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迷雾重

崔府的丫环盈盈走来，恭敬的将茶盏置于桌上。
崔远清微微叹道：“唉，看你的脸色，想必这二天过的一定不好吧。逝者已矣，你也不要过于伤怀了。如今穆家已经不在了，你就留在我这里吧，过几天我带你去拜祭穆兄。他们地下有知，看到你安危无恙，也会欣慰的。你也别叫我什么崔大人了，就叫我一声叔叔吧，我也唤你灵犀。”
朴实无华的几句话，却饱含着浓浓的情义。一股细流涓涓的注入穆灵犀的心房，已然绝望孤寂的心，再次感受到了生命的温热。
“大恩不言谢，崔叔叔的一番心意，侄女定当牢记在心。”
“你这孩子，唉……”带着一丝的无奈，崔远清摇了摇头，眼中却满含欣慰之色。
轻端起茶杯，小啜一口，茶香萦于唇齿间，熟悉而怀念的味道久久不曾散去，穆灵犀禁不住问了一句：“崔叔叔，这茶……”
崔远清点了点头：“你爹一向喜欢这个味道，也只喝这种茶，想必你也惯喝这个的。”
明晰的双眼再次泛起浓重的水气，滴滴滚落在杯中，和着茶水，一同滑过喉咙。
疼惜与悲怆涌出崔远清的双眸。这茶，不仅仅是因为穆灵犀是穆敬钏的女儿，也是因为自己。故友亡去，便以此为念，今后，崔家怕也只有这种茶了。而面对穆灵犀，这个刚刚失去所有亲人的少女，崔远清无言以待，一个刚刚相识的父执辈，又如何化开满心的悲戚。
时犹未久，穆灵犀明眸一闪：“侄女有一事不明，还请崔叔叔告解。”
“说吧，只要我知道，定不会有所隐瞒。”崔远清面色诚然。
“不知道崔管家是从何得知我已经回京，又为何在府衙前阻拦？”穆灵犀的目光飘向了崔管家。
“这事还是我来解释比较清楚。”崔管家立于崔远清身畔，“大人知道穆小姐将要回京，却不知道具体时间，又不便派人整日在穆府前等候，我便给了附近居民一些散碎银两，并告诉他们若有穆小姐的消息另有重赏。至于府衙门前之事，我的确不愿穆小姐踏入，因穆大人与府尹大人多有嫌隙，怕穆小姐在里面受了轻慢。”
看似一段合情合理的说辞，穆灵犀听罢，没有丝毫反应，却将目光转向崔远清：“崔叔叔可知穆家失火的原因？”
崔远清低头轻啜了一口茶：“据府衙查得，应该是用火不慎，才酿成了大祸，只可怜穆家一家大小。”
“原来是这样。”好似无意的低语了一句，穆灵犀粲然的目光刹那黯然了几分。
“你也累了，我已经让下人收拾好了落月轩，先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来日方长，也不急在一时。”崔远清柔声道。
在看到穆灵犀微点了点头后，崔管家大叫了一声“来人”，便有一个丫环自外踏着碎步赶来。
“碧珠，来见过穆小姐。”崔管家吩咐来人，“以后你就服侍穆小姐，穆小姐是崔府的贵客，要小心伺候，不得怠慢。”
被唤作碧珠的丫环，对着穆灵犀轻轻一福：“碧珠见过穆小姐，请穆小姐随我来。”
穆灵犀态度恭然的辞别了崔远清，随在碧珠身后，款款离去。
他们离开后，崔管家神色中透漏着不安：“穆小姐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穆兄早就说过，他这个女儿自幼聪颖过人，如今看来，果不其然。”望着穆灵犀离去的背影，崔远清迟疑了片刻，话中含着些许的慰藉，却又充满着无奈。
落月轩临水而座，池塘里正开满着莲花，晚风送香至，若有若无的香气伴着清幽的水气，一派绝世独立的出尘韵味。而莲，却是穆敬钏最为欣赏的花。穆敬钏一生自诩清高，百花中，唯爱莲出淤泥而不染的品性。
茶与莲，这两种穆敬钏钟爱之物，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在崔远清眼中，穆灵犀可以感受到那发自于肺腑的关切之情，却又不知他为何要隐瞒穆家大火的真相。种种疑惑于心间缭绕，穆家二十余人，无一在大火中幸免，府衙得出的结论却只是用火不慎，崔远清也是如此说辞。这个推论于穆灵犀而言是过于牵强，她甚至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阴谋的味道。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笼罩在京城上空，作为御史中丞的穆敬钏被害惨遭灭门，而此时却无人对草率得出的检查结果提出异议。
若这一切真的是有人在背后操控，可以推想在势力交错的权力中心，能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甚至于是威慑力，那这个人一定掌控着非同寻常的庞大势力。经过重重的排查与抽丝剥茧，穆灵犀最终将目标锁定在睿王的身上。
睿王，是当今圣上的皇叔，而皇上幼时继位，皇权被瓜分，这位先皇的幼弟，在一次次的权力交锋中，不断的培养积累手中的势力，一步步将权力掌控在手中。如果有人可以屠灭掉穆家满门而轻易脱身，同时可以影响府衙与吏部，据现有的消息来看这位睿王的可能性极大。
深夜，睿王府。
在穆灵犀想象中，睿王府应该是龙潭虎穴，应该是难以探入的神秘之地，无论睿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的家，都必然要与他的身份相匹配，是一个外人难以进入的所在。当翻过院墙，双脚踏入睿王府的花丛中，穆灵犀不得不更正自己的想法。
睿王府给人的第一个感觉是静，没有一丝的声响，出奇的静反让穆灵犀莫名的打一个激灵。
月光之下，一个纤纤身影，黑衣黑裤，又以黑巾遮面，借着黑夜的掩护，飞快的在睿王府中穿梭往来，寻找着书房的所在。
书房，本就是一个适合隐藏秘密的地方，毫无头绪的穆灵犀也只有从这里作为查找线索的出发点。经过一番寻找，穆灵犀终于站到了睿王府书房的门前。
手轻轻抚在门上，并没有直接开启，眼睛快速的扫过周围，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变化。不知何故，越是这样轻易的闯入，穆灵犀的心就越不安。稍迟疑片刻，暗自咬了咬唇嘴，穆灵犀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吱呀”一声，门开了，书房中黑漆漆的一片，仿若一只张开了黑色巨口的猛兽。穆灵犀的心猛的提了一提，又在一阵静寂中渐渐收回原位。抬脚进门，月光已被挡在门外，在双眼逐渐适应了完全的黑暗后，终于可以依稀辨别房内的事物。
一切看来都是那样的平常，书架与书，桌上的纸张笔砚，没有丝毫特别之处。
书房中会不会有暗室？不时的轻敲房墙，搬弄着架子上书籍物品，却终是一无所获。
无奈之下，仔细看了看刚才挪动过的东西是否归于原位，确定没有破绽后，穆灵犀走出书房，准备离去。
“什么人？”一声大喝，打破了今夜的宁静，携着凛然的杀气，直扑过来。
穆灵犀心中一惊，在这种情况下，逃跑是唯一可以做出的选择，也没有理会来人，直接向着相反的方向窜去。来人哪里肯就此放穆灵犀离开，紧追不舍。好在来人似乎满是信心，并没有喊叫，只是紧随在穆灵犀身后，不曾放松。
对于睿王府并不熟悉，于慌乱难以中择路而逃，只能沿着一个方向不停的向前。面对身后尾随的那一袭身影，穆灵犀苦思着对策。
几点银光，映入了满是墨色的眼眸，穆灵犀的眉眼刹那间弯成一个月牙。碧池银波在月下本就是赏心悦目，诗意曼妙，此时此境更是心神向往，义无反顾。原本略感疲态的双脚，也跟着欢心雀跃了起来。在到达池边的瞬间纵身一跃，坠入了沁凉的湖水中。
穆府虽在京城，居于北方，穆灵犀的师门却位于南方，多有湖泽相绕，穆灵犀自是精于水性。如今落在水中，潜入水下，湖水很快恢复了平静，随着穆灵犀消失在湖中的身影，望着湖面淡淡的涟漪，那抹尾随的身影，脸上狞色俱现，杀气盈面。
睿王府当然也不是可以如此轻易来去之地。此时睿王府的管家已命人封锁了各个出口，王府侍卫在每进院子进进出出，检查着每一个可能的藏身之所。
刚刚还在为今天的好运而洋洋自得，唇边笑容还来不及敛起，眉头又拧于一处。这样大面积的搜查，是一定躲不过的。穆灵犀躲在假山后的巨石后，狠抓着山石的一角。看着侍卫渐渐向自己所在的位置靠近，穆灵犀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句，惹谁不好，非要惹上王府的管家。看来这位王府的管家也不是一个等闲之辈，居然可以如此轻松的调动整个王府的侍卫，甚至不用惊动睿王爷。
蹑手蹑脚的躲避着搜查，一步步的后退。目光在后面瞥过，已经没有多少退路了，而王府的侍卫却是越来越近。左侧不远处可以看到一座庭院，应该是有人居住。然而要去那里，要经过一小片的空地，在毫无遮挡的情况下，很容易被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