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雨前的时候，不像雪前。
即使大雪纷飞后紧跟着的就是酷寒，但下雪之前偏偏极度温暖。仿佛是刻意给未归的人留一些时间。
而雨前，可就没那么贴心了。坐在马车里的李红玉，不时的伸手抓一下车帘，风愈发的猛烈，路上的人行色匆匆，两边商铺的幌子也被刮的翻卷着‘噼啪’作响。
她看着外面，心里如同此刻的天气。告别了宁杨师兄妹，她就上了大哥的车，急匆匆往家里赶。路上寻她的小厮就把府里来的客人说给了她听。
李煜棠斜倚着软垫，默默的观察着她的神色。嗯，到底是自己的妹妹，就算是比别人家三孝四顺的女子气人的多吧，可这会的反应颇顺他的眼呢。
即使刚刚才跟情郎分开，又猛然听到未来夫婿登门了，一脸淡然，毫无女子遇事时该有的反应。没有惶恐，没有不知所措，也没有求助的反应。他敛下眼眸，藏起探索的眼神，也遮去了一抹赞赏。
“没有过墙梯，莫想自由身。你今日的决定，会左右两个人的命！”他淡淡看着李红玉，撂下一句话后，便闭上眼睛放低身子，出神天外了。
李红玉闻言一震，不由自主的看向李煜棠。她刚刚的淡然，大半出自于对自己最近制造出来的形象肯定能吓退亲事的自信心。虽然她不知道大哥何出此言，但后半句之重，却如重锤砸在了她胸口。待李煜棠回过神来的时候，一转头就对上了李红玉那写满着‘大哥救我’的眼神。
他揉了揉额头，这外头又是刮风又是打闪的，就算是顺子驾车，马也有点慌乱，刚刚拐弯他就顾着出神，磕的额头好疼…
李红玉眼尖，虽然及时拉了大哥一把，可是她能有多少力气，反而因为急着抓李煜棠，自己也被带的甩了过去。好在车里四处镶了厚毯子，李煜棠又下意识回身揽了她一下，所以受伤的，还是李煜棠啊。
看着拿了手绢紧给他揉额头上包的李红玉，他突然发现，自己来这一趟是是很有必要的。就现在李红玉的状态来说，他已经可以明确的看出自己妹子并没有真的陷进感情里去，还是那个聪敏的她，顶多是自己给自己闹腾出了另类的‘名声’。
面对着哥哥灼灼的眼光，李红玉也真不觉得她那点小计俩能瞒天过海的骗过自己这精明的过火的狐狸一样的的大哥。看李煜棠头上只是起了包，有点红没出血，她坐回原处，望着没有具象的车厢某一处呆了会，想了一下，才郑重的回答李煜棠：“哥，你现在也明白这件事的大概了吧，我比不得你，什么事只要牵扯到你，爹都得仔细考虑了，想了又想才能决定。”
嘴里说着冷静的话，心里却诸多情绪翻涌。为了掩饰住突如其来的感伤，她转头掀开帘角看着那阴沉沉的天，静了静才又开口：“我怕是要辜负爹和大娘的一番好意了，这亲事我不会应允的。退亲我会亲自说，不管结局如何，经历了总是有收获的。”
她说这话可不光是拉李煜棠的同情心，心说自己也得给大哥打好预防针，毕竟这事，柳氏那里恐怕不容易点头，她哪里找个人赔给她啊？怎么想，柳氏不答应的可能性都更大些。
不过她听过大家提了几耳朵，那个翟少爷似乎有天生的隐疾，运筹帷幄什么的玩的溜的很，但身体不争气啊。她现在就盼着，这亲事不要让翟家大少上了心啊，希望越大，失望也大啊。这大少爷没事还潺潺弱弱的，也不知道能受的了受不了刺激。
不过，只要有一丝有希望她也得全力以赴，不能让人算计了前途去。
李煜棠捂着额头似乎出了一会儿神，眼看着拐个弯就到回府那条路了，李红玉刚要再开口，他却突然问：“你怎么知道这门亲事的？”
“我是不知道的，但是紫鹃比我知道的多多了。看人不能看表象，她交好的丫鬟可不只有我娘房里的彩儿她们几个，大娘房里有的是丫鬟。”李煜棠从来不注意下人之间的来往，猛地听到妹妹这么说，他有点好奇了，连事主都不知道的事，感情，下人们早知道了啊。
坐在马车前面驾车的顺子，无端的感觉背后一冷，却不明所以。他抬头看看阴的快坠下来的云，心说，今天看样要有一场好雨啊……
李府坐落在苏城西面，府邸周围都是大户人家。整条街的住户都是苏城有头有脸人家。回府的路边，就是穿城而过的渠水河，清波蜿蜒流淌。雨已经开始细碎的下了起来，风过，河面腾起的涟漪打碎了倒映半河的红瓦雕檐。
顺子执着马鞭紧抽了几下，马儿吃痛紧着跑了起来。伴着渐强的雨势，行得愈发快了。
才拐进正路约莫一里路，前面已经能看到府门，李红玉掀开车帘抬眸，远望，目光一冷。
前方，两名男子就站在府门前，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一柄竹骨宽檐天青伞下，站着年轻男人。随着马车靠近，李红玉的视线清晰了起来，也不避雨抬起小脸，看明显在等她们的这个人。
苍白，清俊，俊美中还带着三分煞气，身着百花紫色交襟长袍，下面是墨色的马靴，想是为了骑马特意穿的。
此刻看到马车，身后那个总管样的人正贴着年轻男人低声说着什么，他抬眼对着李红玉笑意盈盈的点点头，复又侧头地谈着什么。
斜雨中。一男一女下了马车，并肩站着，女子身上的披风被风掠起，下摆随风飘荡，粉色的利落简装，玲珑的身段，娇俏的小脸。而旁边的男子素蓝长袍，前襟斜绣一泼墨竹，恰到好处的把蔓延的竿尾束在白玉底镶玳瑁的腰带间，眉尾微微上挑，一脸洒脱的笑意，正是李煜棠。
“小姐好心境！这样的天气，也能独踱而行，乐不思蜀。”
“青天白日，站在人家门口拦路，我看心情好的人是你。”李红玉前行，停在年轻男人一步外，雨又大了几重，袅袅胧胧染湿了她的眉眼，骨子里愈加生出了几分清冷。
风雨中，那一抹粉色身影，从一片暗色中向他走来，入了他的眼，瞬间侵袭了他的心。他莫名又笃定的生出了念头，这个女人，他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