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席却有一人自斟自酌,身侧座位空虚,这人便是邵永仁,此时各位官员都领着自家公子在席间走动,邵永仁随着人流一路敬酒,弓腰哈背,说尽好话,陪尽笑脸,不多时便有些撑不过,回到席上坐下闭目养神,此时又有人携酒走到他面前敬酒道:”邵大人,可否同老儿饮一盅呀?“邵永仁虽酒已上头,两眼昏花,但听见有人找自己喝酒,赶紧起身相迎,道:“好,多谢大人抬爱。”作揖到地,不巧一头栽倒桌上,‘咚’的一声响,他也不觉得疼,恍恍惚惚摸着额头,来人赶紧相扶,道:“哟,大人敢情是喝醉了,坐下休息吧。”
邵永仁看清来人,喜道:“原来是谢夫子,来,我敬夫子一杯。”
谢予敷赶紧按他坐下,自己坐在身旁,道:“大人,酒过伤身,就不要再喝了,身体要紧。”
邵永仁执拗着挥挥手,拉着谢予敷的手道:“夫子言重,这点酒还难不倒我,今晚我在此地借花献佛,借此酒敬夫子一盅,我官小卑微,不入仕流,把全部心血全都放在邵阳身上,这孩子不是凡人,他的才能远比你想象中的大,夫子一定要好好教导他呀。”说罢还来不及阻止,就喝了一盅。
谢予敷见他句句肺腑,也只好饮一盅,道:“大人言重,大人一片苦心,邵阳是个知事明理的孩子,一定不会大人这片苦心的,说实在的,老儿很是佩服大人,一个大男人养大一个孩子真不容易呀,说来我家兰语自小也只是生活在只有母亲的世界里,这两孩子的命数还有点相似,你说是不是?”回头相询,哪知这邵永仁早就趴在桌上呼呼睡去,谢予敷摇摇头,自己斟满一盅,正待要饮,背后却有人拍自己的肩膀,谢予敷回头望去,原来是宫里皇上身边的太监,道:“谢夫子,皇上传你进殿呢。”
皇上传召,谢予敷哪敢怠慢,酒也醒了大半,当即放下酒盅,随太监进入大殿,又被引至内室,只见皇上端坐于正北上方,右手坐着太后,左手坐着皇后、公主,恍惚之间似还有来人,正思量期间已经行至殿中,双腿齐跪拜道:“草民参见皇上,太后娘娘。“皇帝道:“平身。”
谢予敷道:“谢皇上。”起身站立,只听皇帝道:“今晚夫子可有尽兴?”
谢予敷赶紧道:“草民惶恐,草民无官无爵,无功无德,还被邀来同天子一道庆贺公主诞辰,实乃草民之福。”
皇上哈哈一笑,道:“夫子莫要谦虚,您为我徐国教出那么多的国之人才,朕感激你才对,借公主诞辰之日相邀一道同乐有何不可,闲话不多说,你可认识此人?”说罢手指一方。
谢予敷朝着皇帝手指的方向望去,是太后,不对,身后还站有一人,此人身着一身紫衣,长发整齐的披在身后,五官分明,目无表情,就似一根柱子般站在太后背后,谢予敷仔细一瞧,道:“回禀皇上,此人乃是徐国第一神箭手——李善元。”心说:想不到你小子换上这身衣服风采还是不减当年。
皇帝呵呵一笑,道:“夫子果然好眼力,这么多年不见还能醉酒识友,可见你们两人之间的情意深似海呀,刚才李大人被太后带到朕跟前,朕看了老半天都没认出来,还要多亏太后提醒方才恍然大悟,如今李大人回到宫中,这是一件多么令人畅快的事啊,朕高兴的很呐。”
皇帝虽这般笑颜以对,但谢予敷更加绷紧了心弦,毕竟十几年的事情谁也不可能忘记,当即只是附和着道:“皇上高兴的话那真是万民之福啊。”
皇帝更是哈哈大笑起来,道:“嗯,好一个万民之福,是福就好呀。”左右相顾一眼太后、皇后的脸色,太后面无表情,皇后随和着皇帝含笑,随即正色道:“叫夫子来呢,一是让你们十几年不见的老友可以再重逢,这些年李大人在外面吃了不少苦,下去之后肯定会聊上三天三夜吧,二是朕想让李大人进入风雅堂教习孩子们兴兵作战之道,虽说老将风头不减,要使徐国永远繁衍下去,还需得新鲜势力的助长,以后你们两人共同管理风雅堂,不得有误,知道吗?”
谢予敷始料未及,还未来得及回过神来,李善元已经叩头谢恩,他也不得不跪下谢恩,太后笑呵呵的道:“如此决定,皇上真是圣明。”
皇帝道:“母后,儿子不孝,您这么大年纪还让您出来重掌内政,以后还要多劳母后教导儿子才是。”
太后客气的笑了笑,转而双眉紧锁,道:“单国一直和我徐国势均力敌,正所谓‘一山难容二虎’,‘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单国最近又何动向,我们也应该派人探一探虚实。”
皇帝呵呵笑道:“太后多虑,向我徐国兵多将广,幅员辽阔,想他单国不敢贸然来犯,正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始为君子之道‘,再说战争只会使得生灵涂炭,受灾的还是老百姓,单国和我徐国相处这么多年也算融洽,想我们两国年年都有商贸往来,两家和睦相处,太后大可放宽心。”太后在心里冷哼一声,心说:你这小子只会贪图富贵,安享欢乐,岂知这背后的厉害,真是蠢材,蠢材!摇了摇头,道:“皇上既如此说,老身只当自己多虑。”回首望见杨月灵,和颜悦色的瞧着月灵道:“此时暂且不提,可是这月灵的婚事怎么说呀?”杨月灵登时羞红了脸,道:“皇奶奶,你们正在谈国家大事,怎么一下子扯到我身上来了?”
太后反问道:“你的终身大事不也是国家大事吗?”
说起这事,皇后来了劲,道:“我看要选还不如选个知根知底人,大家放心月灵也舒心。”
太后故作狐疑,道:“哦,此人是谁?”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皇后身上,皇后微微笑道:“仕承乃是相国之孙,论文采武略,相貌品行,样样都是出类拔萃,又是月灵的表亲,他俩从小一起玩,知根知底,这样的人实属难得呀。”
众人都还在细揣其中意时,只听杨月灵气鼓鼓的道:“我才不要嫁给表哥呢。”
众人大骇,哪知这小公主另有一番心意,只道她年轻害羞,皇后不禁皱着眉头,道:“为什么?月灵,我看你挺喜欢和仕承玩的,所以我才想撮合你们两个的。”
杨月灵苦着脸道:“我,我只当他是哥哥,其他的,从未想过。”
皇后不依不饶,道:“那就从现在开始想吧,现如今,没有比仕承更适合的孩子,你身为徐国公主,也要为徐国考虑啊。”
杨月灵无言反驳,但心中就是不依,急得躲进太后怀里差点哭出来,道:“皇奶奶,月灵不想嫁人,月灵想一辈子陪在皇奶奶身边。”
太后一时也找不到理由反驳皇后,只得安慰杨月灵,拍拍她的头,道:“傻孙女,这说的什么胡话,皇奶奶知道你孝顺,你可是皇奶奶的宝贝,怎么舍得把你交给别人,这事以后再议,以后再议。”
皇后却一本正经的道:“我看此事就这么定了。”
杨月灵一听,急得眼泪花都出来了,哀求着太后,道:“皇奶奶,我不要嫁人。”
太后见着心疼,道:“就这么定下来是不是太过仓促,再说月灵一点都不愿意答应此门亲事,皇后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月灵的感受。”
皇后道:“我只是想月灵能嫁个好夫婿,这也有错吗?我是月灵的母后,难道我还会害她不成?”
太后道:“你的本意是没有错,只不过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非要董仕承不可呢?”
皇后道:“因为徐国上下现如今就数他最称心如意。”
太后道:“若要是遇到比董仕承还要优秀的年轻人呢?”
皇后登时哑口无言,惊讶的看着太后,揣测着莫不是太后心中已有人选,太后见皇后不说话,便道:“是不是应该另当别论,重新考虑人选呢?”皇后无奈的点点头,道:“那是当然。”
皇帝见状,也不想看到这婆媳两人争论不休,便道:“这事还有待商议,今日大家都累了一天,天色也不早了,各自回去休息吧。”待众人允诺后自己率先站起身来大步走下龙椅,皇后随即起身跟上前去,太后留在祥和殿与杨月灵谈了会儿便离开回到自己寝宫,李善元收拾了些细软便辞别太后同谢予敷回到风雅堂,相继见过谢夫人及谢兰语,谢夫人着丫鬟收拾了一间屋子方便李善元住下,自此李善元便在风雅堂里暂时安了家。
祥和殿里,太后生怕杨月灵为婚嫁之事缠着自己,便嘱咐几句回到自己寝宫,杨月灵好生烦闷,在屋里度来度去不得安生,丫鬟稻芽儿看着也跟着焦急,只是有心没力跟着杨月灵叹气,杨月灵听她一个旁人跟着自己叹气,没好气的道:“你叹什么气?整天吃好喝好还有什么事烦着你了吗?”
稻芽儿赶紧摆手道:“不是,公主,奴才服侍公主,当然一门心思随着公主,所以公主烦闷便是奴才烦闷,公主不开心奴才也会不开心。”
杨月灵见着她一片挚诚,便放开了心胸开始发牢骚,嘟着嘴道:“表哥虽好,但是我就是不喜欢他,母后一门心思让我嫁给表哥,这可怎么办呀?稻芽儿,你倒是快给我出个主意。”
稻芽儿一脸为难,道:“那是皇后之意,我一个小丫鬟能怎么办呀,公主问我不是等于问道于盲嘛。”
杨月灵登时气恼,敲了个稻芽儿脑袋嘣儿,道:“你这木鱼脑袋,真是蠢材,蠢材,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你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稻芽儿登时委屈的眼泪花直往外掉,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道:“对不起,公主,稻芽儿没用,不能帮公主排忧解难,请公主责罚。”
杨月灵见着稻芽儿被自己弄哭,心里过意不去,赶紧扶她起来,道:“快起来,我这不是一时慌了神胡乱说话吗,谁要责罚你了,赶紧起来。”想这稻芽儿自小侍奉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然一直是胆小怕事,但对自己忠心耿耿,怎好责罚与她,她这般温弱,只怕折腾没几下就不中用了,扶起稻芽儿,杨月灵坐在桌前一个人烦闷。
稻芽儿见着,道:“我给你倒杯水。”
杨月灵突地眼眸一亮,道:“唉,有了。”
稻芽儿听她言语之间透着喜气,赶紧问道:“公主可是有主意了?”
杨月灵点头道:“嗯,眼下母后若是天天看见我,便要逼得紧,若是看不见我呢,皇奶奶、父皇母后都很疼我,如果我离家出走以表决心,不信母后不会改变主意。”
稻芽儿一听‘离家出走’几个字,吓得全身一颤,惊叫道:“离家出走!”杨月灵赶紧捂住她的嘴巴,食指放在唇边做出嘘声,道:“你小声点,小心被人听去,我就是这样想的,反正父皇母后在未改变主意之前我是绝对不会回宫的,稻芽儿。”
稻芽儿赶紧应声,杨月灵道:“赶紧去收拾收拾,我们马上就动身。”
稻芽儿大骇,道:“公主,你真要离家出走?”
杨月灵纠正道:”不是我一个人,而是我们。”
稻芽儿惊叫一声,道:“还有我?!可是我们从未离开皇宫半步,这要出去,怎么过呀?”
杨月灵呵呵一笑,道:“我已经想好了去处,你只管照我的吩咐去做,现在就去收拾两套男人的衣物,一会儿我们就出宫去。”
稻芽儿问:“这么急?”
杨月灵道:“夜晚才能更好的掩人耳目,白天出去,大家都看见了,只怕还没到辕门就被赶回来了,废话少说,快去准备。”稻芽儿见杨月灵心意已决,还如此兴致勃勃,自知是劝不动的,只得依言行事,以后皇上怪罪下来,拉出去砍头也只得认了,谁叫自己跟了个这么性子执拗的主儿,杨月灵也算心思细腻,为不想家人多做担忧,便留有一封书信放于桌上,一角用茶壶压着。待稻芽儿准备妥当,两人便穿上男人的衣服,扮作少爷童仆模样,一主一仆按灭油灯,携上行囊便偷偷摸摸的来到宫门后,趁着守门将打瞌睡之际偷偷溜了出去,神不知鬼不觉来到宫外,稻芽儿可是惊出一身冷汗,两人又走出一里路来到市集上,此时入夜已深,四周寂寂,距离皇宫大门也越来越远,稻芽儿心里开始惶惶不安起来,扯了扯杨月灵的袖子,道:“公主,这市集上一个人也没有,我怕。”
杨月灵被她这么一说,原本的胆量也小了几分,下意识的瞧了眼周围,果真不见一个人,心里登时有些虚怕,但是现在回头又不甘心,只得自己给自己壮壮胆量,道:“你怕什么?现在我们是男人,别人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还有以后不要再叫我公主,要叫公子知道吗?”
稻芽儿道:“是,公,公子。”本还想叫公主的,但立即迎来杨月灵一道横眼,稻芽儿赶紧改口叫她公子。
杨月灵小嘴一噘,道:“这还差不多,今晚就在镇上找家客栈住下吧。”说着便领着稻芽儿在镇上找了家客栈,敲了门,原本打烊的店见杨月灵衣着不凡,相貌俊秀,出手阔绰,店家便使唤小二哥好生伺候着,稻芽儿战战兢兢地跟着杨月灵挨了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