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谈心

“体谅？皇兄，我体谅你，谁又来体谅我？母后虽说待我很好，但事实上呢？自从你出生后，母后就一直在忙着张罗你能够登上皇位的事情。而对我呢？除了赏赐便是赏赐，看似在宠爱我，对我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我为了能够让母后对我另眼相看，去学习女儿家本不用去学习的刀枪棍棒。结果呢？几乎所有人我夸我巾帼不让须眉，连父皇都夸赞我，只有母后。她只有在父皇传召我舞剑的时候才会露出笑颜，好像我只是她来夺得父皇恩宠的工具一般。她可有一颗意识到，我陆凤舞也是她的女儿。”陆凤舞说的有些激动，口无遮拦的诉苦让陆琰旭也无言以对，“如今呢？她要铲除的人都铲除干净了，我本以为，母后如今终于有时间可以注意到我了。可现在呢？她宁愿呆在她那全是陌生人的宫里发呆，也不愿过来见我这个亲生女儿？在她的眼里，我就这么惹人讨厌吗？”
“凤舞，你不要这么说母后，她，她也是不得已的。”面对陆凤舞的质疑，陆琰旭也只能以这样解释，说实话，他也不是很清楚凤舞在母亲心目中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不得已？怕是我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不被看好。凤舞，凤梧，这不就是很好的说明吗？母后素来厌恶凤梧和他的母妃，给我起了这样的名字，到底是何意？旁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难道皇兄你看不出来吗？”陆凤舞有些自嘲的摆弄着披散在肩上的长发。
“凤舞……”陆琰旭有些愧疚的看着眼前一脸落魄的陆凤舞，全然看不出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应该有的精神面貌。
“说吧，皇兄这次来找凤舞，可是有什么事？难道是决定了要和哪个国家和亲了，特地来让我选选夫婿？哦不对，怕是夫婿已经替凤舞选好了吧，只是前来知会一声？”陆凤舞理了理有些乱了的衣角，慢条斯理的说道。
“难道皇兄在你的眼中就是如此的不堪吗？”对陆凤舞犀利的言辞，陆琰旭很是无奈，但与此同时更多的是心痛。明明是自己的亲生妹妹为何待自己如此疏远。虽然幼时没有一直陪伴在她的身旁，但只要他人在京城，就定不会忘记要去看望这个妹妹。明明同样是亲兄妹，为何以蓝和小暖就能够相处的那样自然和谐，而自己却只能和妹妹这样生疏，这也是生于皇室的无奈吗？
“难道不是吗？我生来就是一个用来讨好别人的工具不是嘛？”陆凤舞推开梳妆镜前被她撒的到处都是的首饰，仔仔细细的端详起镜子里的人，“皇兄你看这张脸，要不是长得有些神似母后，怕是我连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是吧？嗯，或者说，要不是母后长得倾国倾城，而我又有些神似母亲，怕是早就活不到今日了吧？”
“凤舞，你和皇兄就不能好好谈谈吗？”陆琰旭挥手示意殿内伺候的人都退下，自己走近了些。
“好啊，好好谈谈，我今日就和皇兄你好好谈谈。”陆凤舞从梳妆镜旁走开，走到案前倒好茶，自个儿先坐了下来。陆琰旭也只好摇摇头，到陆凤舞的对面坐了下来。
“说吧，皇兄想和凤舞说些什么？”陆凤舞把玩着手里的茶杯，说的有些心不在焉。
“说实话，你有恨过我吗？”陆琰旭一改往日的皇帝架子，也不再以朕自称，反而是说我，这让一直心不在焉的陆凤舞也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恨？谈不上恨。毕竟哥哥你还是把我放在心上的，比母后要好得多。我很感谢哥哥能够从小陪我一起玩耍，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你总是能够及时出现在我的身边，即便是你人不在烨城的时候，每逢过节或者是我的生日的时候，你总会派人将礼物亲自送到我的手上。虽都是些不值钱的民间玩意儿，却是比父皇赏赐的那些金银珠宝有心意的多。哥哥，你是凤舞幼时里唯一的阳光。“陆凤舞第一次很认真的看着陆琰旭，很认真的说。
“我只是希望。在这威严的皇宫之中，也能够有寻常百姓般的亲情。可是如今看来，还是我太天真了。”陆琰旭的眼神有些黯然，他虽知宫里人心凉薄，却也不知竟然到了六亲不认，而只认权势的境地，终究还是他在宫里待的时日较短。
“还是有的，不是吗？不知哥哥你还记不记得，在你离开烨城的前一年冬天，你在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救起迷路而差点被冻死的我。”陆凤舞的目光盯着手里的茶水，目光幽远，像是在回忆一件让她记忆犹新的事情。
“记得。我还记得那次，你的贴身嬷嬷被母后杖责了呢，所以母后还是很关心你的不是吗？”听到凤舞提起这件事情，陆琰旭一下子就想了起来，毕竟这件事情对当时还是小孩子的他们来说，能够威胁到生命的就一定是大事。他还记得那天夜里他折回御花园取掉落在假山下的玉佩，正好发现了呆坐在假山附近的凤舞，只穿一件薄薄的中衣，小脸冻的紫红紫红的，一动不动。
“关心我？哥哥你可曾想过，为何我会坐在原地，不呼救也不四处找路？”陆凤舞有时真的不知道，她的哥哥如此天真，这个皇位到底适不适合他。要想坐稳这个皇位，必须能够踩着脚底下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
“许是你当时年龄太小，吓傻了也不为过。”陆琰旭只记得当时自己也被吓傻了，以为自己的妹妹就要这样被活活冻死了。
“就算是如此，我又为何会只穿着个中衣便从我自己的寝宫里跑出来？”陆凤舞继续问道。
“这……”被这样一问，陆琰旭一时间也不知应该如何作答。
“哥哥怕是已经有些猜到了吧。”手里的茶早已没了温度，陆凤舞还是将它一股脑喝进嘴里。冰凉的茶水说着喉咙一直流入腹腔，连心都凉了，“是母妃，是母妃指派我的贴身嬷嬷，让她在我熟睡的时候找个角落将我放好，想要活活冻死我。”
“母后怎么会这样对你？你是听那个下人在你面前乱嚼舌根子？他一定是受了歹人的指示，想要挑拨你和母后的关系。”陆琰旭显然不肯接受这个事实，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的期望，期望这些只是母女之间因他人挑拨而造成的误会。
“是我亲耳听到母后说的。她许是以为我还小，不记事，睡着了也不容易醒，便是当着我的面直接吩咐的嬷嬷。”陆凤舞端起茶壶还想倒一杯水，却被陆琰旭给阻止了。
“虽然你从小把自己当男孩儿，可毕竟还是女儿家，冷水喝不得，让人重新泡一壶上来吧。”陆琰旭夺过陆凤舞手里的杯子，轻轻放在案上，“关于母妃……我竟不知道她还有事情瞒着我。”
“还有？除了这个还有什么事情？”陆凤舞呆呆的看着一脸悲痛的陆琰旭。
“当年暖城惨遭屠城，因而使得楚国覆灭这件事情，你总该是知道的吧？”既然今天兄妹俩打开了心扉，互相倾诉秘密，陆琰旭也不打算将那件事情瞒着凤舞。
“这件事自然是知道的，可暖城惨遭屠城，和母妃有何关系？”陆凤舞当时虽然小，可毕竟那件事发生几年以后还有人在议论纷纷，要说不知道是绝对不可能的，“难道？这件事情是母妃策划的？”陆凤舞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母妃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这般狠心，那暖城那些与她并不相干的百姓，必然也是下的入手的。
“是，全部都是她一手策划的。当年，刚刚从暖城回来的父皇对楚国的青烟公主念念不忘，忙着准备聘礼准备向楚国求亲，一来是真心爱慕青烟公主，两人两情相悦，二来是这样一桩婚事，必然使得两国交好。对百姓来说，也是一件大好事。可得知此事的母妃心有不甘，她怕自己的皇后之位不保，而后宫一个高贵妃就让她头疼不已，若是再来个有手腕又有靠山，还是父皇红颜知己的青烟公主，这皇后之位定是岌岌可危了。”
“所以呢？所以为了她那可笑的后位，不顾百姓的利益，甚至不顾暖城那数万条人命，就这样血洗暖城？”陆凤舞一直以为，母妃只是讨厌她是个女儿身，而对哥哥又寄予厚望，所以才对她如此不上心，可现在看来，母妃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还需要重新审视了。
“母后的心思，我也猜不透。说实话，我现在都很害怕和母后见面，总觉得她和我记忆里那个温柔体贴的母后不一样了。特别是从父皇去世之后，母后变得更加可怕了。”陆琰旭有些疲惫，不知道是因为今天的事情太多导致身体疲惫，还是对母后过于失望导致精神疲惫，还是两者皆有之。
“天色也不早了，皇兄还是早日回去歇着，太过劳累也是不好的，只要记得有空过来看看，凤舞就满足了。”陆凤舞也看出了陆琰旭的倦态。
“好，那朕早些回去了，你也早些歇着吧。”陆琰旭缓缓起身，微笑的看着陆凤舞。今天和妹妹的这一番谈话，好像在无意中拉进了两个人的距离，所以此行还是颇有收获的。
就在陆琰旭快要踏出殿门的时候，陆凤舞又叫住了他：“皇兄，凤舞愿意去和亲，不管是哪个国家，一切全凭皇兄做主，凤舞绝不多言。”陆琰旭转身，看到的是陆凤舞坚定的眼神。
哥哥，既然凤舞生来就是作为工具被人利用的，何不让凤舞为最疼爱凤舞的哥哥做一件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