后见的佛龛朕亦十分满意。”他看着李泰，伤神道：“泰儿，朕的众多儿子中，也只有你，最能理解父亲的心意了。”
李泰道：“为父皇分忧是儿臣份内之事。”他借机看了一眼父亲，此时他的神情轻松而愉悦。这是个好机会，只怕错过便再没有。李泰随即撒娇道：“父皇，儿臣还有一事，感到十分忧心。”
李世民问道：“哦？什么事。”
李泰道：“自古以来，储君乃立国之根本，如今大哥已去往黔州，儿臣认为……”他看了一眼李世民，见父皇仔细聆听，继续道：“若父皇信任儿臣，父皇大可立儿臣为太子，儿臣百年之后，定杀了自己的儿子，将皇位传于大哥的儿子。”
李世民欣慰道：“你能知道嫡长有序，这很好。”他仔细思虑，道：“如今乾儿犯错，可他终究是嫡长子，按理该由他的儿子继承皇位。可是象儿和厥儿年纪还太小……”
甘露殿静的犹如一潭清水，李世民来回踱步，泰儿聪明绝伦才华横溢，在所有儿子中，也只有他最符合自己的心意了。况他最终会将皇位传于承乾之子，亦不违背长幼有序之规矩。他终于停下脚步，道：“如此一来，倒也未尝不可。”
李泰喜悦之前溢于言表，道：“父皇，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见儿子如此兴高采烈，李世民点头道：“嗯。”
徐惠与武媚娘相视一眼，谁也没有料到，如此重大之事，皇上竟因魏王的几句撒娇便下了定夺。
李承乾和李佑伤透了李世民的心，如今还有这个如此贴心的儿子李泰，李世民怎忍心拒绝他的请求。
这日，李世民召集几个心腹大臣，向他们说了自己的想法，“魏王李泰才识过人，且若朕将皇位传于他，他愿意百年之后杀了自己的儿子，立承乾的儿子为皇帝。所以，朕打算立魏王为太子。”他环顾群臣，问道：“诸位爱卿怎么看？”
大臣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皇上竟会相信魏王杀子立侄之说。终于，长孙无忌站出来道：“自古以来，从未听说过有杀子立侄的事情发生，还请陛下三思。”
房玄龄亦站出来道：“臣反对，臣不认为这世上真的有人能杀了自己的儿子立他人的儿子，若真到了那一刻，最先杀死的必然是别人的儿子。”
“你说什么？”李世民惊道，他摊坐于椅子上，他最害怕的，就是他的后代自相残杀。
长孙无忌亦道：“魏王生性聪敏，可正是这聪敏让他有足够的魄力杀害任何人。”他看着李世民，继续道：“依老臣之见，倒不如立九皇子李治，他生性善良，只要他为皇帝，将来定不会伤害其他兄弟一分。”
李世民道：“你所言不需，可是治儿生性懦弱，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料啊。”
大臣们沉默了，皇上所言甚是。
终于，长孙无忌道：“只有立九皇子，才能使前太子和魏王同时得以保全啊。”
李世民沉默了，他深知大臣说的有理，嫡子只有李承乾，李泰和李治三人。承乾被废为庶人，泰儿与承乾向来不睦，他若当了皇帝，必加害于承乾。只有治儿，生性善良，定会保护两个哥哥。
他摆摆手，道：“今日且议论至此罢，你们几个回去。”
三日后，李世民颁下诏书：立九皇子李治为皇太子。
消息传到李泰耳中，李泰近乎崩溃，他怒气冲冲的奔向甘露殿，问李世民道：“父皇，您不是说立孩儿为太子吗？为何如今太子却成了九弟？”
李世民不语，他知道，自己负了李泰。
“父皇，儿臣打小就敬佩您爱戴您，您身为君主，理应一字千金。可是现在，您却违背了您自己的诺言。”
李世民道：“泰儿，朕决意已定，不会再更改了。”
“父皇！”李泰崩溃道。
李世民深叹一口气，道：“你年幼的时候就聪明伶俐，又十分爱好文学，是我极为心爱的儿子。我对这个儿子实所钟心，相信你也能感觉得到，我对你的宠爱是那么的不同寻常，然而我不能让后世子孙认为皇位是可以通过谋划得到的。”他看着李泰，继续道：“所以，自今日起，魏王李泰降为东莱郡王。”
李泰哀嚎道：“不，不！父皇。”他哀求道：“孩儿从小就没真正离开过您，孩儿依赖父皇，好比鱼依赖水，孩儿不能离开父皇。”
李世民的眼睛渐驱湿润，道：“朕又何尝希望你离开。”
李泰抬头看着父皇，或许事情还有所转机。却听李世民道：“只是朕仔细反省，正是因为朕过于溺爱你，导致承乾心生恐惧，他才会谋反。如今治儿为太子，朕不想再重蹈覆辙。”
“父皇！”李泰的眼睛蒙上一层薄雾，他的父皇，此刻如此陌生。
李世民竭力抑制自己的情绪，摆手道：“退安吧。”
待李泰离开，李世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他缓慢的一步一步走向座椅，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武媚娘来到他身旁扶他，他任由武媚娘扶着，颤颤巍巍的坐上座椅。
武媚娘意欲重新站起，李世民却握住她的手，“媚娘，咱们说说话。”
“是，陛下。”武媚娘道。
“媚娘，你知道吗？有的时候，朕真的十分羡慕平民百姓家。他们或许会为吃穿发愁，可是他们的亲情是那么浓烈，他们父子之间，兄弟之间没有算计，没有尔虞我诈……”
李世民苍老的声音在甘露殿缓缓萦绕，武媚娘的眼里渐渐泛泪，她想起在山西并州的母亲和妹妹。她含泪道：“陛下，奴婢能理解您。”
李世民道：“不，你不理解。你不理解，当朕的儿子想拿刀架在朕的脖子上时朕的痛苦……你永远不会理解。”他的声音伤感而平静，“或许，是朕的报应罢。”
武媚娘静静的听着，这个年迈的皇上，他如今靠在座椅上，没有了半丝活力与气概。他是人们眼中的天可汗，是明君。可是他此刻，却如此脆弱。
“媚娘，你恨不恨朕？”李世民忽然问。
武媚娘愣住，随即答道：“奴婢怎会恨陛下，是陛下给了奴婢这么好的生活，奴婢感激还来不及……”
李世民道：“你天生貌美，又肯学习，才华天赋，只做个侍女委屈你了。”
武媚娘道：“不，奴婢不觉得委屈，奴婢只要能侍奉于陛下身旁，就已经十分满足了。”
李世民道：“你说的是真的？”
武媚娘道：“陛下英勇神武又开明豁达，奴婢自小便崇拜陛下。能每天见到陛下，奴婢觉得自己十分幸运。”
李世民道：“你如今见朕在自己的儿子面前如此软弱，是不是一点也不崇拜朕了。”
“不，这正是陛下至情至性的地方。”武媚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