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雪的天空,世界一片耀眼的白色。
一间破旧的寺庙,北风贯穿的封窗纸,在冷风下瑟瑟发抖。
窗纸里,有一片鲜红的烛火在随着风轻轻摇动。
一只苍老的手拿着一根已经点燃的红烛,点燃一根还未燃烧的红烛,屋子里顿时增加了一小片光明。
一个苍老的咳嗽声在空洞破旧的寺庙中传开。
老人压抑的咳着,待呼吸平息了下去,才慢慢开口道:“离公子,可以开始了”。
烛火照不到的地方,寺庙黄色窗幔之后,有一个身影动了动。
一角鲜红的丝绸纱衣在北风的托举下翻卷在寺庙之内,映着红烛,有说不出的妖娆蛊惑。
纱衣落地,一副清秀的姣好面容。
眼含洞庭秋波,眉似远山新月,顾盼生姿,婀婀娜娜。
一缕青丝顺着洁白的脸庞而下,遮住了一只含着脉脉深情望着新郎的眼眸。
一只绑着白纱的手,将那缕青丝抿在了女子的耳后。
一道月牙形的伤疤赫然破坏了这张面孔的所有美丽。
女子下意识的低头,飘逸的青丝覆盖住了男子的手背。
男子受伤的手捧着这张带着伤疤上的脸,不让女子的头低下。
女子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倔强。
“尺蝶,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一生一世的爱你,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任何伤害,请你相信我,好吗?”
细润的清泪在女子的眼角汇聚。
那种坚决的倔强也变成了一股爱意,一寸柔情。
她扑在男子的怀里,感受着三百年来,他们相恋彼此的每一个挫折,每一次苦难,还有大风大浪之后的终成正果。
“离公子,吉时到了”。
面容刚毅的男子微微点头,拍了拍女子的头 轻轻道:“迟蝶,该拜堂了”。
女子羞涩的拭着脸上的泪珠。任由新郎将自己领在菩萨的面前。
“离公子,穆姑娘,你们二人的婚宴实在仓促,老衲寺中只有这几根红烛,真的是委屈两位了”。
被叫做离公子的男人一脸感激的看向主持,说道:“清玄大师多虑了,我和迟蝶今日能够得成正果,共建百年之好,多亏了您的帮助,这几根红烛实在是我们两人的奢侈之物。况且……”男子双手合十看向高坐在莲花宝座上的菩萨,虔诚的道:“还有菩萨为我们主婚,我们就算是三生三世,也无法报答贵寺的恩情”。
“阿弥陀佛,离公子多虑了。承蒙二位不嫌弃老朽,二位的亲眷高堂此时亦不在身边,只能是我这愚顽老朽为两位做主婚人了”。
身边的女子微微一笑,声若轻环:“如此,就多谢清玄主持了”。
清玄大师点点头,轻微的清了清喉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洪亮。
继而他转向菩萨,高声道:“西方蓬莱之国高法妙善菩萨,今之二人借弊寺一所,全为礼堂,白雪为媒,茅草为证,结为连理,共修百年之好,菩萨在上,庇佑二人永生永世,白头偕老”。
这简单的几句话,不同于人间的礼仪祝词,却让这对经历了太多风雨的恋人,热泪盈眶。
大红的衣衫,摇曳的红烛,三个轻轻的叩首,就是两个人对彼此最美最坚定的约定和承诺。
男子轻轻扶起自己的新娘,将她的红盖头掀起,露出了那张带着伤疤的清秀脸庞。
清玄大师一声“阿弥陀佛”响彻在这空旷的寺庙之中。
“大师,离有一事相问“。
清玄大师看着一身红衣,挺拔英俊的少年,轻轻道:“离公子有什么疑问?老衲如果知道一定相告”。
男子突然俯身在地,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想知道,她在哪里?”
“离……”。
新娘轻唤,语气中,蒙上了淡淡哀伤。
“离公子,为何还要找她?”
“清玄大师,我知道她做的一切为正邪两道所不容,可是,她为我叛祖离师,三生三死。我不能在这天下武林都欲杀之而后快的时候,抛弃她!”
“离公子,你难道还不知道,就算她现在还活着,你也不可能救得了她,她,必死无疑了”。
旁边的两位新人,身子轻轻的颤抖。
“为什么?”
清玄大师看着男子那张渐渐痛苦起来的脸,颇有些不忍的道:“上次七十二弑魔联盟围困苍雪峰,你为了保护最后的防线---聆风亭身负重伤,不知生死。那把龙吟刀也落在了漪红山庄齐啸天的手里,为了实现龙吟泣凤刀剑合璧,称霸魔道两界,齐啸天就在武林中传出消息,说你已经被七十二弑魔联盟的人,碎尸万段了”。
“什么!”
这一声惊呼,竟然出自旁边的女子之口,她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头也是不由得一寒。
她虽然没有丈夫那么了解那位女子,但是她也能在仅有的几次碰面中看得出来,这个消息对于鬼面阎罗——罗刹女冥凰来说,意味着什么。
也许,七十二弑魔联盟的大军,已经将她围困在一个地方,不取她手中的泣凤剑和项上的人头,是绝不罢休的。
这一切,旁边的男子,又怎会猜测不到。
此时的他,半跪在地,身子在不停的颤抖,因为绝望而苍白的嘴唇,流下了一丝红艳的鲜血。
也许,一辈子总是有一种疼痛,深深扎根在心里,欲哭,无泪、欲罢,不能。
许久,男子的声音才渐渐传来,却已经不似人音:“即使她现在死了,我也想把她尸骨找回来,好好安葬在苍雪峰上”。
清玄大师低头看着跪倒在身边的男子,沉重的道:“离公子,你要知道,现在武林中都在寻找苍雪峰的余孽,你现在出去,也等于踏进了不归路,你,真的决定要去吗?”
跪倒在地上的男子此时又怎会这般决绝的走下鹤鸣古寺,他的身边,可也是刚刚牵起了一个女子的手,答应她,要保护她永生永世……
“清玄主持,让他去吧”。
女子清冽的声音传来,带着浓浓的哀愁和不舍,却,说的那般坚决。
地上的男子猛然起身,将泪流满面的女子紧紧拥入自己的怀中。
鹤鸣古寺之外,大雪翻飞。
高站在寺顶的两只五彩仙鹤,对着阴霾昏暗的天空,引颈长鸣。
寺院之下,一匹枣红的高头大马,在不耐烦的喷着热气。
马上的少年,看着远远站在寺庙里面的妻子,静静的望着自己。
马下,清玄主持站在那里,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大师”。
马上的男子翻身下马,再次跪倒:“离,还有一事相求”。
远处,看见再次跪倒的丈夫,妻子的眼泪再次盈满明眸。
大师骨瘦如柴的手握住男子抱拳的手,轻轻道:“你要说的我都知道,老衲在有生之年,一定照顾好穆姑娘”。
男子没有多言,只是再次翻身上马,扬起手中的缰绳,向着山下飞驰而去。
“离公子”。
清玄大师似思索良久,才将马上的男子喊住。
马上的男子紧勒缰绳,马首高扬,转向仍旧站在那里的清玄大师。
老者的眼里,有着淡淡荒凉的光芒。
“天幕阙…在泣凤剑里”。
男子的身子微微一怔,随即他再次扬起手中的缰绳,向着山下,绝尘而去。
空中的雪花在不断的扬撒,落在地上,化成一片片晶莹剔透的水晶。
高僧看着奔驰在白色世界中的马上男子,望着在西方烧成鲜血一样的天空,眼睛里,有人世间的大悲大悯。
他没有告诉那位男子,注定在他们之间的情缘宿命,在他离开鹤鸣古寺的这一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