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论失忆

方太医的效率着实让人敬佩，短短的十几日时间，失忆药便到了睿王的手中。在方太医述说完了药的使用方法和服用剂量后，睿王打了赏，叮嘱了几句不许将此事外汇的话，方太医诚惶诚恐的应对后，便下去领赏了。
方太医恭敬的施礼而去，睿王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白色瓷瓶片刻后，打开瓶盖，轻轻倒出。很快，便有浅褐色的药末落在掌心。睿王眼中神色复杂，深邃难解，在看了许久后，将药末又倒回瓶中，微微叹了一口气，将瓷瓶揣入怀中后，便推门走了出去。
当睿王将瓷瓶从怀中取出，放在二少爷的手中时，二少爷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他所想要看到的满怀希望与憧憬的表情，有些呆然有表情，让睿王无法摸清他心中的想法。
“有了这个药，你就可以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了，难道你不高兴吗？”
二少爷紧紧抓住手中的瓶子，用力捏着，因用力过猛，手有些微微颤抖，却没有回答睿王的话。
“慕尘……你到底在想什么？”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沉默不语的二少爷终于爷喃喃的低语了一句，也不管睿王是否听清楚，手掌轻移，然后松开手，瓷瓶正落在睿王的掌心。
“你这是干什么？难道你并不喜欢穆灵犀？”睿王实在不解二少爷的所作所为。
“正因为在乎，所以我不想用这种方式强行把她留在我的身边。若是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将她留在身边，我还有什么资格去爱她？”
因过于激动，睿王不由的提高了音量：“难道你要背负着这样的感情独自过一生吗？”
“生为你的儿子，当你决定屠灭穆家满门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这个结果，我必须去承担这一切。”二少爷眼中隐隐现出一丝泪光。
“正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我绝不允许这种结果，如果你不下手，我也会派人下手。”
“爹”二少爷怒吼道，“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错吗？”
“错？什么错？我没有错，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如果不是我够强，恐怕早已成为其他人向上爬的垫脚石。穆敬钏既然敢公然与我作对，查找证据，想要置我于死地，我当然要先下手为强。只有他死了，我才能活得安宁。”睿王面目狰狞，露出前所未有的嗜血与狠厉。
二少爷伤心的看着睿王，眼中的泪花愈加厚重，终于承受不住，顺着腮边滑落，缓缓的轻摇着头，眼中满是不信与痛心：“你一直在骗我，你说你权欲心不重，说你最爱的只有娘，可原来都是假的。”
睿王慌乱的抓着二少爷，想要努力的挽回什么，却被他狠狠的一把甩开，脚下趔趄着倒退了两步：“慕尘，你听爹说……”
“没什么可说的，我今天总算见识到了那个记忆中的慈父究竟是什么样子。你下令杀的不只是穆敬钏一人，穆家满门除了灵犀在外逃得一命，其他人全部命殒火海，甚至连正值幼龄的孩童也不曾幸免。没想到人命在你的眼中竟是如此的轻贱，可任人屠戮，不知道你原本就是这样的人，还是变成这样的。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已经是这样的人了，一个人前穿着朝服，站在皇帝身侧的贤王，却原来是一个没有人性的杀人恶魔。”眼睛瞪得斗大，似乎要从眼眶中迸裂开来，二少爷只觉得整个身体被火烧一般痛，记忆中那个慈爱的父亲渐渐染上满身的血污，一脸的可怖。
睿王声声哀求：“慕尘，听爹说，爹从来没有骗过你。如果可以我愿意用一切去换回你娘，可是这世上没有死而复生，我也没有办法，我只能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二少爷看着睿王，他是他的父亲，对他一向有求必应，无论什么事，只要他开口，他便会尽量满足他，不可否认，他是一个好父亲。而另一方面，也是他间接造成了今天的局面，让他痛苦不堪，又不得解脱。他想恨他，却又恨不起来，他想原谅他，又不能忘记现在的一切。“我想一个人冷静思考下。”
“慕尘……”
二少爷摆了摆手，示意睿王离开。睿王看着二少爷面无表情的脸，心中狠狠抽搐着，也只有无奈的离去。他们父子间有太多的误会与障碍，走到今天他已经很累了，可是那是他最爱的儿子，他不能放弃，心中好累好累。
“等等。”突如其来的唤声，如同电击般击在睿王的身上，刹那间他猛然回过头看向爱子。然而入目的，依旧只是死灰般的眼神，没有丝毫的光亮，眼中的悲哀与绝望没有分毫的减弱。
“把药留下，要如何，我会自己决定。”没有一丝温度的话语冷冷的扔出，将睿王的心也置于寒冰之中，原来一切只是他的一场空欢喜。
默默的走到桌前，放下药瓶，回望向爱子，然而二少爷所留下的只是一个早已将身子背向他的身影。睿王心中一阵搅动，愣愣的出了会神，终于还是叹着气走出了房门，这一次，再没有任何呼唤。
直至睿王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二少爷才将身子慢慢转回来。瞥了一眼门口，眼中略有一滞，便又快速转开了。心中爱恨难言，愁肠百结，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处置这份父子之情。泰悦楼密室的一切，他早已了然，他也早已知晓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虽然当时他已有准备，然而所看到的一切还是让他心痛不已。与其说他痛恨睿王，不如说他更痛恨自己，若时当时他在得了消息后出面阻止，穆家也不会全部殒命。
“哈哈哈……哈哈哈哈……”仰天大笑，原本应是满怀欢愉的笑声中，却满是悲戚与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害死穆家满门的，不只是睿王自己，他也是暗中的帮凶之一，他有什么资格要求灵犀爱他，陪他一生一世。
将药瓶狠狠攥在手中，瓷质的瓶身上丝丝的微凉传递于心，似乎要将他所有的痛全部封存起来，余下的只有幸福与美满。然而，他知道那些是不应属于他的，他也没有资格去窃取这份幸福。
如今收了瓶子，相信睿王暂时也不会自己派人对灵犀下手。只是，若真有一日，灵犀与睿王对立，而他只能选择一方时，他又要如何选择？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心中只希望那一日永远不要来。若能永远保持这样的关系下去，便也可以了，他从未奢望过什么，只希望可以平静渡日。
离开崔家的穆灵犀，起初也曾因为担心而悄悄回过几次崔家，但那之后崔家便再无其他事情发生，便也放下了心。远离了危险境地，远离了二少爷的她也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想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总是觉得哪里似乎不对，然而，一切来的太快，也太突然，却又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仿佛身处一个巨大的网中，无法逃离，也无力挣扎，只能静待时间给出一切的答案。
黑衣人凡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来过了，穆灵犀心中有些担忧，怕他遇到了危险，又有些期待，期待着他有新的发现，可以重伤睿王府。平静如水的日子一天天的过着，也消磨着穆灵犀的耐心，终于在她耐心将尽时再度见到了凡。
凡带着一些生活上的用品前来看望穆灵犀，依旧是玄身裹身，面具遮颜。看着满脸欢喜的穆灵犀，他的眼睛似乎也亮了亮，却又在片刻后换上如昔的淡寞。
“可有睿王府的消息？”凡还未放下手中的东西，穆灵犀便已经急不可待的问道。“没有。”稍稍踟踌了下，凡回答着。“这么长时间，难道你那里还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吗？”
凡愣愣的看着穆灵犀，忘忆了回答，直至许久，方才缓缓开口：“无论有没有有用的东西，都不应该是穆姑娘关心的。”
“睿王杀害了穆家满门，而你也是要对付睿王，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可以一起……”
“够了。”凡的声音突然之间提得老高，语气中隐隐含着一丝的怒意，“我自有我的考量，就不劳穆姑娘关心了。当然穆姑娘若是想做什么，我也不会过问，更不会插手。但是，在这里我必须要提醒你一句，做事前最好思虑周全，不要将睿王府的人引来。我帮你，是出于善念，而不是对你有所亏欠，不要给我找来麻烦。”
从未见过凡这样严肃的表情，穆灵犀也很意外。印象中，凡虽然不喜言笑，但对于她也是一向和颜悦色，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凡微怒的样子。回想着凡所说的话，穆灵犀中暗叹一口气。只是她想不明白，两个人一起，可以有更大的把握与机会，为什么凡不同意？这个凡越来越让她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