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还是照常过。
人总不能每天都求花样。
尽管人有心,花样也是有限。
不管怎样,一个阴雨的日子,一般不会是让人开心的日子。
晴朗的日子虽然也未必能使人开心,但晴朗的日子能减轻人的不开心。
世上有一种锁是心锁。
当心锁没有合拢时,人过得很愉快。
一旦心锁合拢,人没办法愉快。
坐临窗边听雨声,其实也是一种享受。
雨水打在瓦砾上,打在房梁上,甚至是被风吹打到门上,汇成一篇美妙的乐章。
乐章的悲剧,在于不被人倾听。
许火并没有练武。
并不是下雨天就不能练武,而是水矶和圆昇没做要求。
在怀觉寺,他有自己的一个独立房间。
他的房间,离圆昇和水矶的房间很远。
水矶的房间他是无论如何不敢再去的。
对于圆昇的房间,圆昇倒是很宽容。
圆昇的房间里也没特别宝贵的东西,有的是无数的经书。
许火并不喜欢看经书。
可在下雨的天气里实在无聊,往常不喜欢的事他也可以尝试去做。
他轻轻推开房门,并没有打伞,不大一会,就来到了圆昇的房门外。
本来,他是想进房的,一阵说话声阻止了他的脚步。
圆昇的房里是有人的,那个人就是水矶。
许火颇觉奇怪,因为水矶和圆昇一般是不会在一起的,而现在他们是在一起的。
“他们会商量什么事呢?”许火心中大奇,忍不住在门外偷听起来。
但听圆昇说道:“臭道士,你的研究成果怎么样了。”
“很好。”水矶道,“一整套的用具早就被我完成了。”
圆昇深表不相信:“你在说大话。”
水矶哈哈大笑:“我为什么要说大话呢!我们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努力了这么多年,如果把成果当成是说大话,那就是对成果的不尊重。”
圆昇冷笑:“对成果我相当尊重,问题是成果可否属实。”
水矶打个哈哈:“我看你是没有研究出来,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笑话!”圆昇道,“我也已经研究出来了,为什么要妒忌你。”
水矶一愣:“我倒是也对你的话怀疑。”
圆昇哼一声:“我们大可都不用怀疑,去比一下就立见分晓。”
“我正有此意。”水矶不甘示弱。
顿一顿,他接着说道:“不过,这次去,要带那姓许小子。”
圆昇“嗯”一声:“也是时候了。”
房外的许火惊愕:“他们两人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只是想那么一下,他就想通了。
他既感欣喜,又感奇妙。
“一定是他们两个人常说的‘那个地方’。”尽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个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无知者无畏。
无知也能带来无尽的想象。
在他心里,那个地方一定是个高尚的地方,否则水矶和圆昇不会如此看重。
事实和想象为什么总是差距那么遥远!
想象当真是无极限的吗?
不,想象有极限,尤其是被误导了的想象。
少年在期待着下一天。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诚然,少年不缺少激情,少年也总是会很容易地使人迷糊。
人总会在迷迷糊糊中度过少年。
所以,少年留下了太多的蠢事。
日出大如车篷,把昨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许火也终于踏上了去“那个地方”的路。
好奇好,好奇也不好。
好奇就意味着未知,未知就意味着风险。
可惜,人总会被未知后面的利益诱惑,而忘记了好奇的风险。
山路弯弯,越走越窄,越走越暗。
许火是对怀觉寺周边很熟悉,但对山的另一面,他还不是太熟悉。
圆昇和水矶带他来的这里,他就从没来过。
这里很不起眼,而且有很多荆棘,已多年未见人至,许火当然也不愿意去。
不起眼的地方,未必是不能产生惊奇的地方。
深山会掩藏着虎豹,旷野会掩藏着麒麟。
不起眼的地方往往就有惊讶。
惊讶降临了,让许火惊讶得合不拢嘴。
迈过荆棘,一个小山洞呈现出来。
走进小山洞,行上百步,一道山涧赫然挡住了三个人的去路。
就在山涧对面,一个广阔的平台赫然而立,在平台的后面又是两个山洞,很大的山洞,山洞有石门,门上上着锁。
“早知道有这样的地方我早就应该来看看。”许火心中暗暗地想。
显然,平台已被人打磨过了,在平台上有很多木头,用来做木工。
许火大奇:“谁会在这里住呢?”
圆昇和水矶对视一眼,轻轻一笑。
“我们都在这里住。”水矶说道。
许火想上一想,恍然大悟:“怪不得水矶掌管寺庙的时候看不到圆昇,而在圆昇掌管寺庙的时候也看不到水矶,他们消失以后是来到这里。”
他并不笨,虽然也不是十分聪明。
圆昇指一指对面,向许火道:“能不能过去!”
“当然能!”许火再也不是不会武功时的那个小孩子了,丈宽的山涧对他来说并不算阻碍。
三人来到山涧对面。
许火走到平台中间,赫然看到一口大棺材。
好大的棺材,大到能容下十个人。
棺材的四周都被金绳封住,在棺材两层合拢处,还贴着符咒。
许火并不知其中奥妙,眼睛不错神地盯住棺材。
出乎他意料,棺材居然动了,即使动的很轻。
许火一下退开数步,嘴都惊得合不拢。
他指着那棺材,结结巴巴地问道:“这棺材……棺材里是什么?”
水矶摇摇头:“棺材里的,当然是死人!”
圆昇一点都不担心许火的惊惧:“有什么好怕的呢!这里原本就是一个实验室。”
许火狐疑:“你们是在这里做实验?”
是的,他们是在这里做实验,虽然在做什么实验他不得而知。
圆昇指一指许火身后的两个大山洞,道:“这两个山洞,一个是我的,另一个是臭道士的,我们会轮流在这里做实验,唯一的一条准则就是不许碰对方的东西。”
水矶哈哈大笑:“共有的东西是除外的,毕竟我们还是有共有的东西。”
对于水矶的笑声,许火一点感觉不出高兴的样子。
水矶即便在笑,也更类似于皮笑肉不笑的笑。
许火就感到心底的寒意又泛滥起来,道:“什么又是共有的东西呢?”
本能地,他还是在压抑心中的寒意。
尽管他已经没有了来时对好奇的执著。
只是,现在已经不容许他不执著。
水矶指一下那棺材:“这个是共有的东西,在我们各自山洞里的东西就不是共有的东西。”
许火长吁一口气:“山洞内外,原来是泾渭分明啊!”
“的确!”圆昇道,“过去是泾渭分明,现在还是泾渭分明,即使现在多了一样东西。”
许火一怔:“多一样什么东西?”
“你呀!”水矶毫不掩饰地道。
许火苦笑:“怎么能是我,我被当成了东西?”他只当水矶是在拿他寻开心。
水矶又笑了,笑声与先前相比几乎没一点差别。
人的心是不会欺骗人的,至少不会欺骗自己。
许火的心有欺骗他?
他掩盖了他的心,另当别论。
纵使如此,他心中的寒意更强烈了,已经掩饰不住。
“你为什么就不能成为一样东西呢?”圆昇道,“在这里,只有做实验的人和试验品,从一开始,你就不是做实验的人,你也就只能是试验品啊!”
言语如刀,有时甚至比刀还锋利。
在许火愣神之际,圆昇的手往起一扬,手上飞出一些药面。
那些药面进入许火的鼻孔,许火顿时眼睛恍惚。
那句话如泰山一般压向了他,他是一个试验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