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就算是夜晚,敬王府一样灯火通明。这在木清娆的世界里并不稀奇,毕竟钢筋水泥的城市里,最不缺的就是光鲜亮丽的灯火。但这里的一个个红灯笼,却更能触碰心底最软的那根线。
木清娆看着小月正计算着过冬的用品,便悄悄地溜出了门。就算是不能去殿里吃些东西,那也能去千暮羽那蹭点好吃的点心。
不知不觉中,木清娆居然越走越远,走过了千暮羽的静默阁,引入眼帘的确实更加耀眼的一处前厅。来来往往的仆人手里端着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有条不紊一个个进去,再出来。想必这是敬王招待家人的地方吧?玄明厅?倒也是个好名字。
木清娆觉得身体似乎不是再受自己的控制,竟鬼使神差的进了大殿。就算旁边的家奴几次呵斥都没能挡住她。
坐在殿中间的敬王不经意地抬头看到了木清娆,对身旁的敬王妃耳语了几句。此时的木清娆已经走到了大殿中间。这时候的她才算是回过了神儿,转身看了一眼周围陌生的面容,立即捂住了自己的脸,内心纠结不已,怎么就进来了呢?
“既然妹妹也来了,就一起坐下进膳吧。”敬王妃吩咐下人添一桌食物。
木清娆尴尬地站在大厅中间,突然看到了右手边的千暮羽,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立即走到他身边,跪坐了下来。
“我原本是想找你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走到这里了。”木清娆小声嘟哝道。
千暮羽看她的样子,好似十分委屈一样,便笑了笑,算是安慰。
其他的女眷却开始嘀咕了,好一个没有规矩的妾室,自行闯了进来不说,怎么还敢直接坐到一个谋士身边?敬王跟王妃倒也大度,直接让仆人将饭食端到了木清娆面前,紧挨着千暮羽。
“为什么这里要坐在地上吃?不是有桌子凳子么?”木清娆愧疚了一会儿,马上又露出本性,开始各种好奇。
“你不知道么?”千暮羽看着木清娆,搞得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事一般,“家宴这天,也是祭先的日子。为表示对先祖的尊敬,所有人都必须席地而坐,表示敬慕。”
木清娆真正后悔的事却在后面,原本有美食可以缓解一下自己尴尬的处境,可谁曾想,吃个饭也会这么麻烦,还要听敬王、敬王妃在那里说一大堆客套之话,挨个询问并祝福。
“下面一道菜,是一条锦鱼。这可是有人从北海特意运来进奉给敬王殿下的。王爷感念这一年大家都辛苦,所以特意将鱼分成十分,赐给在坐各位。”
接着所有人都站起来,高呼,“谢敬王殿下!”木清娆只是慌乱地跟着站起来,话都没说,就有坐下了。
“鱼上来之后,你就可以吃了。”千暮羽算是这里最懂木清娆的了吧,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一定是饿坏了。
因为鱼只有十份,所以多余的木清娆自然是没有的。当然她是不在意的,现在就算是个白馒头,她也能直接啃完了。倒是千暮羽十分体贴,将装有鱼的碟碗放在了木清娆的面前。
“殿下小心!”
木清娆还未拿起筷子,眼前的刀光剑影就让她傻了眼。怎么吃个饭还会有生命危险?千暮羽拉起木清娆向后退了几步。
这么些端菜女婢,居然个个手里握着匕首,王府的女眷吓得到处乱窜,倒是王妃显得和冷静。敬王拿起剑护在她身前,拿起身侧的剑。没想到看着风流潇洒的敬王,拿起剑来,也颇有英姿。单单是些端菜的也就罢了,居然从外面接连又飞来几个黑衣人。
“你快从后面退出去!”千暮羽叮嘱道。
木清娆虽然是练过跆拳道的,可是真刀真枪的,她确实没有把握拿下来,只能往后撤。堂堂的王府,王爷在里面抵御贼人,却不见什么侍卫进来。木清娆纳闷的时候,一个拿着刀的女子,就直接冲她刺来。千暮羽飞跳而来,用笛子直接挡住了刀刃,之后一脚又将那人踢开。
“还不快走!”千暮羽厉声呵斥道。
木清娆是真的没有见过这种阵势,而且对这里也不熟悉,到底往哪里走啊?
此时的前厅可算得上是人声鼎沸,剑拔弩张。千暮羽也已无暇顾及木清娆。好在木清娆是有些底子的,对付一两个虾兵蟹将是没有问题。眼看着大殿里就只剩下王妃与木清娆两个女眷。那群贼匪自然也就盯上了她们。王妃尚有敬王护着,可千暮羽身手并不好,已经是自顾不暇。木清娆倒也豪爽,觉得只要把那些尖尖的刀刃看成木棍,倒也没什么。但是,她却看见一个人影朝千暮羽背后冲过去。既然跟他投缘,木清娆定不会让他受伤,但刚要移步的时候,,背后就有一阵剧痛传来。木清娆转身,一个横踢将背后之后踹开,可背上的伤让她疼痛不已。
木清娆突然想到,自己反正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说不定这次小白就会来接自己呢!想着想着,便也就不害怕了。只是意识在刀伤的作用下,渐渐模糊。
慌乱十分,木清娆看见一个黑衣人拿着沾血的匕首朝敬王胸前刺去,此时敬王已被完全牵制住了,动弹不得,眼看着就要死于的刀下了。木清娆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她也忘记了,在模糊的视线中,凭着一丝残念,她快步冲上前,用双手去紧握住了刀刃,就是不让它砍下来。厅外陆续有些官兵冲了进来,那黑衣人开始慌张起来,一个用力,硬是将刀锋自她血淋淋的双掌中抽出来……
这次木清娆是真的支撑不住了,直接倒地昏死了过去。
好热!
这是木清娆的第一个意识。在她模模糊糊的意识中,感到自己四周有闪烁着大片七彩颜色的红雾,有红,有绿,也有黑,拚命地在她眼前闪着。她想要伸手抓住那些色彩,手臂却出奇的沉重,重到那掌心发疼发烫,实在耐不住,嘴巴拚命地嚅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种痛苦像是有人拿了块大石硬压在胸口上,尤其滚烫的背部像要燃烧起来似的,疼得她想求救,疼得她想呐喊,可是她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她努力想睁开眼瞧瞧到底为什么会如此难受?偏偏那眼皮像是黏住了似的打不开,眼前尽是七彩的颜色在飘浮着,那火烧似的热也慢慢从背部蔓延开来,连她的头、脸、身子都像是在火刻城,受尽那火烧之苦。这可比她第一次意外死亡时难受多了。可恶的小白,为什么还不来?
模糊中,木清娆似乎又听见了怒吼声,而且响亮得很,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好像就在她的耳边。偏偏她还是睁不开眼睛,没多久又昏睡了过去。
等到再度有意识时,灼痛的背似乎已经好多了,整个身子也不再如火烤般的难受。而她也感到脸上有种冰冰凉凉感觉,像是有人在着她的脸蛋似的,继而一声痛苦的叹息传进了她耳爆就不知那人是谁。
“清娆若是醒不来,你们这些太医也别想回太医院了!”
“是,敬王殿下,微臣定当……”
“别废话!”敬王不耐烦地吼道,看着下人们端着热水盆,白布条穿梭庭院内。敬王心里似刀割般疼痛,若不是他带着官差及时闯进敬王府,只怕此时在他面前的已不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木清娆,而是——而是一具不能言、不能动的尸体。每一思及此,敬王的脸色便十分难看。可现在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又不得不拂袖离去。
敬王黑着脸进到王妃屋内。王妃看了看他,立即跪了下来,似乎是要请罪。而屋内竟还站着一位与敬王殿下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这可真是奇了。
“真正的敬王殿下回来了,那我夏笙是不是就可以从南海游玩之地回来了呢?”说话间,夏笙便撕扯下人皮面具,露出了清秀的面容。原来此人就是江湖人称的“千面郎君”的夏笙。精通易容术。是敬王在五年前招募的谋士之一。“你们忙,我先出去了~”
夏笙倒也自觉,将门带上,脚步轻快地走了,还得去看看他家那个身娇肉贵的千暮羽啊。刚才这一番折腾,只怕是让他骨头都散架了。
敬王与王妃在屋内,沉默了很长时间。
“殿下,要罚便罚,臣妾毫无怨言。”王妃跪在地上,表情释然。三年前,敬王去京郊威虎山上狩猎,却不成想遭人刺杀。跟随敬王的护卫只是说敬王受了伤,但却找不到他的踪影。王妃情急之下,便拜托夏笙易容成敬王,以保敬王府的地位。
敬王面无表情地坐到桌旁,“王妃好胆识,我又怎敢怪罪呢?”
“王爷知道,我此生没什么大的追求。也得不到爱人之心,但求能秉承父亲遗志,保全敬王府。就算是犯大不敬之罪,也在所不惜。”
敬王当然知道,王妃宁氏的父亲——宁将军曾是战场上的铮铮铁汉,也是敬王钦佩之人。只是退出沙场之后,宁将军竟一心想要扶持敬王为皇。当年太上皇心意已决,自然不会是宁将军几人就能改变的。新帝登基之后,宁将军竟然郁郁寡欢,最后病终,夫人不久也随其而去。王妃宁氏是宁家唯一的女儿,也是宁家最后的血脉。敬王当时并不钟情于她,但为了弥补一二,便将她迎入王府,奉为王妃。其实两个人的感情,一直都是普通朋友般的以礼相待。
敬王就算在生气也知道王妃的一片苦心。“起来吧。”
敬王站起身来,拉起王妃的手,“以后我在,王府的事情你就少操些心吧。”
“王爷……”王妃眼里含着泪花,似乎心有不甘。“今日之事你也看到了。陛下以团圆夜加强京城防卫之名,调走了我府上仅有的一百名府兵。结果呢?刺客就随之而来。若不是王爷您带着官差及时赶到恐怕我们都难逃一死!”
敬王心里其实很清楚,也知道王妃是什么意思。但却一直不置一词。
王妃再一次跪地,“王爷,如今他人为刀俎,我们是鱼肉。若再坐以待毙,只怕……”
“够了!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这件事情!”敬王一掌拍在桌子上,怒火冲天。沉默一阵后,敬王转身便想走出门。
“王爷,这些年,夏笙一直是沉溺风花雪月,并未曾临幸任何一位妾室。宇文妹妹很是伤心,已经进宫抱怨很多次了。希望王爷为了敬王府,先去看看她吧。”
敬王面无表情走出门外,将门带上。静静地站了很久,抬起脚来,脑海里浮现的是木清娆苍白痛苦的脸色。但却不得不听王妃的建议,起身去了侧妃宇文氏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