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辽的世界里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她的眼睛里,心里只有箩蔓,她心心念念的只是希望,刚才就是一场梦,梦醒了,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好后悔,好自责,刚才为什么没有立刻拉住箩蔓,或者她再快跑几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一定不会发生的!
医护人员飞快冲出来给箩蔓的头颈部垫了护板,快速抬上了担架。
郭景御牵住了郭睿,季瑶拉着吴辽,四个人跟着医生往急救室冲。隔着玻璃门,他们看到里面几乎乱成一锅粥,人影穿梭,医生和护士给箩蔓进行各种检查,影像科也推了仪器过来。
箩蔓的脸色苍白,大眼睛紧闭着,双唇也抿得紧紧的,额头上的伤口,赫然血红一片。
吴辽害怕她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看她,再也不会开口叫她妈妈!
“蔓蔓!”她不停地叫着箩蔓,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全靠郭景御紧紧扶着她,她才没有摔下去。
医生和护士还在进行紧张的抢救,没有一个人能告诉她,箩蔓到底怎么样了。她不敢去猜测,甚至稍稍去想一下都不能。那种感觉,好像天黑了永远不会再亮起一样,让她几近崩溃。
箩蔓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就像是木偶一样任人摆弄来摆弄去。
这让吴辽心里更是紧张恐惧。更不可思议的是,她几乎能感受到箩蔓现在所有的感觉。
耳边充斥着各种焦急吵闹的声音,大脑能清楚的感知着一切。就像是自己小时候,这样急匆匆地被人推进急救室,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医生飞快地下了各种医嘱,护士重复遗嘱,执行医嘱。然后,疼和痛,恐和惧在脑海里不停盘旋着。
各种冰冷的管子插进身体里,手术刀很锋利,划破身上的皮肤,取出一小块又一小块的玻璃碎片,鲜血涌了出来,立刻就有纱布压了上来。手术用针和线穿透皮肤,在缝和伤口。
液体沿着静脉一滴一滴进入身体。
她虽然被打了麻药,可是这一切清楚的能够感知。
她甚至能听到医护之间的交谈。
外面明明是那么热闹,可是她的心底那样寒凉。
从手术室出来,又是没完没了的会诊,没完没了的检查,没完没了的输液......还有没完没了来看望的人。
她不想醒来,觉着睡着了很好。
睡着了就不必去想母亲的离开。
不必去想郭新梅死去时依旧含笑的脸。
不必去想自己未来该如何。
不必去面对每个深夜噩梦醒来后的恐惧。
记忆深处,似乎有那么一张脸,看着有点熟悉又很陌生,伏在她耳边轻声说,丫头,快醒来吧......那一张脸.......究竟是谁?
好冷,记忆就像是一座黑暗的牢笼,不管她什么时候回去,永远都是那么寒冷刺骨。
感觉到怀里的人浑身都在战栗,郭景御在她耳边沉声说“辽辽,蔓蔓需要你。这个时候,你不能垮!”
浑厚低沉的男声就像是西天的梵音,猛然击碎了黑暗的牢门,一道白光从大脑划过,尖锐的一疼,吴辽忽然清醒了过来,意识从记忆深处奔逃回来。
她回头去看怀抱着自己的男人,是郭景御,自己的哥哥。
他一直在自己身后。
遮风挡雨。
吴辽咬了咬唇,什么也没说,只是从郭景御的怀里挣脱出来,站的笔直。
郭景御拍拍她的肩膀,也由她。
吴辽以为自己早已经淡化了那一段经历,看到箩蔓躺在急救床上,过往的记忆蜂拥而来,她几乎无力抵挡。
还有那一张从来没有想起来的脸,他曾经出现在生命里,被她遗忘在记忆深处,此刻却忽然记起。
有些东西,像是凶猛的野兽,怎么也关不住了。
郭睿一直在发抖,眼睛发红,盯着里面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季瑶蹲下来抱住他。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郭睿刚受了伤又经历了这样的事情,箩蔓小小年纪就承受这样的无妄之灾。她心疼两个孩子。刚才看到箩蔓的时候,她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一股凉意兜头下来,浑身发凉。
季瑶转头去看吴辽。吴辽的目光一直在急救室里,她表现的很冷静,死盯着急救室,面无表情,可是紧握的拳头却泄露了她的不安和紧张。
季瑶只能祈祷,希望箩蔓伤的并不严重。救护车开进来的时候,速度不会很快,她希望,对箩蔓造成的伤害是最小的。她看看郭睿,从箩蔓被推进急救室到现在,他都是高度紧张的模样,一句话也没有说,季瑶知道,这孩子,心里一定留下了阴影,如果不是非要和箩蔓置气,非要赶着箩蔓走,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他的心里一定比谁都不好受。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更是沉重。
郭景御也时不时观察着郭睿,这个孩子是吓坏了,但也比自己想像的要坚强。一般的孩子经历这样的事情,恐怕会因为恐惧,自责,而崩溃。可是郭睿没有,他硬挺着,倔强的把一切扛了下来。
郭景御对自己的儿子刮目相看。
他又看了眼吴辽,箩蔓就是她的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不敢想象,会怎么样。
医院的院长很快过来了,向吴辽他们道歉,保证尽全力抢救箩蔓,已经派了儿科和外科最好的专家过来。吴辽根本就不搭理,郭景御和院长谈了几句,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是个律师,所有的事情希望等孩子脱离危险后再解决。
院长尽量安抚。
院方报了警,警察很快就过来了,勘察现场,了解事故原因,问询了很多目击者,也希望和家长聊几句,被郭景御当场拒绝。他说,他事后会亲自去趟警局协助调查。
那些警察认得他是景御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开了绿灯。
急救室外围了很多人,里面的场景让人揪着心。
吴辽有种虚脱的感觉,她感觉每一秒都是煎熬。可是这个时候,她不能倒下去,她必须坚持,箩蔓还需要她。
不知道抢救了多长时间,一个头发花白的女医生终于从急救室出来。吴辽冲到了最前面:“医生,我是孩子的妈妈,她怎么样了?”她几乎是一秒钟之内问完这句话。
女医生摘了口罩,微微笑了下,以作安抚,“放心吧,孩子比较幸运,没什么大事,只是中度脑震荡,还有些皮外伤。相信她很快就会醒过来,不过会有逆行性的记忆丧失,会忘记车祸前一段时间的事情,家属也不用担心,她会慢慢想起来的。”
大家悬着的心跌到了肚子里。
院方和警察和那边也松了口气,没有出人命就是天大的幸运!
吴辽全身发软,她最想听到的就是孩子没事。听到这个消息,所有的不安恐惧,终于退潮。她又追问了箩蔓的病情,女医生耐心一一答复。
警察和郭景御交代了几件事情,先离开了。
院长一直认真听着女医生对吴辽交代病情,最后再次向吴辽表示,一定给孩子最好的治疗,让她放心。
等院方的人也走了,郭睿再也扛不住,扑到季瑶怀里,放声大哭。季瑶也红了眼睛,到底是个孩子,没有那么好的承受能力,一听说箩蔓没事,他强硬着给自己竖起的壁垒,忽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