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白肤疑虑

朝岚殿是皇宫里盛大节日的设席之所，奢华靡靡，做足排场。单单是朝岚殿专配的使唤宫女便有五百人，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容貌也都是中上等，若平日里没有宴席便闲置着，领着皇粮不做事。这些宫女，往往在外宾来访时作陪，有外宾看中了便领回家去，因而朝岚殿又被其他宫里的下人们称作皇家怡红楼。
然而他们往往是出于嫉妒。毕竟实际上这些宫女的存在，与这朝岚殿柱子上的金箔有着相同的意义——为了彰显皇室的尊贵。
巳时未到，朝岚殿里坐满了高官大臣以及皇子公主，百十来号人落座于高顶敞屋的殿中依然显得有些空。
巳时正，众妃子已经到齐了，那传说中曾经最为得宠的如妃娘娘才姗姗来迟。她一身明紫色滚金边的簇鸾华服，长长的裙摆上绣着艳艳杜鹃，随着她的蹁跹移步而曳地摇摆，腰若扶柳指染丹蔻，一双烟水含情的眸子醉了在场所有男人的心。怪不得即使皇帝老了不再亲临宠幸，这如妃宫中也是恩泽不断，这般美，也难怪自视甚高一个罗子也未收。
而亦有一部分人，将她当作五皇子的母妃，无论亲疏，这个女人的存在都极其重要不可忽视。
如妃一出场，由于长时间的等待而百无聊赖的众人抬起头行了一路的注目礼，又在她落座后低下头继续百无聊赖。
巳时末，皇帝携皇后入座，龙驾凤栾齐至，所有人起身高呼恭迎圣上，那声浪盖过朝岚殿里的丝竹弦瑟，只唱东安一番盛世好景象。
皇上着庄严龙袍，帝冠垂下的珠帘后是一张镇定的脸，不怒而威，只是那唇薄得有些淡漠，上位者的狠厉尽显于此。而皇后明黄色的凤袍外却添了一件逶迤雾白蝉翼纱，将那硬气尖锐的颜色稍微修饰了些，显得温和贤淑。
帝严后贤，不正是一个国家最美满的状态。但自然会有有心者嘴角含笑，摇摇头不多做言语。
人齐了，皇帝简单说了几句致辞，便一个眼神示意，有主管太监拉开锦帛高声宣读，下面的人即使昏昏欲睡，亦要做出一副精神抖擞专心致志的模样。
太监的音调没有起伏，那长如裹脚布一般的宣示晦涩难懂且佶屈聱牙，念下来，所有人都睁大着眼睛但两眼无神。
知道太监终于念了一句：“……午时，开宴！”
午时开宴！高官大臣皇子皇女们不动声色地魂魄归元，眼睛又聚焦了，脸上挂了笑，似乎在说皇上说得好公公念得妙！
接着若干陪侍宫女鱼贯而入，掌心托着闭盘珍馐，另有舞女在中间高台开跳，丝竹声渐响，皇帝举杯相邀，算是开宴……
“这就是所谓的来不及了？”乔兮手指捏紧忿忿地说，“指不定要吃多久呢，吃又吃不到，叫我们来这么早做什么！”
“林夫人，你手稍微松点，捏到我的肉了。”秦阳煜面不改色地说，看起来并没有当作一回事。
“啊抱歉抱歉无心之过。”乔兮才发现自己捏着秦阳煜的胳膊，刚刚使了那么大的力气想必衣衫下面那一块都红肿了。
“无妨……”秦阳煜果真是个汉子，风轻云淡地受下了，若是林见深那个家伙，必定会撒泼打滚让她不得安宁……想到这里，乔兮烦躁地挥挥手，自己想他干什么！
“那边的！你们俩还愣着干什么！”有一个圆溜溜的嬷嬷跑过来，不耐烦地冲他们挥着手，“这样躲在屏风后面被发现了可是大罪，还不赶快和我去那边，所有罗子夫人都到了！”
“就来。”见乔兮似乎在神游，秦阳煜微笑着礼貌应道，然后拉上乔兮跟着嬷嬷走。
朝岚殿后面原来还有一方天地，是个小院子，此刻里面已经整整齐齐坐了一群姹紫嫣红的罗子和端庄贤淑的夫人们，乔兮和秦阳煜甫一进去，便感受到了几十道火辣辣的目光。
也对，论夫人乔兮，年龄上就打败了在座的各位诰命，乔兮饱满白皙的皮肤和挺拔苗条的身姿晃得她们直翻白眼，拼命想掩饰自己眼角藏不住的鱼尾纹和一层一层的大肚。再者乔兮的容貌在同龄人中也算是好的，加上她一身不拘小节的爽落气质，更是一个远远背影就能辨认的。
而论起主角罗子，秦阳煜高挑俊逸，且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步伐有力肩背挺直，与那群娇滴滴的小姐有着天壤之别，当然，在乔兮看来，是云泥之别。
而今日秦阳煜穿着林见深特意准备的服饰——主件是深红色的双绣缎裳，肩部收了褶皱，恰到好处地掩饰了秦阳煜肩部过宽的特征。别的罗子为吸引眼球，前胸都或多或少地拉低了，或是采用了薄纱，使得胸脯若隐若现煞是诱人，然而秦阳煜的前襟却是丝缎印花，平整简洁，且纵行的盘扣从颈部延了六颗，封得严严实实的，但却在里面缝了两团棉球，穿上后天衣无缝，比以往秦阳煜用的苹果自然多了……
下摆也别有文章，繁复层叠的纱裙裙摆曳曳垂地挡住了秦阳煜大号的脚，且那纱上绣了白梅朵朵，行走时一层层飘起，白梅若隐若现别有风情。
不得不说，为着这份衣服，林见深是下了功夫的。乔兮第一眼看到时就觉得好，怪不得自己总是搭配不出好的服饰，原来这穿着上，颜色多了未必是好事。看这套衣裙，不过就是深红色的底子配了乳白色的盘口和冷白的梅花刺绣，明明元素简陋，却又隐约有深意。
看着桌旁的那些女子明明眼睛胶在秦阳煜身上，却又要装作毫不在意地端着，乔兮都觉得累。
女人之间，果真最麻烦了。乔兮望向秦阳煜，叹息着摇了摇头。
没错，幸好我不是女人。秦阳煜回望乔兮，目光里充满了同情。
“两位站着做什么，快入座吧。”主桌响起了一个柔美的女声。乔兮闻声望去，原来是一位侍女打扮的美人。
侍女与宫女的不同，在于宫女只是服侍伺候主子，而侍女相当于贴身丫鬟了，地位比较高，虽无实名但有实权，类似于喜河之于乔兮。
乔兮正色道：“抱歉了各位，今日耽搁了些许，大家见谅！乔某愿意……”
秦阳煜终于忍不住在乔兮说出“自罚三杯”之前打断道：“抱歉各位。”
然后拉着尚在抱拳状态的乔兮入了仅剩的两个空位。
乔兮一落座，眼神滴溜溜在饭桌上扫了一圈——嗯菜色还不错，总是御厨做的不会差了，诶还有最爱的水晶饺！看来皇帝也不是那么绝情的。
见大家都落座好了，那主位上的侍女站起来，两手交叠贴于腹部，下巴微抬，是最标准的礼仪，显然受过了严苛的训练。
她先微笑着环视了一周，算是行了注目礼，接着用她温和得醉人的嗓音说道：“奴婢名为芊衣，皇后派奴婢服侍各位用餐，也顺便托来些告诫。今日便是大选第一轮，诸位不必紧张，皇后特意差御厨做了些清淡食物，只望诸位平常心对待即可。”
哦，原来她是皇后的人，怪不得这样严谨且礼节周全。乔兮咬着筷子想，到底是皇后，一来就用友好的方式将自己的地位摆上台面，说是来服侍的却像个大爷一样坐在尊位上，简直就像是在谦逊恭敬地微笑着说：“本大爷才是宫里面管事的长眼的统统避让呵呵呵呵呵……”
芊衣又接着说：“皇后告诫各位，上台前检查好自己的服饰是否得体，若是有突发情况，她已差人备好更换的服装，就在这院儿里，每个房间都有，大家可以随意拿取。”
说到这里，她停顿下来，刚好给了在做的罗子夫人们感恩戴德的机会。
“皇后娘娘仁慈！”
“皇后娘娘细谨！”
大家都接二连三七嘴八舌地赞扬着，就连秦阳煜也跟着说了一句：“皇后娘娘真棒！”
最后不知谁高声喊了一句：“祝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于是所有人都举起酒杯高喊：“祝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乔兮也跟着举起了酒杯，秦阳煜也举起了酒杯，也许这里没有真心的祝福，但排场够了，表态够了，皇后就是要看这个。
终于在芊衣满意的微笑中，这个设在主宴背后的尴尬的宴席结束了。所有人都不敢吃的太饱，害怕在台上会体态臃肿。
前厅的午宴并未结束，芊衣让大家先好好休息，准备以及检查仪容，后面会提前通知的。
乔兮和秦挽星是最后一个上台展示的，因此时间比较充裕。乔兮拍拍秦阳煜的肩膀，朗声道：“挽星，我们找个房间午休一会儿吧！”
其余人闻言多转过头来看着乔兮，片刻又嗤笑着转过去，大概是嘲笑北疆来的野莽遇上个不靠谱的黄毛丫头，选上太子妃是别想了。
秦阳煜也朗声答道：“好的林夫人，我们就到右边第一间去歇息吧！”
他俩便并肩走了过去。
乔兮心里却还留着芊衣温和的笑容，只是，她的皮肤太白了，实在是……太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