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的一处学堂中,朗朗读书声传的很远,学堂外,常尧正晃悠着扇子靠在树上同司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而卿凰正踮着脚尖吃力地趴在窗户上往里面看。
说是闲聊,实则不过是常尧一个人在自说自话,而司昊的视线却是一直没有从卿凰的身上离开过,常尧看见司昊眼神中流露出的暖意,或许这些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不禁轻笑了笑在心里琢磨道:司昊一向是不爱多管闲事的,如今竟然生出这样的闲心去照顾一个小娃娃,还做的如此细心周到,看来,这个小娃娃对司昊来说,在他心里的地位怕是鲜少有人能比得上。
读书声渐渐停歇,换成了孩子们冲出学堂的欢闹声,最先出来的,是一个穿着半新不新的布衣,背着个破旧书包的小童子,这个小童子径直冲到了常尧面前,将手中的书包丢给常尧道:“父君,今日同窗小强教我用泥巴捏小人,我可是十分认真地捏了一个你呢。”
常尧收起手中折扇,挑眉笑道:“哦?那这个泥人一定是所有泥人中最好看的吧?”
小童子摸摸头,讪笑道:“这个嘛,同窗们的评价倒是非常一致,都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丑的小泥人。”见常尧手中的扇子往前伸了伸,忙接着道:“不管他们怎么说,在我心里父君你最好看了,”常庸想想,觉得应该有比较才能更加凸显他这句话的真实性,于是又加了一句“比母后都好看。”
已经自己靠过来拉着司昊手的卿凰,捂嘴偷笑道:“这有可比性嘛。”
常庸闻声,转过身来望着卿凰,又踱步过来围着她左右打量道:“你比我的那些同窗们都要漂亮。”
司昊瞟了眼面前的常庸,又将目光放在了卿凰的身上,今日卿凰穿着一套浅蓝色的百褶裙,裙摆上用金色云线勾勒出几朵含苞待放的凤凰花,外头还罩着一层浅色轻纱。
司昊略微对比了一下,沉吟了半晌方开口道:“我觉得,你对自己的亲生孩子未免也太寒酸了些。”
常尧一听,长叹了口气唏嘘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这个小混蛋有多淘气,最初在学堂读书的那几日,一天都要换上好几身衣服,最多一次换了十七套,十七套啊,还毫无例外的把衣服上搞的全是漏洞,我实在是接受不了啊。后来我一想,既然如此那干脆就直接给他穿旧衣服吧,弄坏了也不心疼,谁知,这些旧衣服还很是耐穿,穿了这么久竟然都被弄出破洞来。”
司昊张了张口却没说话,良久才开口慢慢说道:“如果你一次少说点话应该不会憋死吧?”
常尧一副过来人的表情,十分幽怨的说道:“没办法,谁让咱是当爹的,只要一扯到孩子,这话头它就停不下来。唉,你说你这没有孩子的孤家寡人,如何能够切身体会到我这当爹的心情。”常尧说完,又伸手替常庸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十分阔气道:“不吃馒头争口气,走,父君今日带你买新衣服去。”
热闹的集市上,几个女子聚在一起,似乎正饶有兴趣地挑着首饰,只是眼神却不时的从首饰上转移,更有那胆大的女子已经毫不掩饰的回头看,眼神中秋波流转,这些女子的视线所及之处,乃是身着竹叶花纹蓝袍的司昊和一身墨黑长袍以金丝勾勒云袖的常尧。
两人皆是姿态闲雅目光清朗,只是不同之处则在于,司昊的眼睛一直放在不远处同常庸一起东张西望,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的卿凰身上,而常尧君则笑意盈盈的摇着扇子,弯起的嘴角似乎恰是诱惑的弧度,以至于令他吸引了更多女子的目光。
司昊不在意的瞟了他一眼,开口道:“你是从何时变得如此放浪的?以前,我倒是没觉得你对自己这么自信。”
常尧假意没听出话中讥讽,悠悠然道:“没办法,平时嘛我还是喜欢做个不显山不露水的魔君,你也晓得,这样做行事也较为方便,可以省去太多麻烦。”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一边回应街上女子的暗送秋波一边同司昊说道:“对了,你上次让我帮你留心的降妖幡,我前几日特地去查看了一下,那四处承托浊息的灵地,其中有一块已经略有崩解之势,不过其它三处倒还算安好。”常尧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不过,我觉得万全之策还是尽早将它们聚合在一起,永远封于尘诛阵中较为保险些,否则若被什么心术不正又法术高强的族君利用了去,只怕又将是一场惨烈的杀戮。”
司昊看着站在不远处小摊前的卿凰道:“不急,我设下的尘诛阵中有些阵法还不大完备,需要在磨合些时日,现如今只需抽些时间出来将降妖幡中的妖息净化便可。”
常尧点点头,“你若这样想也就随你吧,不过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也无需客气,同我讲一声便行。”
司昊觉得理所当然的说道:“跟你客气?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常尧咳了一声,思量道:“你还别说,今日这两个小家伙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就在一处玩的挺好。”看着依旧面无表情的司昊,又继续说道:“我倒也觉得,小孩子还是多和同龄人在一起相处玩闹要来的好,这样有利于身心智力的全面发展,”末了还不忘奉承一句:“当然了,这小娃娃在你身边你把她照顾的很好,不过我觉得只和你在一起她应该也挺闷的吧?”
司昊直截了当道:“有话直说。”
常尧认命的叹了口气:“我最近族中事物比较繁杂,抽不出心思放在常庸身上,让别人看管他我又不大放心,所以我想不如你把卿凰也送来常庸处,让他们一同上学,还可以相互照顾下。”
司昊默了一会,道:“也好。”
常尧心中十分纳闷,何时司昊变得如此好说话了?还在琢磨着,耳边便传来司昊沉沉语声:“我刚才在心里合计了一下,觉得近日便是除去妖息的大好时间,只是降妖幡过于凶险,我也不能冒着风险将卿凰带在身边,所以我想了一下,这些时日你就帮我照看下卿凰,少则两三日,多则半个月我也就回来了。”
常尧如同被天雷劈了一般,还是从上到下劈了个外焦里嫩,心道:开什么玩笑,我这么说是为了让你帮我照顾照顾常庸,接卿凰下学的时候也顺道把常庸给我送回来,这下倒好,竟然反过来成了我照顾他们两个小家伙了。虽是这样想,常尧的面上却是一副认真的表情,语重心长道:“在怎么说这个小娃娃也是你们天族的,让我一个魔族的魔君来照顾,你放心的下?”
司昊想了想,似乎觉得有道理,点头道:“若我回来以后,发现卿凰有半点不稳妥的地方,你的酒以后也别想在喝了。”
常尧义正严辞道:“我可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堂堂一族之君,这事不行,没商量。”
司昊偏过头来看他,面上无甚表情,淡淡道:“你觉得,我是在同你商量?”
常尧被这目光一激,不禁打了个寒颤,忽然想起曾经败在司昊手下的一族猛将说过,只要司昊想,三界之中,九州之内,皆可为他所用。
如今不过是司昊一个眼神,就让他切身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常尧干咳了几声,妥协道:“好歹我也是魔族首领,总不能成为照顾孩子的管家吧,这几日我便帮你多看着些,不过你还是要尽快回来。”
----------------------------------凡界有关系好办事,神仙有法术好办事。司昊略微施了个仙法,不过半个时辰,卿凰便成功的和常庸成了同窗,且还一分学费没交。常尧一边腹诽司昊太抠门一边埋怨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想到捻个诀什么的,为了能让常庸这个小混蛋在这里上学,他奶奶的可是花了自己不少银子啊。
司昊诸事安排妥当后,招来正和常庸一起学捏泥人的卿凰,俯下身轻声说道:“我这几日有些事要办,不能带着你,你同常庸在这里一起好好读书,不要胡闹。”
谁知卿凰一听这话十分不乐意,拉着他的袖子,眼泪汪汪的说道:“你带着我好不好?我不想和你分开。”
司昊眼中带着暖意,揉了揉卿凰的头,轻声哄道:“你不是想要毕方鸟当坐骑,这几日我帮你驯服一只,等我回来时让你也有一只属于自己的毕方鸟。”
卿凰知道司昊这次说什么也不会带着她,便抹了抹眼泪,但眼中依旧泪光闪闪,卿凰伸出小手指道:“一言为定。”
司昊嘴角带着笑意勾起卿凰的手指,毫不含糊的答应道:“一言为定。”
只是斜靠在旁边一棵粗树上的常尧却是看的一愣一愣的,心里直嘀咕:乖乖,司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这真能是他大爷的司昊?幻觉,一定是幻觉。”想着,常尧伸手揉了揉眼睛。
离开卿凰,司昊同常尧一起步行向山顶走去。凡界万般好,却有一样令常尧十分不满意,就是这些凡人胆太小,所以为了不吓着这些凡人,他们不大好随手就招来祥云或是坐骑之类的交通工具,只能沿着崎岖山路慢慢往山顶走。
山路颇长颇无聊,一旁的常尧情不自禁的又变成了话痨,扇子一开一合间,开口笑道:“我越发觉得,你对这个小娃娃很是感兴趣啊?”见司昊没什么反应,又继续揶揄道:“反正你有的是时间,我看不如等到这个小娃娃长大后,你直接把她娶进门算了。你看这样一来,这个小娃娃小的时候与你是青梅竹马,虽说你这个竹马年龄有些大,不过等你娶了她以后,就成了执手偕老了,我觉得这倒也不失为一件妙事啊。”
常尧合上扇子,眼神中意味不明,“我们魔族一向是不在意那些年龄差距什么的,只是不知道你们礼制森严的天族是否能接受你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成亲。”又安慰般的拍了拍司昊的肩膀“不过也无所谓,你一向是不在意那些礼仪规矩的自然也不会在乎他们会在背后说些什么。”
抬手间,司昊已招来一朵祥云,悠悠开口道:“我觉得,你最近应该是过的太滋润所以浑身不自在,不过别急,等我回来我们好好活动活动筋骨。”
常尧对着天空吹了声口哨,看着走向祥云的司昊道:“拉倒吧,你当我闲得慌?”
司昊立于祥云上,像是想到什么般,吩咐道:“你明日变个模样去趟拂溶宫,让子羽做些绿豆糕给你。”
不知什么原因,自己的坐骑还没来,常尧用扇子在头顶搭了个凉棚,眯眼看向天空道:“难为你还晓得心疼我,知道我一个人带俩孩子不容易,想到做些吃的慰劳慰劳我,不过绿豆糕就免了吧,你知道我向来不爱吃那些甜食,只消把你的桃花酿分给我一缸子就成。”
难得司昊耐住性子听常尧讲完这一大段话后哦了一声,神态自若的道:“你想多了,我是让你送给卿凰,她一向爱吃些零嘴。”
常尧手一抖,扇子掉落到地上,嘴欠的抬头望着云端上的司昊道:“只有绿豆糕?一样东西吃多了会腻吧,是否在让子羽做些别的我一块给捎过来?”
司昊果真想了一会,继续吩咐道:“那你顺道在去桃源摘些桃子一同带给她。”
常尧弯腰捡扇子的手停在半空,仰头看着司昊认真道:“桃源同拂溶宫,我觉得这不大顺道。”
司昊已经腾云离去,只听声音幽幽:“哦,那就分两趟去。”话毕,连背影也消失不见。
此时,毕方鸟却适时的出现在常尧的身边,常尧十分哀怨的看着毕方鸟:“来这么晚,你成心的吧?”坐到毕方鸟的身上,拍拍它的头道:“先去桃源吧。唉,想我堂堂一届魔君,如今竟沦落成跑腿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