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在青石铺就的路面上走的不是很平稳。不知道走了多久,起的很早的孩子都已经纷纷在马车里蜷成了一团乎乎开睡。阳光已经很暖,照的车顶都有些热烘烘。春天本就容易困倦,不过夭夭倒是没有午睡的习惯,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娘亲对自己的这个坏习惯总是烦恼不已,因为夭夭总是喜欢在所有人都午睡,趁着大家都倦怠的时候偷跑出去。有一次还跑出去老远害得一家人找了半天。
感觉到自己所坐的马车停了下来,夭夭揭起车帘,看见陌远已经招呼所有的马车停到了道路的一边,他自己跳下马车,应该是去给大家安排中午的饭食。几个驾车的伙计也下了马车,聚到路边的大树下开始打盹。其他的几辆马车也都静悄悄的,应该是都睡着了吧,没有睡的估计此时也只是静静的坐在车里,不会有人像自己那么大胆,一直挑着帘子,四处张望。
念儿,生儿,雅薇还有婉仪,在小马车里睡的横七竖八,婉仪的腿都压在了生儿的肚子上。夭夭轻手轻脚的以免踩到他们。自己慢慢的蹭到了马车边缘。
此时此刻,没有人看着自己,没有高墙大院关着自己,夭夭暗暗心想,这倒是一个逃跑的机会,不过现在自己又能逃到哪里去?回家吗?还有家吗?自己本来对京城就没有印象,住了两年的宅院是在什么位置也不是很清楚,现在马车走了那么半天,现在是在京城的东边还是西边也不知道。夭夭从来没有那么的怨恨自己,自己的家,自己以前有爹有娘有哥哥,住了那么多年的家,以前怎么就没有好好记记位置,总以为自己的身边会有家人的照顾,现在离了他们,自己根本连家都找不到。最可气的是,夭夭不仅找不到京城家,更找不到琴姨带自己住过的山村,夭夭只知道那里在北方,琴姨带着自己走了很久很久才到,应该很远很远。
夭夭晃晃脑袋,阻止自己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为什么要逃走呢,这里有念儿,生儿她们,有陌远,有寞阡,一旦离开这里,自己又要是一个人,夭夭再也不要自己一个人了。
马车有点高,吸取上次的教训,夭夭顺着马车的边缘溜了下去。小小呼出一口气,夭夭溜溜达达的在马车附近转悠,打算在陌远回来之前小小的转转,然后再回到自己的马车。不知不觉间,夭夭就走到黑色马车的旁边,这辆马车的两边都有大大的窗子,挂着棉质的窗帘,在还略有些凛冽的春风吹拂下,车窗的帘子被不断吹起。透过车帘的缝隙,夭夭看到那个妇人歪在车子的另外一边窗子附近睡的正沉。
夭夭打算绕过这个车子回到自己的车里,路过车门时,没想到一股大力却把自己卷到了车里,没有给夭夭任何反抗的机会。夭夭想喊叫的话语瞬时就被一只大手捂住,等夭夭反映过来的时候,映在自己眼里的确是车里的寞阡含笑望向自己的眼睛。他的一只手捂着夭夭的嘴巴,一只手轻轻点着妇人睡着的方向,然后把手收回放在自己的嘴边做了一个“嘘”的噤声动作。夭夭心领神会的猛点头,心里是止不住的欣喜若狂。
寞阡放下了捂着夭夭嘴巴的手,眼里的笑意已经蔓延到了嘴边。寞阡现在越来越爱上自己面对她时笑着的感觉,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欣喜。“是饿了吗?”寞阡的声调放小,话语很轻很温和,柔柔注视着眼前光笑不说话的孩子。“呵呵,要先吃点小点心吗?”寞阡轻轻的笑着,拿起了车中小桌上的整盘精致的小点心。
此时的夭夭看着寞阡的笑颜,温柔的话语,心里早就把自己之前病发醒来初听到寞阡声音时,对他的全部判断否定了八百遍。什么冰冷,什么拒人千里,之前绝对是自己听错了,判断错了,明明就是那么一个和蔼可亲又爱笑的和善好人。夭夭十分庆幸自己能够及时改正了自己错误的认知,这么好的一个人,自己应该好好亲近才是。可是夭夭不知道的是,如果她此刻心里的话语说给其他人听到,其他的所有人一定会以为夭夭要么说的是胡话,要么夭夭说的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寞阡在其他所有人的眼里,那就是严冬,雪山的代表啊,和善,还笑?光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此时,对寞阡有着顽固冰山形象的那帮其他所有人之一的美妇人,装睡已经装的十分辛苦。“太恐怖了啊,太吓人了啊,那个人真的是寞阡?真的不是什么其他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窜到车上对那个小丫头说了这番话语?寞阡莫不是中邪了啊?”妇人的嘴角抽搐,万分惊诧的同时心里又有一点小小的不满。“这个臭小子,老娘虽然不说养育,起码也照顾了你和陌远这两个臭小子十几年,一个两个都跟小冰块似的,啥时候对老娘我说过这么软绵绵的话语,啥时候笑过一个给老娘看?气死我了啊?”妇人的手指狠狠的握紧,“要是这个臭小子再小个十来岁,看老娘不趁着月黑风高,夜深人静的时候,趁你熟睡,狠狠揍你的屁股!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寞阡正亲自把手里的点心,一块一块喂到夭夭嘴边,一边喂一边轻笑着说:“吃慢点,要不要喝水?”完全不知道旁边此时躺着的那个默默“睡着“的人已经快要吐血。妇人在心里哀号:“我的核桃酥啊,我的桂花饼啊,果然是自己老了吗?小少年只冲小女孩笑的吗?好歹照顾你们一场,也得笑一个给老娘看看啊!好不甘啊,好想睁眼看啊,错过了这村还不知有没有这店啊?人说女大不中留,男大也是啊!……咿?怎么没声音了,都吃完了吗,好歹也给老娘我留一块啊?”备受煎熬的时间过的有些漫长,突然车上一轻,应该不只那个丫头,感觉寞阡也已经下了车,夫人看着车上小桌空空的碟子,目瞪口呆,心里忿忿,这也未免忒能吃了点。
车上一身白衣的寞阡下车还是罩上了黑色的披风,一直把夭夭送到了她们自己坐着的青色小马车上。寞阡轻轻的搀扶,夭夭的动作并没有惊醒其他人。寞阡把手里用自己丝帕包着的夭夭没有吃完的其他小点心也都放到了夭夭的车上,然后才转身离开。
回到车上,寞阡放下车帘,一回头看到的就是一张笑的意味莫明的脸。“颜姨,你……”寞阡紧张退后,总感觉此刻的颜姨虽然脸上在笑,但是给自己却是一种下一刻她就会恨不得立刻冲上来咬自己一口的感觉。
“寞阡啊,小阡阡,颜姨好歹照顾了你十几年,可以给颜姨笑一个不?”颜姨的心里此时已经笑翻了,但是为了惊悚的效果,还得忍着,“你个臭小子,叫你净笑给别人看,哼!”
寞阡眉角有些抽搐,颜姨这是怎么了,虽然知道颜姨的脾气,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爱大声笑,跟个男人似的带着豪气甘云,但那都是对别人,对待自己的时候,虽然说不上恭敬有加,那也是绝对的礼貌客气,今儿是怎么了?
寞阡永远不能了解颜姨心里此时翻江倒海般的心情。颜姨本来以为自己照顾了十几年的就是一个小冰块,结果没想到这个小冰块也会笑,也会说温柔的话语,可作为自己这个在他身边陪他成长,照顾他起居十几年的人,却一次都没见过没听过。真真有点,吾家有儿初长成,却白白便宜一个臭丫头的不爽感觉。
颜姨看着寞阡此时有点不明所以的表情,终于还是有点不忍心。“没什么事,颜姨就是随便说说,刚睡醒,有点迷糊…….陌远这个臭小子怎么去了那么久,随便吃吃就得了,还去买山珍海味了啊?”颜姨这边说着,这边就自顾自的跳下马车,只留下寞阡一个人,还在车里怔怔出神。“小阡阡……”寞阡自己念叨了一遍,感觉可以起一身鸡皮疙瘩,理理披风,然后又冷着脸走了出去。
陌远已经在往回走,看到寞阡和颜姨已经下了马车在等自己。寞阡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面孔,如千年的冰山。颜姨那边确是一副看着寞阡的“冰山”脸忍得几乎快抽搐的辛苦表情。陌远本不就是一个好奇的人,略微跟寞阡和颜姨说了几句,就开始招呼那些驾车的伙计和所有的小孩子都去吃饭。
一群人开始在陌远的招呼下,走进了路边的小茶铺,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所有人的简单饭食。完全出乎陌远的预料,寞阡这次竟然没有选择自己一个人待在车里等自己或颜姨送去,而是和大家一起向茶铺走去。白天?外面?那么多人?陌远的思维有些跟不上,这要是放到以前,寞阡绝对不会如此,难道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有一些事,一些人已经改变了吗?
小孩子面对突然多出来的身穿黑色披风的神秘人很好奇,看不清他的身形和面貌。夭夭跟在后面,一声不吭,寞阡不想要别人知道的事情,身为一个有义气的朋友,夭夭发誓,一定替他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