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原因忽然变得夜夜好眠的夏茯苓心情极好,只要不下雪就陪着宋弦歌到处逛,踏雪寻梅这样风雅的事情做不来,雪人倒是堆了不少。只可惜都还没尽兴,北溪宋府传来的一封信打乱了所有的计划。
这日,夏府门口马车旁,宋弦歌依依不舍拉着夏茯苓的手,“茯苓,若不是二哥出事我也不必这么急着回北溪,这苍云的景致我还没看够呢,下回若是还有机会定要缠着你带我游遍整个苍云才罢休”,说完轻笑两声放开夏茯苓的手——她怕再不撒手自己的后背恐怕就要被某人盯出两个窟窿了,盈盈一笑转身上了马车。
夏茯苓不舍的朝着渐渐远去的马车挥了挥手,转身瞧见宋天远望着远处若有所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探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猛然回过神来,瞳孔里倒映出她的模样。
“你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不放心弦歌一个人回北溪是不是?早说嘛,不过现在也不晚,你快马加鞭赶点时间还是能追上的”,打从弦歌那儿获取了许多跟他相关的事情后,自然的俩人言语间显得熟络了不少,对他也没了之前的敌意,偶尔还会出言安慰两句。
“路上有暗卫保护无需挂心,太子殿下虽然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不过他一手调教出来的暗卫还是不错的”,他慢条斯理解释,瞧见她的斗篷领子有些歪斜还顺手帮她理了理,动作自然得像理他自己的领子。她嘴角有些抽搐,虽然某些时候会忍不住怀疑他似乎就是当着夏府上下的面在不遗余力的诋毁她的名节,但是他一脸认真不带半点轻薄的神情配上他那张比女人还美的脸——这样的人会轻薄她这姿色平平之人,说出去有眼睛的都不会信,恐怕还会觉得她为了吸引美男子注意真是不知羞耻什么手段都能使。
他看着她略微僵硬的笑容大概能猜到她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原本快要触碰到她脸颊的手顿了顿改而拂过她耳旁的碎发然后自然放下。要说不可惜当然是假的,不过为了不让她再对自己生出防备必须克制住想触碰她的欲望——眼下急不得也不能急。
夏老爷一脸凝重的表情引起夏茯苓注意,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他焦虑的踏进了书房,门一关这下什么也无法探听了。心思细腻的红景将一直跟在老爷身边的帐房先生请了过来,二人威逼利诱下才打听出事情的真相。
“这北淮王怎么回事啊,听谁说咱们夏家有足够的茵陈救助厘州瘟疫的?也不查清楚就直接下圣旨要咱们拿出一百石茵陈来,这分明是欺负人!”夏茯苓忿忿不平,听完账房先生的话拍案而起。
红景按住她:“小姐!小声点儿,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咱们家更吃不了兜着走,先冷静冷静,看看怎么帮老爷才是眼下最要紧的”。
她定定神喝了一大杯冷水才总算冷静了一点,冷静下来后才觉得刚才那口冷水喝下肚是个错误,现在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冷得直哆嗦。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能找到足够多的茵陈,从咱们这儿去厘州需要一天左右,太医院的太医们从北溪出发前往厘州快马加鞭需要五天左右,咱们的药材必须要跟他们同时送达厘州,那也就是说咱们只剩下三天左右的时间筹备药材”,夏茯苓翻着参考书籍,粗略算了一下这之中所需的时间。
“三天根本就不够,茵陈这味药咱们的存货不多,现在也不是产茵陈的季节,账房先生说夏家的对头林家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了圣旨的消息,几天前就花高价四处收购各药铺的茵陈,咱们苍云镇上的药铺基本上都被林家收买了,昨天咱们花同样的价钱只收购了十斤不到……难怪老爷一脸焦虑,看来眼下只能去临镇收购茵陈了”,红景权衡了之后脸色略显凝重,此事不是一般的棘手。
气氛陷入沉默,夏茯苓猛然起身把桌上的茶杯都带倒了,她却毫不在意只呆呆望着红景,“来不及了,难怪我会记得茵陈这味药的名字,之前弦歌跟我提过几次,她从北溪赶来苍云一路上总见到收购茵陈的人,本来是很平常的事也不会在意,可是这样连贯起来就不正常了,你想啊红景,茵陈这味药又不是什么名贵药材,没事买那么多回去干嘛?那就只剩下一个原因了,让想买的人买不到或者转手卖成天价”。
一番话惊得红景整个人都站不稳,仔细回想似乎是听弦歌小姐提过这么一回事,当时就当是趣闻听过也就过了,但是把事情连贯起来有些甚至不敢再深想,“小姐,那现在怎么办?咱们要不要把这事跟老爷说?或许……或许还有别的法子也说不定……”
夏茯苓皱皱眉,摇摇头“不用跟老爷说了,爹爹一定已经知道了,他可是个商人,一路上弦歌都注意到的事情他会注意不到?他只是没说罢了。”
现在再去追究谁是主谋显然没有半点意义,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没有时间再去想别的,方法总比问题多,一定有别的方法的。生病要打针吃药,医生一般会查清病因才好对症下药,而且每个医生方法不一样,用药也不一样……虽然用药不一样,但是药性差不多,“对啊,怎么这么蠢!咱们也可以用药性相同的药材来代替茵陈啊!红景,快走快走,咱们去问问爹爹什么药的药性跟茵陈不相上下,快快快!”红景被忽然出声的夏茯苓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拉住手往书房方向跑。
书房门被推开,正在分派事情的夏延景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自己的女儿,“好了,就按我刚才说的去办,先把林家这回想要什么样的价钱才肯把的茵陈拿出来打听清楚,然后……”话还没说完就被夏茯苓打断,“先不用打听,你们先下去,等会儿再找你们”。
夏延景坐在书桌后,一脸无奈“苓儿,有什么事要跟爹爹说?眼下事情很着急,爹爹没时间耽误了”。
夏茯苓把红景端来的茶往他面前推了推,“爹爹你先喝茶,女儿听帐房先生说了茵陈的事,林家这么得意就让他们守着那一堆茵陈进棺材吧,治瘟疫又不是只有茵陈一味药,何必如他们所愿花高价从他们手里买那堆草?”还得受那群贱人的冷嘲热讽,这口鸟气谁能咽下去!
“找替代药材?……这倒是个好法子,我怎么没想到呢?!”夏延景一拍脑门,是啊,拿钱求人不说他们林家还不见得会给,换成别的药材是个好法子,只是……
“人一着急总会有些事情顾不上,只是圣旨上写的是茵陈……到时候林家要是拿这个做文章就麻烦了,不过不管怎么说咱们先把眼下的难关过了再说,只要咱们的药材把疫情控制住了他林家再大的本事这次也要把他们花重金购下的茵陈吞下去,再不济咱们不是还有靠山吗,宋伯伯不会看着爹爹你被人陷害坐视不理的”,夏茯苓把前前后后都理了一遍,宋家行事向来隐秘,鲜少有人知道宋夏两家私交好,真要到了那一步该用的还是得用。
夏延景看着跟前双眼熠熠出谋划策的女儿,头一次感觉自己的宝贝女儿跟自己记忆深处那个性格古怪神情冷漠的女儿不一样了,顿时心头涌上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好,这回爹爹就听苓儿的,就像你说的再不济咱们还有宋家这座大靠山,来人,去把先生请来。”夏延景抚了抚她的发,转头吩咐下去。
“好啦,女儿不妨碍爹爹做事了,等下吩咐厨房做些爹爹喜欢的菜色,今天总要吃点东西才行,走吧红景”,说着领着红景往门外走。看着女儿的背影夏延景眼角有些湿润,不远处请的人已经往书房走来,他转身坐回书桌前准备分派任务。
长长的回廊里,红景跟在夏茯苓身侧缓缓走着。
“忽然发现小姐跟以前不一样了,之前隐隐感觉到转变还以为是奴婢的错觉,老爷脸上那抹欣慰大概也是察觉到了这点”,红景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类似于欣慰的浅笑。
“是吗?大概吧,毕竟去了一趟鬼门关,很多事情还是想明白了些,你这样说是觉得这样的我让你很有负担?”
“小姐说笑,怎么会是负担,红景说句犯上的话,小姐此番转变让大伙儿都轻松了不少,从前小姐的性子古怪并不是好相与之人,府里上下都认为是因为夫人过世早老爷又忙于生意上的事疏于照看才会如此,红景年幼时也如此想过,只是后来照顾小姐久了感觉并不是那么一回事,虽然一直不知道小姐郁郁寡欢的缘由,那大概就是小姐说的心结了,心结打开后整个人看起来都不一样了呢”,平日里老成的红景此刻脸上总算出现了符合年纪的笑,甜美中带点羞怯,很典型的少女的笑颜。
“啊,这样吗,我也觉的挺好的”,夏茯苓小声喃了两句,忽然又高声道:“哎呀红景你看,之前说不会开的那支梅开了,好香啊!”虽然觉得自己转移话题的手法挺生硬的,但还是朝那支盛开的梅奔过去。
远处站着的颀长身影就那样定定的立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看着,修长的指深陷在掌心之中,这样才能克制住想紧紧拥抱她的念头,他苦笑,万分想念曾经那个会主动抱住自己的她,只是这之中隔着的千年生生困住了他的脚步。
想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这样只要伸手就可以将她拥入怀中了——这是他此刻脑中唯一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