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嫁女儿,举国上下普天同庆。京城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是一片喜庆。因段家就住在京城,离皇宫不远,段青云跟皇帝要了几个不情之请,婚礼不按皇家来做,而是用民间的婚姻嫁娶的传统。女方嫁过来以后,不住在公主府,得随男方一起住在男方家。在商议之时,公主一听可以住到宫外,心里一万个同意,这估计是成亲一系列事情之中最令她开心的。御书房内李伶舟不时瞥眼看了看这个未来的夫君,还是之前那个呆样,整个讨论过程没见他过说一句话,全是他那老爹一个人滔滔不绝的讲,刚刚生出来的一点好感顿时降到了零点,暗自慌张自己不会真的找了一个傻子吧。老皇帝见女儿还没有嫁人就开始愁眉不展,急忙关切道:“伶儿,是不是哪里不满意,说出来,父皇给你做主。”
自己的想法忽然被皇帝打断不免有些慌张,赶紧回道:“没有,父皇,儿臣都满意。”说话时,那种复杂的眼神依旧盯着一旁若有所思的段温甜。
“好吧,此事虽只是嫁女,可朕的伶儿是宝贝公主,你们可不能委屈了她。”
“驸马,你可以向朕保证会好好对公主吗?”
见自己女儿一直不明就里的看这个少年,心知女儿恐怕对此人不太满意,便想在两家人的面前叫这个女婿好好表现,取得女儿的青睐。
段温甜见皇帝问话,急忙向皇帝作揖道:“臣一定好好对公主,公主乃金枝玉叶,善良可爱,臣能与公主结为夫妻,是臣的福气,若臣负了公主,任凭皇上处罚,绝无怨言。”
得到满意答复的皇帝连连叫好,没有注意到说完此番话心里尴尬到极点的段温甜,一个女子保证不负另一个女子,如此荒唐之举,也是只有她段温甜做得出来,不自觉的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番。
“还有五日就大婚,这期间就让驸马住在公主府,想必公主与驸马没有见过面,你们也好熟悉熟悉,没有朕的允许,两人都不可踏出公主府半步。”皇帝说的好似这女婿会跑一般,非得死死困在宫里才安心。
段青云知道,这样一来,女儿的身份极易暴露,急忙推辞:“皇上万万不可,这尚未拜堂成亲,夫妻两就住在一起不合规矩,且会毁了公主声誉,还望皇上三思。”
“有这么严重?”老皇帝见段青玉很紧张,半信半疑的追问。
“禀皇上,民间有此风俗,在大婚之日前,男方会有很多事情准备,不宜住在女方家,且会对将来的婚姻生活不利。”知道父亲已编不出理由来,段温甜掷地有声的解释。引来了公主的视线,老皇帝见新郎官都开口了,也觉得自己这个做法不太妥,随即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将军府为迎娶天之骄女,府里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这里在贴对联,那里在翻修公主与段温甜的婚房,每个人都喜气洋洋,段青云也是忙得不亦乐乎,还真以为在给儿子娶媳妇,段夫人更是笑容满面,只这段温甜一脸的闷闷不乐,就像心爱的人嫁给了亲哥的表情,游手好闲在院子里晃来晃去。
“圣旨到,大将军段青云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伶舟公主下嫁大将军之子段温齐,朕甚感欣慰,特赐公主嫁妆,绣五彩缎金龙袍料五匹、绣五彩缎蟒袍料二十三匹、绣五彩纱蟒袍料二匹、织五彩缎八团金龙褂十八匹、绣五彩纱龙袍料三匹、片金二十匹、蟒缎二十匹、大卷闪缎三匹、小卷闪缎三十二匹、洋绒三十卷、妆缎三十匹、上用金寿字缎二匹,大卷八丝缎一百六十四匹、上用缎六匹、大卷宫蚰二十五匹、大卷纱二十二匹、大卷五丝缎一百六十匹。小卷五丝缎七十五匹、潞蚰八十匹、宫纱二十匹、绫一百匹、纺蚰一百匹,共九百四十匹。金镶玉草筋二双、商银痰盒二件,每件重两八钱、银粉妆盒一对,重三十八两一件,三十七两一件,银执壶一对,每件重二十一两、银茶壶一对,每件重三十两五钱、银盆二件,重九两七钱一件,重十两三钱、银盒一对,重七两五钱一件,重七两四钱一件、商银小碟一对,重二两五钱一件、一两七钱一件、镀金盒一对,重三两一钱一件、三两二钱一件、银杯盘十分,共重三十二两五钱、银壶四把,重十三两二件、银匙上把,每件重六钱、玉杯八件……”
王贵念了好多东西,看着段家人都跪了好久,便把甚至递给段青云,嘱咐他自己慢慢看,恭贺了几句话就命人把东西抬进来。看了一眼刚刚起身的段温甜,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这王贵在宫中待了十几年,公主当时只有四五岁,而他自己也只是一个小太监,便很幸运的被叫来服侍公主。孤苦无依的王贵无权无势,公主又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母妃早逝,王贵觉得他与公主都是可怜人,故而对公主多了一份主仆之间没有的关怀,也因为如此公主对他也很好,公主本就善良,但后来公主在皇帝生辰将王贵送给皇帝做贴身太监,自己不是不喜欢他了,而是觉得这宫里的太监就只有王贵最好,父皇龙体欠佳,只有这个陪着自己长大的王贵对皇家是真的忠心耿耿,只好忍痛割爱。公主看人又岂会错,果然这个王贵伺候皇帝以后,皇帝潜移默化的改变了许多。
“驸马爷,这是奴才的一点心意,望驸马爷笑纳。”王贵走向前去从怀里掏出支金钗递给段温甜。
满脸疑惑的段温甜当然是断然拒绝,可这王贵好似铁了心的要给他,段温甜看了一眼段青云,得到认可,勉为其难的接过金钗,几句感谢,又换来王贵的祝福。
段温甜细腻的心思想来想去都想不通,这太监为何送自己一个女人用的金钗,莫非他发现自己是女儿身了?不可能呀,发现了为何不说出来,还说了一些祝福自己跟公主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话。无解无解,段温甜否定自己的想法摇摇头往书房走去,又回到刚刚那副媳妇被抢的表情。
大婚之日来得很快,段温甜一身大红喜袍,心中的复杂情绪全显在脸上,被段夫人说了好几次要面露微笑。段夫人把大红花绣球绑在段温甜胸前,眼睛里不知不觉泛起泪花,段温甜不解,心疼的看着母亲,此时段夫人伸手捏了捏段温甜的手臂感慨道“长大了,娶媳妇了,以后好好对公主啊,我的好孩子。”
段温甜被母亲的话语和举动弄得一塌糊涂,难道母亲也分不清自己是温甜还是温齐吗?介于人太多,自己只好顺着母亲点点头。“孩儿知道,母亲大人不必担忧。”扶下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手,轻拍道。
新郎上马,段温甜终于有了一点自己娶媳妇的喜悦,身后是要用来迎娶公主的仪仗队,八抬大轿,迎亲队伍声势浩荡,一点也不比皇家婚礼弱,唢呐声更是响彻整个北京城。
此时的公主府,李伶舟还在犹豫要不要嫁给他,到了这种节骨眼才想自己是不是喜欢对方,为时晚矣。
“哎呀,我的好公主,你就赶紧盖上吧,等会儿驸马爷来了,您还没盖上盖头,不吉利哦。”在一旁焦急的丫鬟桃儿连哄带骗的想要给李伶舟盖上盖头。
“是呀是呀,人家说新婚不盖头,嫁后要被休,搞不好驸马爷还会纳好几房小妾呢。”在一旁的杏儿见状也是糊口乱说一通,“他敢。”
“是是是,驸马不敢,快盖上吧,我的公主。”
公主还真被两人蒙了,怕日后的日子真如他俩所说,虽不情愿,还是乖乖盖上了盖头,等待段温甜来接自己。
“驸马爷到!”
公主府的丫鬟们,立刻扶着公主从闺房里走出来,段温甜则是下马在门口候着,只见一个女子身体轻盈,脚穿大红牡丹刺绣鞋,衣着金凤嫁纱,头盖凤凰盖头,心里也禁不住暗自感慨。
公主在丫鬟扶持下踏过门槛,段温甜已上前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玉手,公主顿时闻到了段温甜身上传来的淡淡书卷香,脸瞬时红了,还好有盖头遮挡无人知道她的害羞。段温甜小心翼翼的牵着李伶舟进了轿子,转身上马,队伍开始往回走。桃儿杏儿和庄嬷嬷一并作为公主的贴身侍婢,要随公主到段家去,三人贴着公主的轿子,徒步走在队伍里。
大街上早就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大将军家和皇家的联姻,这可不是一般盛大的婚礼,不时有人夸赞段温甜貌似潘安,一表人才。李伶舟在轿子里也会听到那么一两句,心想这个呆子今天真的有那么好看么?前几次怎么没看出来,武功也不会,以后怎么保护我?不过不会更好,敢不听话本公主就甘蔗伺候,哈哈哈。李伶舟想得出神,不禁笑出声来,就在前面的段温甜隐约听到笑声,回头看了看轿子,没发现哪里不对,便又转过头,在马上也不忘向老百姓作揖,以此感谢大家的关心。
到了段家,皇帝和云妃娘娘,段青云和段夫人已经都坐在了堂上,怪不得门口多了很多官兵,段温甜正准备行礼,皇帝已经挥手免礼。
“司仪,婚礼开始吧。”
“是,皇上。”
“一拜天地。”王贵那响亮得如女高音般的声音喊道。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拜堂仪式很快就结束,皇帝在外也不便多留,早早回宫了。剩下的敬酒可把段温甜灌得差不多,而段青云也不加以阻挠,甚至自己还敬了这个新郎官。
夜深人静,段全把醉醺醺的段温甜扶到了新房,自己便知趣的走了。房里灯火通明,坐在床榻上的公主盖头还在盖着,其实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嫌无聊早掀开盖头喝了点酒,只听门外有人来赶紧恢复原状坐在床上而已。
段温甜不再伪装成喝醉的样子,站在门外,正了正歪了的状元帽,心想:“段温甜,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不要害怕,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深呼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公主,臣来晚了,请公主原谅。”见公主没有任何反应,不免有些疑惑,走向前用喜秤掀开了红盖头,映入眼帘的是脸色红润的公主,红唇柳叶眉,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如清水一样清澈的双眸。正直直的瞪着自己,被看的不好意思地段温甜把头低下,走到摆满酒菜的桌子前坐下,倒了一杯酒仰头一口气喝光,其实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看见这样的李伶舟,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是不是不愿意娶本公主?”李伶舟见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态度,根本不把自己不当回事生气的问道。
“恩。”
“什么?”
“哦,不不不,臣愿意,愿意,只是公主长得国色天香,臣不敢多看,还望公主见谅。”
“臣什么臣?”
“哦!失言失言,是夫君!公主莫怪。”
“哼,这还差不多。”李伶舟完全忘记自己今晚是个的新娘子,甩下还挂在头上的盖头,起身坐在段温甜旁边,倒了酒仰头就喝。段温甜见这公主虽不再发一言,但喝起酒来倒不含糊,心下放心了许多。
“你这人怎么那么闷啊。”
“为夫愚钝,不知该与公主说些什么。”
“算你有自知之明,哎,你不会还没有认出我来吧?”
“为夫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本公主就是你的李兄,江湖上人称小霸王的李伶舟,怎么样,怕了吧。”段温甜见公主得意洋洋的夸赞着自己,忍不住想笑,又怕这个阴晴不定的公主治自己的罪,只好随声附和道:“为夫有所耳闻。”
“好了,既然大家都已表明身份,那本公主睡了,你就将就着点,睡地上吧。本公主不喜欢你,不想跟你同床共枕。”李伶舟倒也爽快,扔下酒杯,朝婚床走去。
“谢公主。”段温甜见公主不与她洞房心里很是开心。
“你谢什么谢,难道你喜欢睡地板,真是奇了怪了。”李伶舟见他被自己叫睡地板还很开心的样子,甚是不解,不过心想,这样也好,大家互不相干。
“公主不喜欢为夫,为夫也不喜欢公主,让为夫睡地板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只是公主可否赐为夫一床被褥?”
“你……罢了罢了,自己去拿。”李伶舟以为自己要大费周章才能让这准驸马不跟自己同床,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容易打发,又觉得有点无趣,指着婚床上的十几床被褥示意段温甜自己去取。
两人一人地上一人床上,井水不犯河水,房间里的喜烛没有吹灭,弥漫着让人沉迷的红晕。
四更时,段温甜忽然跳起来,差点把最重要的事忘了,看着熟睡中的李伶舟,又不好叫醒她,只得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按照母亲大人的指示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划了食指一个小口,轻轻推开李伶舟,滴了几滴血在婚床的喜帕上,完成一系列动作之后,又像做贼一般回到自己的地上倒头就睡。
因为要随时提高警惕,段温甜没有睡得很沉,一大早就起来了,卷好自己的铺盖正跨门而出,恰好遇见奉了皇命来收喜帕的庄嬷嬷,心想,幸好已经准备好了。
嬷嬷行了礼就进门,段温甜也没有出来,而是在房里等待嬷嬷拿喜帕,不料因有人开门又说话,动静大了,公主也睡眼朦胧的坐起来。见庄嬷嬷来,昨晚又睡得好,才没有把起床气发出来。
“嬷嬷,你来了。”
“公主醒了,奴婢是来要喜帕的。”
“喜帕?”
“公主不用自己动手,奴婢自己来。”
只见庄嬷嬷轻轻掀开被子扯出一块粘了血的帕子,喜气洋洋的告退出门。房间里只剩下夫妻二人,尴尬了好一会,公主恍然知道那是什么事了。那还顾得上什么皇家颜面,立刻从床上跳下来,说时迟那时快,揪起段温甜的耳朵往死里扯,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
“公主息怒,公主息怒,为夫可以解释。”
“色鬼,登徒子,伪君子……”李伶舟越说越起劲,那段温甜的耳朵就越痛。
“轻点啊公主,你先听我解释。”痛得差点哭出来的段温甜乞求这个刚过门的霸道媳妇。
“好,你坐,我慢慢听你说。”
“那个是我的血。”
“什么?”
“哎,公主你能不能听我说完。”段温甜捂着自己耳朵有苦说不出的表情。
把嘴凑到李伶舟耳边说了一通,李伶舟感觉对方的呼吸吹得耳朵痒痒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况且这个男子是在说那种事情,李伶舟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对方离开自己耳朵,把受伤的手指递到自己面前,才勉强的点点头,算是相信了他说的话。
“昨晚本想跟你商量来着,我忘了,你又睡得太死,所以只好冒犯了你一下,请公主不要怪我。”委屈的段温甜请求公主原谅自己的做法,完全不敢提刚刚是谁把自己的耳朵差一点拧下来。
“行,本公主大人有大量,看你受伤的份上,原谅你了。”李伶舟大气的拍一拍段温甜的肩膀道。其实,心里也是有点过意不去的。但也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儿子带媳妇给父亲母亲大人请安。”换上了常服的段温甜和公主一起跪在段青云夫妇两面前请安。
“起来吧,公主,这么大的礼老夫可受不起啊。”段青云双手扶起李伶舟。还跪在地上的段温甜瞬间觉得自己被冷落,也只好识趣的站起来。
“公主,来,这是我亲自下厨做的,你快尝尝。”段夫人把刚过门的媳妇拉到自己身边,夹了一筷子糖醋排骨在李伶舟的碗里。
“谢谢娘。”伶舟微笑答谢,没有想到成亲这么好,感觉所有人都对自己很满意,早知道这么好玩,就不在父皇面前闹那么多别扭了。
段夫人也是无视段温甜的存在,一个劲的给公主夹菜。段温甜心里暗想,这爹娘是怎么了,自己女儿不管,反倒是对这个刁蛮公主倍加体贴,虽然对方是公主,也没必要做得这么明显吧,爹娘不像是趋炎附势的人呀,见过娶了媳妇忘了娘的,没见过娶了媳妇忘了儿子的。段温甜越想越觉得自己失宠,低头不语,埋头吃饭。
“那个,公主,昨晚齐儿没欺负你吧。”刚早膳过,段夫人就拉着公主在花园里闲逛。
“没有。”被长辈这么一问,伶舟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段夫人见状,心里五味杂陈,这甜儿不会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吧,公主为何这般的脸色,这明显是害羞呀。
“娘,娘,夫人。”公主叫了好几声,才把段夫人从想象中拉回来。
“诶,公主是累了吗?那咱娘两去亭子里坐坐。”回过神来的段夫人拉着公主往亭子走。
“好。”
身后跟了一大堆丫鬟,公主嫁出来住在段家,也未感不适,反倒觉得这里比宫里好太多了,没有明争暗斗,没有身不由己,一切都是自己喜欢的样子。看来,嫁人还挺好玩的。更可贵的是,这一家人对自己都很好,婆婆公公相公都对自己百依百顺,一切都那么美好,李伶舟竟然为自己找到这样的归宿感到幸运。不过,偶尔也会为见不到那日思夜想的剑哥哥而愁容满面。
在书房里翻书的段温甜可不是这么想的,甩下一本《春秋》,走到窗边长叹。哥哥到底身在何处?派了那么多人都找不到,这样杳无音讯,不会真的就这样跟那个刁蛮公主共度一生吧。自己不幸就好了,这样也害了人家公主,好端端的姑娘家得不到该有的幸福,想着想着脑海里全是那一张天真烂漫的笑脸,心里满是愧疚。不为自己的欺君之罪担忧,反而怕人家得不到该有的幸福,这又是做什么?段温甜无奈的摇摇头,转身坐在凳子上,又开始翻那不知翻了多少遍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