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城西郊枫树林,有间茅草屋,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深秋,当叶子逐渐萧疏,秋林显出了它们的秀逸,那是一份不需任何点缀的洒脱与不在意俗世繁华的孤傲。一片片的红色,像烈火般席卷装个山河!
“这里还是老样子呢!”女子如黄莺般的声音清丽,从林间传来,“不知道今天他在做什么。”
女子白衣胜雪,腰间用水蓝丝软烟罗系成一个淡雅的蝴蝶结,墨色的秀发上轻轻挽起斜插着一支薇灵簪。肌肤晶莹如玉,未施粉黛,轻笑间超凡脱俗。
在她身侧的另一个女子,红衣披身,衣诀飞扬,深红霸道胜过世间所有色彩,这满山火,都好似成了她的陪衬!
“凌少,你已经有四年没来这了!”容雪目光似水,看着身边人,绝美容颜上带着温和笑意。
四年?凌陌微点头,像是有这么回事,自从那晚后,她就不再踏进这个林子了。
容雪看着前方不远处的一个茅草屋,兴奋的指着那儿,“快看,我们到了!”
她好像比自己还激动,凌陌有些无奈摇头,跟着自己走出凌家,她真的不后悔吗?容雪,不该随自己过着飘摇生活。
凌陌抬头看去,愣了愣,茅草屋顶的草……好像……已经发霉了吧?还有,说好的小桥流水,怎么是腐烂了的几块木板搭成的桥外加一条臭水沟!枯藤老树不在,只有几根烂木头歪歪倒倒的堆在地上……
这里,简直就是颓废腐败的典范!
“他……有时候,会很……懒,”容雪干笑几声,回头见凌陌阴沉着脸,立马接着道,“凌少,雪儿这就叫他出来。”
“不用了,”凌陌的声音比她的脸还沉,目光直向她左侧的一棵参天大树上望去。
树,已经有百年历史,树干五六个人才能合抱得过来,上边满是绿苔藓。在距离地面约有十米的枝干上,一个人躺在那儿,双手枕在后脑勺,仅用两片红色枫叶遮目。
凌陌不动声色,纵然一跃,飞身至那人头顶处半米远,树枝却没有因为多了一个人而摇晃!可是男人却苏醒,两片枫叶飘摇落地。这下凌陌清清楚楚看清了刚找周公下完棋的男人。
他一身黑衣,玄袍加身,上绣麒麟图腾。几束日光斜射在他那张雕塑般的脸上,挺直的鼻子在光线下显得更加硬朗,明明是日光,却透出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漆黑的双眸似两个深不见底的深潭,瞳孔中不时散发着令人不可捉摸的黑色流影,神秘莫测。他薄薄的嘴唇勾勒出冷酷的弧线,微微向上翘起的嘴角透出一丝慵懒,在看清来人是凌陌时,唇边不由得抽了抽,眸中掠过异样色彩。
“意外?”凌陌后退一步靠在树的主干上,两手抱在胸前,一双灵眸带着戏谑。
“……”男人摇头,想了想,打了个哈欠,又点点头,没说话。
凌陌挑挑眉,直言不讳,“我来这,是因为被人欺负。”
“……谁?”男人的声音很淡,大概是刚睡醒,音中带着些沙哑,低迷,那双冷眸像是蒙上层雾,盯着眼前的红衣女子。
凌陌莞尔,出声道,“现在是世族,以后可能是皇族。”
“……哦。”男人应了声,躺下,打算继续补觉。
难道睡觉才是大事……
凌陌心底无奈之至,抬头看着树冠,日光斑驳打在叶子上,有点刺眼,快黄昏了!能让凌陌无奈的人,除了凌凰,就是眼前这个懒得天天只知道睡觉的男人!
树下的容雪仰着头很累,没见他们有什么动作,就寻个软软的草地坐下,说来,凌少跟这少年同龄呢!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两人是如何相遇的。
那是一个寒冬,兰城下着鹅毛大雪,那时的凌陌还只有十三岁,她一个人拖着这少年回凌家那个破院子,正送棉被来的容雪刚好遇到这一幕。少女消瘦的身子,吃力的用根绳子拖着他,口里还不清不楚的骂着脏话!
“我他娘的欠你什么了?!”
“该死的!大冷天,给你件衣服是可怜你,居然懒得穿!你这个不死废人!”
“老子干脆打断你的腿,再丢到街上……就会有人给你送吃的来……”
“名字!你他娘的连名字都懒得说,社会废材!”
说实在的,容雪没见过她脏话连篇,那次还真的大开眼界了。少年无血色的脸被冻得青紫,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衣服,呼吸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离开人世!容雪找了大夫来,这才保住他性命。她知道凌陌是不会轻易去多管闲事的,除非,那个人很重要。
不知道凌陌跟这少年什么关系,她在兰城西郊为他搭建了草屋,离开时还吩咐容雪照看,这一照看,就是四年!可是,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少年的名字!不是不问过,是他懒得说,就喜欢待在树上发呆睡觉。
正想着,一抹红色飞身从树上跳下,来到容雪身边。
容雪抬头,立马站起身,看了眼树上仍在睡着的人,心中诧异,“凌少,他……”他怎的不理人呢?凌少都亲自来了啊!
小心翼翼瞟向凌陌已经黑的脸,容雪心中哭笑不得,这些年她只见过凌陌在这少年身上碰钉子!
“我让你睡。”凌陌淡淡的话显然是说给树上人听的,唇边擒着抹怪异的笑容,她抬手,掌心黑紫凝聚,挥向那棵参天大树!
容雪听得一声巨响,那高达三四层楼的百年大树轰然倒下!她连忙捂住了口,瞪眼寻找着那少年!
活着吧?应该活着吧?!他大概是还活着吧!凌少生气很可怕,可她没想到会这么恐怖!如果对方不是一棵树,而是人,那,那还有渣剩吗?
“啧!”身侧传来这样一个声音,吓得容雪花容失色,跳开一两米,侧身,那少年就站在凌陌身边!
他一脸嘲弄,黑色玄衣跟凌陌平时喜欢穿的一样!不过是多了只张牙舞爪的麒麟,脚上穿着的是黑色军靴,双手抱在胸前,一把黑色的剑系在他身后。整个人让容雪感觉……像个军人!对,就像个干练的军人!
“怎么不睡了?”凌陌脸上的笑比那阳光还灿烂!
少年瞟了眼离他们不远处倒下的大树,不屑道,“天禁诀。”
“如何?”
“垃圾。”
“呵呵……”容雪又是干笑一声,瞅着这两人剑拔弩张的神态,赶忙打圆场,“小哥,凌少已经离开了凌家……”
“小哥?”少年抓住这两字,不免扬扬眉。
不对吗?他都没自报家门,这样称呼没什么失礼吧?容雪心中疑惑。
“他姓夜,单名一个‘歌’,”凌陌解释,一板正经道,“知道他名字的没几个,依我看,改成‘夜树懒’得了,这种天天在树上睡觉的动物。”
树懒……容雪又一次干笑,好难听的名字!
夜歌没反对,反正也不知道树懒是何物,他转身走向破烂草屋,“缺德鬼,进屋谈事。”
缺……缺德鬼?
容雪忍住笑意,看着凌陌沉着脸跟着夜歌进了屋。
其实,这两人,早在那场大雪纷飞的时候,结下了不解之缘。容雪不知道的事,这两人的感情,远远超出了友谊和爱情,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在后来的日子里,凌陌只用一句话阐述了她跟夜歌的关系。
“我与他,也许是宿命,解不开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