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风微凉,偶尔虫鸣叫,入夜的皇宫安静极了,天空中繁星点点,一弯月亮高挂在空中,散发着皎洁的光。
两个人影悄悄从御书房的侧门溜了出来,月光的映射下,恋儿绝美的容颜显得格外耀眼,素面朝天显得美目更加纯净空灵,一袭紫色的斗篷,戴着帽子,遮住绝代风华,绿竹紧紧扶着她的胳膊,两个人并行轻轻地走在偏僻的道路上。
绕过皇宫的宫殿,她们专挑僻静的小道,或是巡逻侍卫少的地方走,尽量避人耳目,兜兜转转,绕来绕去,两个人最后停到了夜巷庭的侧门,幸好早前绿竹探过路,不然非得迷路不可,站在门口,绿竹扣动门板,按照约定好的暗号,急促敲门三下,微微停顿,再缓缓敲门三下。
吱扭一声,门开了,值守的侍卫探出头来看了看,恋儿从怀里拿出一块腰牌亮给他,看清腰牌,他谨慎地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便放他们进来,又将门关好。
“小姐,里面都安排了,这会只有一个宫女。不过,只能给您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必须离开。”开门的侍卫一边领着她们往里走,一边毕恭毕敬地叮嘱。
恋儿点点头:“半个时辰足够了,她还没睡吧?”
“按照小姐的要求,奴才让丫鬟故意在她跟前讨论左丞相的事儿,将消息透露给她。这两日,她睡得很晚,睡不安稳。”林侍卫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还是按照指示照办。
“很好。”
恋儿微微一笑,便跟着他绕过长廊,走到夜巷庭的囚室,按照未来的时间,应该是十二点,正好是把守最松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去休息了,她们一路走过去,走到最里面,她看见兰妃跪在地上,头趴在床上,背对着她。
看守她的丫鬟看见她们,刚想说话,恋儿做了个禁言的动作,便示意他们下去,只留下绿竹一人,绿竹接过钥匙,打开门,她们走进去,兰妃还是一动不动,保持着那个姿势。
绿竹从旁边拿了椅子,恋儿坐下后,温柔呼唤:“兰妃娘娘,夜深地凉,若是困倦了,还是在床上休息的好,万一得了风寒,可是很折磨人的。”
“是你,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怎么进来的?你想做什么呢?”兰妃回头一脸错愕地看着她,眼睛瞪得很大,随后浑身哆嗦,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见状,恋儿情不自禁笑出声来:“兰妃娘娘何必如此惊慌呢?看,吓得脸色都白了。你突然问这么多问题,我要回答哪一个才是呢?”
“太后下过命令,无两宫太后共同的手谕,任何人不可以来这里,墨恋儿,你半夜三更偷偷来这里,意欲何为?是想要杀人灭口吗?”兰妃慢慢扶着床沿站起来,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恋儿像是听了很好笑的笑话一般,嘲弄地笑了笑:“兰妃,你被关押久了,脑子秀逗了吗?竟然能问出这种话来?我的天。”
“墨恋儿,你少得意忘形,不然你这么晚来这里干什么?来探望本宫?笑话。”兰妃恼羞成怒,看着恋儿,恨不得撕破她的脸。
微微耸肩,恋儿很不以为然道:“兰妃,以你的罪名赐死是早晚的事儿,不过皇上一句话而已,我是脑子进水了吗?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杀你,招惹一身腥。”
“哦?本宫想起来了,你病了很久,刚刚痊愈,未曾参与审问本宫,所以心有不甘,特意过来落井下石呢。”以她的聪慧,自然不会此刻招惹麻烦,除了这个目的,木兰不作它想。
峨眉一挑,恋儿嘴边扯出一抹意味深长地笑意:“落井下石这种无聊的事情,我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念在认识一场,我怕你关押太久,错过的外面精彩的世界,特意过来跟你说一说,免得你做了糊涂鬼,抱憾终身。”
“哦,你是在说左丞相倒台的事情吧?不知道怎地,虽然本宫关在这里,但是身边的人有意无意的议论,本宫就算是不想知道,也没辙。”木兰坐在床边,昂首挺胸,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恋儿微笑不语,沉了沉,才一脸惋惜地说:“原来娘娘已经知道了,我还真是瞎操心了,只是,突然,我真的很佩服您,知晓内情还能如此淡定。”
“虽然本宫当初跟左丞相有几分交情,不过是互利互惠,各取所需,互相帮助而已,本宫如今这般境地,就算知道,也只是可惜,又能如何?”
“几分交情?一分,还是十分?娘娘。我挺好奇的,到底在什么样的交情下,抄没的左丞相家的财富中,单单你木昭国占了接近三分之一呢?”
“哼,那又如何?本宫娘家有的是钱,不差这个,既然本宫当初想要借助左丞相的势力,送礼投其所好,很正常。本宫罪名这么多,多这一条,本宫何惧?”
“那是当然,兰妃娘娘就算是多了一条贿赂朝廷重臣的罪名,也不过是赐死,更倒霉的是左丞相,若非是受你牵连,他怕是还能安稳过一阵子。”
“根里烂了,又能怪得了谁?即便不是因为本宫,皇上也不会放过他,本宫不过是皇上问责的引子而已。”
恋儿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没说话,眼前的女子曾经是骄横刁蛮的公主,貌美如花,高高在上,喜欢穿华丽精美的衣裙,青丝间装饰的步摇贵重而精致,就连玉簪都是千金难买,无处都昭示着她高贵的身份。
如今一身素衣,发髻高高挽着,却没有一点头饰,脸色憔悴而苍白,身体瘦削,曾经白皙如玉的手,都变得暗黄,粗糙,失去了光泽,退去一身铅华的她,反而看起来像是个迷路的羔羊,倔强中夹带着一点点的楚楚可怜。
起身,恋儿走过去,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端坐的她:“只是娘娘,你身在后宫,忙着拉帮结派,忙着争宠,忙着算计,可知道不舍你远嫁的王兄,私底下为你做了什么?而他所做的又会给他带来什么?”
“你想说什么?即便是本宫有万般不是,即便你们认定本宫罪恶多端,那也是本宫自己的事情,跟本宫的王兄又有什么关系?”木兰微微颤抖,她抬头迎着恋儿的目光,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想要找出一丝端倪,却只看到纯净目光。
长长叹息一声,恋儿忍不住摇头:“左丞相府中的财物相当于国库的一般,数量之大,令人咂舌,而三分之一的财物来自木昭国,多数都是你王兄派人送来的,娘娘,你也是王室生活过的人,试想一下,若是皇上知道了,他会怎么想?”
“那,我王兄送礼给左丞相,也只是希望我在汉唐有人襄助,能过的安稳,即使皇上知道了,也说明不了什么,后宫娘娘哪个没有外臣相助。”木兰紧紧抓着床单,微笑面对恋儿,看似无所畏惧,只是,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声音在颤抖。
恋儿微微颔首,似笑非笑道:“是吗?换位思考,若是你父王遇到类似情况,会如何处理呢?倪航大人的能力和手段,想必娘娘很清楚了,账簿和书信若是落在他手里,最后真正倒霉的会是谁呢?”
“什么账簿?什么书信?”木兰一脸谨慎地看着她,急切地问。
恋儿回头看了眼绿竹,只见绿竹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裹给她,她解开包裹,拿出账簿展在她眼前翻给她看:“左丞相有个心腹专门负责收受礼物的,为人谨慎,细致,深得丞相的信任,不过,他是个强迫症患者,特别喜欢分类分人记录礼单,详细而清楚,而这本则是详细记录着你王兄每次送礼的时间、缘由和礼品,后面还跟着你王兄的书信。”
收起账簿,恋儿轻笑:“娘娘,你想不想知道书信的内容呢?”看着她诚惶诚恐,想问又不敢说的模样,恋儿笑吟吟地说:“自然是希望左丞相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协助你登上皇后之位,宠冠后宫,诸如此类的言语。”
“本宫是木昭国嫡公主,王兄自然希望本宫可以当皇后,希望本宫可以像母后一样,统领后宫,不受制于人,才会为本宫计划良多。”木兰眼眶微红,泛着泪光,想起往事,竟忍不住感伤。
“只是,娘娘,木昭国是汉唐附属国,左丞相是朝廷重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王兄跟其来往过密,送礼频繁而贵重,难免不会让人怀疑是否暗地勾结而图谋不法之事?”
“不可能,本宫的王兄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木昭国对汉唐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心这个东西是最没有说服力了,又不能挖出来看看,左丞相后来跟端王来往频繁,私交不浅,又你木昭国跟其又颇有渊源…”
还未等恋儿的话说完,木兰腾地站起来,急忙矢口否认:“绝对不可能,不管左丞相跟端王有什么图谋,我王兄是绝对不会参与其中,他是要继承父王王位的,绝不会与汉唐为敌,他只是单纯希望助我一臂之力,绝没有其他的想法。”
“当初满儿也口口声声叫冤,不管谁审问,不管问多少遍,即便是赐死,她都哭着说没有跟小扇子私通,就算她本来是个单纯天真的女孩,情窦未开,不识情事,只凭一个假象,不也是定了她的死罪,不也是没人相信她吗?”
“何况左丞相,端王,你王兄,身份如此微妙,你说,皇上是愿意相信他们想要互相勾结谋夺皇位呢?还是相信你王兄送礼只是希望你可以过得好?”
“娘娘,身在皇室中,手足情深有几个?互相算计怕是更多,即便是你王兄的初衷也许只是希望能护你一二,可是,若是没人相信,那即便是真的也无用,谋反即便是假的,也是真的。”
“经历这么多,娘娘,你应该懂得,很多事情,人们想要的未必是事情的真实情况,往往只是他们所设想的那个真相而已,比如,所以人明明知道满妃的事情不是你做的,但是,你承认了,也就默认是你做的而已。”