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早晨总是万分好眠的,自打王爷回府后璟王府再也不似以往那般闲适,主子性情大变,稍有差池都有可能赏一顿板子。
往和煦阁送早膳的婢女战战兢兢进了门,屏风后的主子似乎还未起,想起管家三番四次叮嘱今儿早上一定要唤主子起身先用早膳才行,小婢女咬咬牙还是认命往屏风后走,想起主子昨日旧疾复发的情形依旧心有余悸,望了一眼桌上冒着热气的药膳还是跨进了内室。
隔开屏风的帷幔紧闭着,看来主子似乎还未醒,离床榻五步远的时候帷幔后传来声音,“退下!把早膳一并端下去!”约莫是刚醒的缘故,嗓音略带沙哑,少了近日来那股冷厉。这一发现让小婢女有了勇气,“主子既然醒了先吃些东西垫垫胃可好?昨日主子都没吃些什么下肚,老太后若是知道该心疼了……”
帷幔后一阵沉默,久到小婢女以为主子大概又睡过去的时候竟然再次传出声音,只是声音小了许多,似乎是怕惊醒什么似的,“把早膳搁在桌上便退下吧”。
小婢女如获大赦福了福身就往外跑,丝毫没有察觉到主子的异常。
夜煦沉盯着此刻静静在自己身侧呼呼大睡的人有些不敢置信,就算昨日旧疾发作也不至于生出幻象,不过是小病痛罢了哪有如此威力。依他对自身的了解,换作平日若是下头的人自作主张送暖床的过来势必会受罚,可看着身前的人儿竟泛起了犹豫,不可否认的是心底有一股怎么也藏不住的喜悦,可怖的是自己拿这份莫名的喜悦没辙。
既然忘就忘彻底吧,这辈子,我宋弦歌与你夜煦沉恩断义绝!
耳边似乎想起那日她一脸决绝跟自己说的这话……她跟自己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了,她说过我是她的心上人……只是……那是何时的事?盯着面前的玉貌娇颜脑中疑惑越来越多,不经意间把自己所想的问了出来。
原本轻闭着的眸静静睁开了,这一发现令他胸口一紧,大气也不敢出等着身旁的人大发雷霆。
“咦……”宋弦歌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轻笑一声靠得更近了些然后一把搂住他的腰“真好,这回梦见的你总算不是满身血污的模样了……你不知道吧,三年来梦中的你总是身负重伤满身血污出现在我眼前,每回都是被吓醒的,醒了就再也睡不着……”
夜煦沉感觉腰间的手搂得更紧了些,听着她的话心口某处又开始发疼,这种感觉让他不禁拧起眉,低头看向正埋首在自己怀中的人,忽然有些嫉妒起她提起的那个人,即使那个人是他自己。
靠在自己胸口的人儿很快又闭上眼发出浅浅的呼吸声睡着了,夜煦沉松了一口气,好在她以为这是一场梦并未深究,真是好险。想到她方才说的那番话,他又记起她孤身一人跑去边关那回,那回气她气得不轻吧?
想起身却被紧扣在腰间的手限制了行动,夜煦沉怕惊醒她想了想还是听从自己的内心陪她再睡一会儿,其余的等她醒来再说也不迟。
晨曦中两人相拥而眠,面上表情恬淡。下了几日的雪正好停了,木叼着一根草正到处使唤人收拾,而他视线一刻也没离开过王爷的卧房,盘算着两位主子真要打起来了自己是一定要去帮忙的,万一事情闹大了金儿和自己也逃不了干系。
而此刻的宋府简直可以用乱成一团来形容,药知一觉醒来就没见过自家主子,前院后院楼里楼外都找遍了依旧不见人影,这下着实把药知给吓坏了,哭着跑去报告老爷夫人,顿时整个府里乱成一锅粥。
从外头回来的金才出现在门口就被众人当成救星一把抓住,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吵嚷嚷让原本就头疼的金失了耐性,“药知你来说!”
于是金冷着脸听完药知的话后轻蹙了一下眉沉声道:“阿水人呢?主子昨晚忽然说要去璟王府我便护送去了,由于要赶在宵禁前入城时间紧急便让阿水代传口信,这都一早上了他还没传出来?”
众人一听这话总算松了口气,完全不记得前几日宋弦歌因为璟王府送来的拜帖而生气的事,一致认为如今主子的心上人好不容易回都城了见一面也是人之常情……况且现在的主子顶着太子妃的身份确实诸多不便,夜间行动也能避人耳目嘛,这么一想众人了然的点点头算是默认了自家主子为了心上人夜访王爷府这一事实。
宋天远虽远在苍云,对于宋府的事可是一点都没漏听,对于事态的发展依旧是了如指掌。大概是因为夏茯苓比较关心弦歌的事情,所以……
“你只要喝了药我便把弦歌的事告诉你,如何?”梅园的亭中一道好听的男声传出,那语气里带着的宠溺和纵容简直让人起鸡皮疙瘩。
端着点心而来的红景不幸被波及,顿时只觉得手臂上一阵鸡皮,伸手抚了抚手臂。
窝在暖衾里的夏茯苓翻动着手里的书并不搭话,手旁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在这样的季节里看起来是有些诱人的,然而在冒着热气的汤药和已经冷掉的茶之间,夏茯苓依旧选择了后者。
俩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自从上回被偷吻的事发生后夏茯苓便多了几分心眼,体悟到靠太近容易让人有机可趁这一教训,之后只要俩人独处她总会刻意挑离宋天远最远的位置,只要宋天远靠近一点点她就会不着痕迹的挪远一些,当然不着痕迹是她自己认为的,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她是有意的。不过宋天远倒也不迫她,她喜欢远一些便远一些吧,于他而言只要能看到她在跟前就很好了。
“你说弦歌醒来后会不会大闹一场?不过璟王爷也是可怜,失忆了呢”,翻着书页的夏茯苓幽幽说了这么一句后又埋头认真看起书来,左手捧书右手举着一根筷子比划着,很是忙碌。
“小姐,这药都快冷了,沈大夫交代过要趁热喝的,红景再拿去热一热”,说着就伸手去端碗,却被夏茯苓拦下。
“无碍,还热着呢,我这就喝,喝完你顺便把碗收走”,看了一眼盯着自己的两人只得无奈放下手里的书,认命端起那碗黑乎乎的汤药灌进去。
每次喝这种苦药总能让她想起以前刚来这儿的时候……似乎很多时候这个身子都是病殃殃的,动不动就是大病一场意识不清,光回想都觉得苦不堪言。
使劲灌下去之后忙抓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缓一缓嘴里的苦味,红景松口气把碗收走,还没转身就听到自家小姐问:“对了红景,我好像记得有段时间你身边跟着一个伶俐的小丫头,我醒来这么久都不见她人,她去哪儿了?”
红景回头满脸疑惑,“小姐莫不是记岔了?红景身边跟着的小丫头除了青黛就是芸香,这二人小姐不是每日都能瞧见?”
见红景满眼的疑惑她也不再追问,又抓起之前放下的书轻叹一口气:“大概真是记岔了吧,没事我就随口问问,你去忙吧”。
望了一会儿红景走远的背影才收回视线,瞥见身旁的男人神情有些凝重,好似惯性的觉得心口一紧,信任这种东西一旦出现缝隙接下来就会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难道真有这样一个人?摇了摇头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朝着宋天远轻笑一声又低下头看书。
虽然努力把视线移回书上,可是翻了几页后发现自己还是无法把注意力集中,叹口气放下了手里的书起身在宋天远身边坐下。
“我说过我信你说的每一句,你不说我不问这样的戏码也演腻了,你告诉我,那人是否是真实的?”她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依旧是冰冷如故。
“若我说出真相,你可能不会再继续留在我身旁,这个赌注太大”,他瞧了一眼自己被握住的手挣了两下。
她抓起他的手与他十指交叉,依旧定定的瞧着他,满眼期盼。
“茯苓,你知道这世间若没了你我便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不要再劝我放手,我做不到”。
“那你信不信我?”握着他有些发颤的手,她追问。
“不信”。
以为自己听错的她瞪大了双眼瞧着他,他眼底那抹黯无声的告诉她并没有听错,他是真的不信她。
“你,不信我?”声音有些颤,跟着话音落下的还有那满脸的泪。
“不信,不敢信,你知道每回我信了你得到的结果便是你弃我而去”,他伸手用衣袖帮她拭泪,动作轻柔却说着无比残忍的话。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没了我会活不下去,更不知道你信我我便会弃你而去,什么都是你说,你说的我就该全盘接收吗?!”
“茯苓,承认吧,你不是在想方设法准备弃我而去吗?你故意亲近我不过是你的策略之一罢了,于你而言我早已形同陌路……这些我可有猜错?呵呵……文判曾劝过我,就算等来了你,你已不是你……只是……哪怕只有一丝熟悉的魂息我都不会放手的,你,死心吧!”
原本扣着的手还未松开,一股寒意自肺腑散开再窜到四肢百骸,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这种状况一定要撂狠话才能长自己的气势,然而想了一圈下来只能想起偶像剧的经典桥段——某某某你混蛋!
这样的句式她当然是不满意的,看着两人还扣在一起的手她索性直接拉到嘴边就是用力一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